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黛玉只就着宝玉手中看了一看,原不想理会,可目光触及那花儿颜色,便心里涌上一股子怒气,不由敛了笑冷道:“周姐姐还是把花儿带回去吧,原谅我尚在孝中,戴不得这鲜艳的红花。”

周瑞家的在梨香院听了莺儿送口脂的事,听薛姨妈同王夫人说林姑娘小小年纪便这般有戒心,心里觉得自己是有脸的,便揽了这送花的差事。

不想这会子听黛玉如此说,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平日在王夫人跟前惯会讨好,因此甚是得脸,府中上下都要给几分颜面的,倒许久未被人如此冷待。

一时暗恨黛玉如此不留情面,又想起那盒子里原也有几支素净清新的,奈何薛姨妈定了送花顺序,又心中怨薛家行事不周连累自己。再看黛玉一身素净的打扮,到底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拿大,平白掺和进这些事,若是贾母知道了,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一时便有些不知如何应答。

宝玉见状忙道:“你便带回去吧,就说林姑娘多谢姨太太好意,只是因为姑妈的缘故不能带,白放着生灰可惜了,心意我们就心领了。周姐姐,你作什么又到那边去了?”

周瑞家的就势回道:“是,是太太在那边,因过去回话呢,姨太太就顺便叫我带来了,原是好心,只是疏忽了林姑娘······”

宝玉观黛玉神色,忙打断道:“宝姐姐在家做什么呢?怎的这几日也不过来?”

周瑞家的看了黛玉一眼才小心道:“身上不大好呢。”

宝玉便打发了小丫头随周瑞家的把那宫花送回去,吩咐带话:就说我和林姑娘请姨奶奶安,问宝姐姐是什么病,现吃什么药,得了空我们亲自去看。

周瑞家的无法,也只得拿着盒子去了。

看着周瑞家的颇有些灰溜溜的走了,黛玉反倒觉得无趣,便低了头解手中的九连环。

贾宝玉看着林妹妹沉默的侧颜,想了想,靠过去小心翼翼道:“姨妈也是好意,妹妹只管赏人或收起来便罢了,何苦白白教她面上过不······”

黛玉闻言,将九连环一扔,冷笑道:“她们倒不怕我过不去,敢情就我是好欺负的?”

“这好好儿的,怎么又恼了,我也没说什么呀,不过是为着妹妹好······”宝玉见她生气,赶忙跟着站起来,跟在身边急声解释。

“既如此说,我还要谢谢二哥哥了,请二哥哥体谅,都是我刁蛮任性惯了,辜负了你们的好意!”话落,甩帘而出,门外圆月、袭人等听见动静都过来了,黛玉朝袭人微一颔首,便带了自己的丫头径自走了。

“怎么就“你们”了,谁跟她们“你们”,我明明······”宝玉留在原地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急的团团转。

袭人方才一直在一旁守着,这会子等黛玉走远了,才上来笑道:“我就说你好好儿的招她干嘛,林姑娘的性子咱们还不清楚,何苦呢,由着她去就是了。”

宝玉充耳不闻,面色焦急的站在原地,伸长了脖子望向黛玉消失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跺跺脚追了上去。

“哎!二爷干什么去······”袭人抬手慢了些,便只来得及摸到他的衣角,只得摇摇头,收了手往屋里走。

晴雯目睹全部,见她此番作态,嗤笑一声,与麝月相视一眼,各去做事不提。

黛玉一路疾行,火气早已消了大半,只是心里腻烦的很,越加想念从前家中清净和睦,只恨不得立时脚下生风,飞回扬州去。

贾宝玉追到碧纱橱外,埋头就要往里面进,门口坐着的两个嬷嬷忙指使几个婆子拦住他:“二爷去别处玩罢,姑娘睡觉呢。”

“我就跟妹妹说几句话,说完就走,好妈妈,让我进去吧!”贾宝玉进不去,只得央道。

无奈两位嬷嬷是黛玉从家里带来的,领的是林家的月钱,林如海又千叮咛万嘱咐一切以姑娘为重,便说什么都不放他进去。

圆月几人自然也看见了,却不理论,由着他在门口急得来回踱步。

直到黛玉歇晌醒来,弯月打了水给她洗脸时才道:“姑娘才歇下时宝二爷来了,因着姑娘睡下了,两位嬷嬷便没放他进来,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子才去了。”

黛玉气呼呼的回来便睡下了,醒来也知自己迁怒,却拉不下脸,沉默半晌,只道:“理他呢。”

梳洗毕,已是午后,因不打算出门,黛玉便只松松的将头发挽到脑后,换了家常穿的衣裳歪在床上看书。

忽然外头传来声音。

“弯月!林妹妹可起来了?”

“姑娘正看书呢。”

随着声音,有人掀帘进来。

黛玉早从床上坐起来,只仍是垂首看书,不曾抬头。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贾宝玉一手抽走她的书,另一手将一物托到她跟前。

黛玉抬眼一瞧,竟是一直绿毛红嘴的小鹦哥,正歪着脑袋用黑豆似的眼睛盯着自己。

“给妹妹问个好!”贾宝玉见黛玉感兴趣,便放下心来,晃了晃手里托着鹦哥的杆子。

“妹妹早!妹妹吃饭!”那鹦哥也颇有灵性,随即便摇头晃脑的开口。

“呦,当真会说话呢!”黛玉喜欢的紧,也便就着台阶下了,又命雪雁找些小米稻谷之类的过来。

“从哪里得来的,怎么教会它说话的?”

贾宝玉只“嘿嘿”笑,笑罢道:“妹妹喜欢就留着玩罢,原就是找来给妹妹养着解闷的。”其实是他早就买回来,一直偷偷养着,命人教它说话,原想等黛玉生辰送给她的,可今日惹了黛玉生气,便提前拎出来了。

黛玉将小米放在手里,让它啄着吃,看那绿鹦哥小小的脑袋上一撮红毛随着吃东西的动作一点一点,新奇的移不开眼,只盯着它道:“多谢,我很喜欢呢。”

宝玉看她开心,自己也高兴,两人逗着鹦鹉玩了好一会子,谁也没提之前的不愉快,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般。

“哟,好俊的鹦哥!”一回头,原来是鸳鸯来了。

“鸳鸯姐姐怎么有空过来?”黛玉笑道。

“老太太说那日吃着你做的山楂糕好,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又命小厨房做了,却说不是那个味儿,这不,让我过来看看还有没有呢。”鸳鸯走到近前,笑着伸手逗了把小鹦哥。

“原是这个,姐姐稍等。”黛玉那日做了不少,给贾母并各处都送去后,如今还剩下一些,便命满月都取了来,交给鸳鸯。

鸳鸯接过白玉碟,朝黛玉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老太太还等着呢。”

“鸳鸯姐姐慢走,老太太若喜欢,吃完便告诉我。”

“哎,姑娘留步吧。”

“妹妹那日送来的山楂糕,我吃着也甚好,竟不知妹妹还有这般手艺呢。”贾宝玉等鸳鸯走了,便凑到黛玉身旁打趣她。

“这有什么,我既爱吃,总要会做几样的。比不得二哥哥,”说着瞟他一眼,“即便不用那胭脂水粉,也做的比外面买的还好。”

“妹妹又取笑我,前些日子被父亲看见,还训了我好些天呢。”

又顽笑了一会,黛玉有些乏了,宝玉自去不提。

这日太阳正好,因是宁府老太爷的寿辰,午后阖府除黛玉宝钗都前去贺寿吃酒了。黛玉因在孝中,这种场合都是能避则避,宝钗却是因连日来身上不好,也没有去,便过来寻黛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