到时正在摆饭,黛玉走到贾母身旁:“外祖母,我来迟了。”
“路上辛苦,多歇息一会子也是应当的。”贾母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完全看不出下午时的怒意,又问鸳鸯:
“宝玉呢,怎么不见宝玉?”
“老太太,宝玉下午派人来回,说是晚上不过来吃饭了,薛家大爷约了他去听戏呢。”鸳鸯边布菜边回道。
“怎能让他胡乱出去,若是冲撞了可怎么好,他娘也不知道管教!”贾母听闻“薛家大爷”,眉间一皱,毫不掩饰不喜。
鸳鸯面上笑意不变,仿若没有听到,退后垂首站于贾母身后。
黛玉也不便答言,只舀起一勺粉蒸肉放到贾母盘中:“这个粉蒸肉瞧着不错,外祖母尝一尝。”
贾母原也不是生气,闻言就着碧粳米饭将那粉蒸肉吃了自不提。
用过饭,黛玉陪着贾母说了会子话,正待回房,听外面传,宝玉回来了。
“老祖宗,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你林妹妹在扬州时,你一日三遍的来磨我,非要立时去接人。如今才回来,你倒一日不见踪影。”贾母故作生气道。
“这是如何说得,我可是见过了妹妹才出去的。薛大哥叫了我几次,又叫宝姐姐来请,实不好一再推拒,这才去了。”宝玉笑着跑到贾母另一侧,扒着贾母胳膊将她整个人摇的晃起来。
贾母听见宝钗,眉间一皱,随即在宝玉亲热的摇晃中散开。
“好好好,你们感情好。快别晃了,头都晕了。”贾母见了宝玉,又听他撒娇,便是天大的气也消了,何况本就没生气。
祖孙三人其乐融融的说笑半晌,眼看时辰不早,黛玉便起身告辞。
“宝玉送送林丫头。”贾母见黛玉要走,便对宝玉道。
“不过几步远,不敢劳动……”黛玉面上有些不自在,忙推拒制止宝玉起身。
“什么劳动不劳动,他不送你还送谁去?你只管指使他,若不动,便来回我!”贾母故作威严,隐含笑意。
“正是,妹妹回家一趟怎的倒和我生分起来?”贾宝玉说着话拿过一盏琉璃灯,率先走到门外。
祖孙俩一唱一和,黛玉不好接言,只得向贾母道别,随后出来。
“妹妹一路行来,途中可有何趣事?”宝玉拎着琉璃盏给黛玉照亮,回头看着问道。
因下午也没说几句,便被宝钗拉着离开。这会子好容易只有两人,宝玉只觉满心满腹话语想说,只是许久未见,黛玉不知为何,对他冷冷淡淡的,很是疏离,他有些不太敢玩笑,便捡了这个最是平常的话头来说。
“江南到京城的景色却是不错的。”黛玉垂首道。
临行前,父亲同她说了,宁可远着宝玉,也不叫人误会。
她才知道,原来母亲和外祖母曾有这等打算。
也恍然明白,为何王夫人对自己总怪怪的。
她此时和宝玉只是玩伴之谊,不过觉着在这人心复杂的府里,他有几分可贵的天真纯稚。
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况且,一个玩伴而已,她还有父亲、月亮们、从天而降的小猫,宝玉并不能占去她生活的很多部分,她待他和三春都是一样的。
因此,乍然得知时,黛玉其实很是恼怒。
刚回来时还没想起这茬,方才因贾母暧昧的态度,她又有一种仿若吞了只苍蝇的恶心。
自己无心的一举一动,被人拿来解读联想,甚或当成假想敌,实在恼人。
几句话的功夫,碧纱橱已到,黛玉微一福身便进了屋里,留下宝玉站在院中徘徊半晌,才转身回去。
黛玉梳洗毕,因着午后眯了一会子,此时便不大有睡意,摸了本书在灯下翻看。
“白日再看吧,仔细伤了眼睛,新月调了些鲜花汁子,姑娘润润手吧。”圆月又端了盏灯台过来,轻声道。
黛玉思绪繁多,原也看不进去,闻言便点点头合上书,取了鲜花汁涂手。
“圆月,把纱窗打开透透气,屋子里有些闷。”
“哎,想是明天要下雨吧,是有些闷热。”圆月打开纱窗,外头夜色黑沉,不见一颗星子。
黛玉望着窗外,想起今日王夫人有些反常的行为,和贾母的所言所行,深觉这府中暗潮汹涌,同这天气一般,让人透不过气。
因着夜里辗转反侧,翌日便醒的迟了,黛玉索性便放弃晨起散步,打算赖一回床。
“姑娘还没起来呢,二爷过会子再来吧!”
“这有什么的,我们自小一处长大……我早起折了这些花,给林妹妹搁在桌案上,熏熏屋子,我放下就走。”
是满月和宝玉的声音,新月正将窗边的纱帘挽起,闻言看向黛玉。
黛玉坐起来,示意她出去将花拿进来。
“新月姐姐,妹妹今儿怎的还没起来?”贾宝玉因着要去学里,起的早了些,路过花园,见到一簇开得极好的月季,便全部摘了,兴冲冲送回来。
“姑娘只今日起的晚些,不想就叫二爷撞见了。”新月笑着伸手接过花枝。
“往后天气渐渐热了,散步免了也罢,省的中了暑气。哎,我进去跟妹妹说句话。”说着便要越过新月往里走。
“二爷!”新月笑着回身拦住他,“等姑娘起了二爷再来吧,如今一年大,二年小的,不好再像从前一般了。”
贾宝玉闻言像是受到重击,呆在那里。
新月心知这位爷是个有些痴病的,恐他闹起来,扰了大好晨光,又引来许多口舌,便将花放在廊下平日摆放兰花的木台上,推着他往外走,边道:“二爷快走吧,不是说要去学里吗?仔细迟了挨先生骂呢!”
宝玉仍是呆呆的,由她推着去了。
黛玉听见外面安静下来,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姑娘要起来吗?”新月捧着花进来,见黛玉拢着纱被坐在床上,笑问道。
黛玉点点头,仍有些困倦的道:“就起来吧,也睡不着了。”
贾府已经开始动工修建园子,一时各色匠役齐集,金银铜锡、土木砖瓦等搬运移送不歇。
虽隔着半个贾府,仍有吆喝做活之声远远传来,直搅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
黛玉观贾母眼下隐有青黑,想来也是不能安眠。
奈何府里已被冲昏了头脑,省亲以及这背后代表的隐意就像颗巨大的胡萝卜,叫贾家已经看不到其他,也没有余力顾及旁的。
忍受一点子扰人安眠的噪音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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