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算起来,我与舅舅大抵是有两年未见了。

娘亲金玉与父亲安程成婚尚早,她唯一的弟弟金煦仅长我十岁,自然也最疼我与安然。

从前舅舅年少未成家,一年到头都在京城久住,带着我们走街串巷,上山爬树,我童年里一大半的乐趣都是舅舅给的。

舅舅自幼习武,练得一身的好功夫,在永顺镖局做镖师,娶了镖头的女儿做娘子,成家立业后便极少有空暇来长住了。

后来我与宁韫的婚礼,舅舅因舅母身子抱恙,都没能抽身过来,让我闷闷不乐了许久。

如今舅舅突然出现在眼前,属实让我又惊又喜。

宁韫与我一同长大,自然认得舅舅,只是这次算是与我成婚后第一次见舅舅,身份转换终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特别是经过夜里那些惊险刺激后,舅舅虽未明面上训斥,但嘴上难免问责,责怪他出门把自己娘子都给弄丢了,还差点酿出了祸事。

宁韫低着头连连道错,不敢多分辩。回到安府,更是抢在铃儿前面殷勤地斟茶倒水,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爹娘和姐姐姐夫听舅舅说了方才遇刺的事,心下不安,追着我与宁韫询问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我心里也直犯嘀咕,总觉得这杀手来得蹊跷,既然前脚五公主答应了放我走,就应该不会这么快派人追杀灭口,如若不然,我在她门口的巷子出了事,这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可若不是五公主,那又是谁呢?

“那人其实无心杀你,不然不会给你机会跑出巷子,”舅舅望着我,蹙眉思衬道,“也无意纠缠,像是在试探什么……”

试探什么呢?

我心下百般疑惑,却终究都无法说出口,却也不想让家人为我忧心,只好收起了愁绪,笑着打圆场,“兴许就是个劫道的,想要拦路劫财罢了,无妨。”

“无妨?!”爹爹听了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安曦你有没有心?!你是不知从前西北闹饥荒时,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劫道有多残忍?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爹爹说得愈发严重,娘亲越后怕,抓着我的手上下查看,紧张担心地连连问我有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我无奈地摇头苦笑,“有舅舅在,我怎么可能会受伤嘛娘!”

“得亏是阿煦及时出手护你周全,不然怎么办?!”娘亲气急了,忍不住冲我训斥道,“你晚上跑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做什么?非得惹出事端来才肯消停是吗?”

“娘亲莫要责怪阿曦,是我要带她出门闲逛,害得她走丢遇险……”为了不让我挨骂,宁韫及时地站出来,也不管岳父岳母本就对他不满,全力揽下了罪责。

果不其然,爹爹听到他如此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他几眼,冷哼着拂袖而去。

宁韫颇有些尴尬地低头立在原地,跟娘亲道错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我看得心头一酸,忍不住为他辩解,“不怪他,是我不让他拉我,贪玩走开的……”

话还未说完,就被他偷偷轻捏了一下手心,我明白他是不让我再为他解释。

他总舍不得委屈我,可是我总是连累他受委屈。

“好了好了,意外的事哪里说得清是怪谁?现下无事最好,总算是有惊无险。”

姐姐适时地上前打破僵局,这才算是了了这事。

娘亲吩咐下人收拾了客房,安顿舅舅住下,我和宁韫这才回去宁府。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直到回到卧房关上门,才堪堪松开。

我不明所以地坐下来,想抬手添茶,想给他递一杯水喝,他却握住我举杯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绻紧,神情复杂地望着我,欲言又止,良久无言。

“宁哥哥。”我放缓了声线唤他,低头在他指尖落下一吻,心疼地安抚道,“阿曦又让你受委屈了。”

他紧抿薄唇抱住我,我贴着他的胸膛,几乎听得清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虽有失而复得般的如释重负,却还难息忐忑不安。

“不委屈,”他贴着我的额头,闭上双眸,满心愧疚,“宁哥哥竟会松开你的手,让你置身险境,我没有照顾好你,实在是该骂该打……”

“是我不让你拉我,怎么能怪你?”我蹭着他的下巴撒娇卖乖,眨巴着大眼抬头望他。

“自然是怪我。”他宠溺地低头看我,“舅舅说我出一趟门把娘子都丢了,实在是没有说亏我……”

“舅舅一向偏心他的外甥女,你又不是不知道……”

“幸好是舅舅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懊恼自己……”

难得见他如此可爱失态,一直在懊悔方才的事情,我笑捧着他的脸捏了捏。

“你那会儿跑去哪里了?怎么会遇上了劫道的?”

他这才想起来问我,只是我不能跟他说我误闯了公主私宅,还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搞得自己差点被灭口。

所以我只好半真半假地编排道,“我看到有个姑娘的发簪精巧可爱,情不自禁跟上去多看了几眼,夜里黑又路生,才会走错地方。”

“什么发簪?我买给你。”他还执着起来了。

“不必了,”我只好笑着打哈哈道,“我追过去,离近看倒也不觉得好看了,许是眼睛昏花,看岔了……”

“我家阿曦才几岁,怎么就老眼昏花了?”他温润的眼眸浅浅望着我,揉了揉我的脑袋。

“跟你在一起,人生恍然若梦,或许一瞬就白头了,可不就老眼昏花了嘛!”

我原是耍贫嘴逗他,却不想他却认了真,动情地抱着我,声轻温柔道,“若能与阿曦共白头,宁哥哥也此生无憾了。”

宁韫的情话一向动人,却莫名还夹杂着些我说不上来的情绪,我总不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每次抱着我的时候都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有种松了手就恐抓不住的害怕。

似乎是有关于五公主宣柔,宁韫,和我们三个之间的种种因果,他却从不肯多说,我也没有多问,大抵算得上是无言的默契。

我只有轻轻回抱住他,抚了抚他的后背安慰道,“会的。”

其实会不会的,我并不知道,但是当下这一刻,彼此还能相拥已然是恩赐了。

诗书我或许读得不如宁韫刻苦,可人生道理都是浅而易见的。

杞人忧天不可取,珍惜眼前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