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来,中原小雪已经熟练掌握了一门叫“如何精准运用异能力把一个人扔上天,让他在天上飞一会儿再安然无恙的落地”的技能。
道满不高兴地按着头:“什么叫安然无恙?到现在我的头还是晕的。”
中原小雪认真总结错题,头也不回:“如果你不故意骗我你捕鱼受伤的话,你现在头就不会发晕。”
道满撇嘴:“我的确受伤了嘛。”
之前见道满瘸着条腿回来,她还吓了一大跳,为他忙前忙后,差点又答应下他的愿望。结果这家伙只是膝盖磕了一下,肿都没有肿。
“啊,为了补偿小雪,明天一起去州城如何?”
小雪无语半晌:“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道满回以灿烂一笑。
道满总是不能好好说话,他好像就是学不会直白。
“你要是希望我和你一起去州城,你大可以直接说嘛。”她无奈叹气:“我又不会不同意。”
“但你也可能会拒绝。”
——所以,你就绕这么大个圈子???
结果最后,中原小雪还是和道满一起去了州城。
这一去,她迎来了【莎士比亚】及格的契机。
道满平常爱做一些小玩意,从乱七八糟的机关再到药水什么的,这次是他的几个药水卖出了不错的价格。
买主是住在州城里赫赫有名的一方万贯巨富,据传还与州侯有姻亲关系,但是他们并没有见到万贯本人,而是管家接待他们。交易完成后,管家令家生送他们出去。穿过花园时,忽的听见人的哭嚎声。
哭嚎声十分悲惨。
家生却无动于衷,客客气气地继续引路。
哭嚎声却越来越大,似乎还有一群人在劝慰什么。
中原小雪和道满都不是对别人家闲事感兴趣的人,没走一会儿,领路的家生却主动开口说起来:“那是姑奶奶的丈夫,姑奶奶多年前病逝了,特意留下遗言不愿与人合葬,那男人当初答应得好好,年前生病后又开始闹起来身后事,非要合葬。”
家生提起时的语气冷漠,面带不屑。“呵,当初他干下那般腌臜事……”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仿佛忽然回过神来,又把话吞了回去,向他们弯腰致歉。
出了宅院,道满豪气地请她在酒楼吃鱼。
中原小雪还在想刚才之事,让她联想到一道她始终拿不全分的论述题。
道满一脸期待地等鱼上来,扭头看见她沉思的表情,问:“在想什么?”
小雪斟酌着把那道为难她数月的“莎士比亚遗嘱”的题目讲给道满听,她简单讲了下莎士比亚这个人和他的遗嘱内容,然后还说了一下她分析的结果。
道满听完她这一串分析,眨了下眼睛,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她,“小殿下,你回答了这么多原因,有理有据,十分详细,唯一漏掉的居然是最简单的一个原因。”
道满只有偶尔,比如说调笑、戏谑或者非常严肃时才会叫她一声小殿下。
她微微睁大眼睛,“什么原因?”
她想着在万贯府宅偶遇的一幕,思索莎翁的生平,“是他认为妻子有什么过失吗?”
好像的确有研究人员分析说莎翁的妻子可能是未婚先孕嫁给莎翁的,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因为长女是早产六个月的孩子,而且莎翁在多部作品里都有借角色的口吻强调婚前贞洁的重要性。
但是,莎翁遗嘱里将几乎绝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早产的大女儿,并且大女儿夫妇是他的遗嘱执行人。绿帽子这一说法未必可信。
小雪兀自在思考着。
桌子对面的道满却哈哈大笑起来,浅琥珀色的眼睛在光线下剔透溢彩,“小殿下,最直白也最简单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他的妻子吗?”
“欸??”小雪一呆。
“小殿下,你全靠理性分析了一堆,从来都没考虑过情感这一因素吗?”他微微眯眼,勾着唇,“人这样的生物,最易被影响的从来不是什么思考和理智的结果,而是冲动又浅薄的情感啊。”
中原小雪还真的从来没往这方向想过。
他注意到她的神情,笑意收敛成一种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没有了那过于灿烂的笑容遮掩,淡漠的薄唇和上钩的眼尾自然而然泄露出一丝凉薄和邪气。
不过这个神情只是一闪而过,陷入沉思中的小雪并未发现。
他又笑得满面阳光:“即使是不通人情的小殿下也很可爱啊。”
她下意识反问:“什么不通人情?”
道满却不再多说,只是笑着rua了把她的头发,乐滋滋地道:“鱼要上来了!先吃鱼先吃鱼~”全神贯注于端上来的一盆鱼,整个人都愉快地在发光。
——真是不知道上辈子鱼对道满做了什么?!
晚上回到村子里,中原小雪认真思考道满所言。归纳总结她的所见所闻,最后得出结论,的确,这种有情感倾向的行为理应考虑背后人的情感因素。
这么一分析,她豁然开朗。
立刻翻出来一张莎士比亚试卷。
小雪的文学试卷实际上是无实体的,由异能力生成,可以直接在大脑中做,也可以投影或者印在某种实体(比如纸、木板)上,这样更方便作答。
只是她习惯做纸质的卷子,所以家里屯了一箱又一箱的白纸,平常现做现印。这样说起来,好像更不容易了呢——连卷子都是自己印的。
但到此地后,毕竟纸张有限,她也渐渐习惯了无实物的卷子。把做卷子的时间放在了晚上入睡前,和午休时。
这张卷子她做的一气呵成,虽然有几道题拿不准,但是她也写满了字。说不准能得个几分,够了,及格万岁!
上交卷子后,成绩出来很快。
小雪深呼吸深呼吸。
——一个鲜亮得简直在发光的62分!
她还未来得及兴奋,尖叫尚卡在嗓子眼,试卷的最后一道题后忽然又出现一行字。
【附加题:国王剧团的前身是莎士比亚一生中主要工作的剧团,在此他不仅是演员、剧作家还是合伙人之一,他的数部重要作品在此上演尔后名扬天下。试建立一座国王剧团。(满分:二十,计入总分,附加题未完成则成绩无效。)】
——成绩无效。她满眼都是这四个字。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附加题。
中原小雪冷静下来,把这道附加题通读数遍,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仍然被锁住的异能力【皆大悲欢】和一动不动的小屋数据条,以及旋转盘上仍然显示灰色的【世界C】。
一瞬间,想掀桌。
***
于是,第二天,道满见到的就是一个无精打采地仰躺在院里芦苇垛上的小雪。
他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怎么了?”
“啊……”她的声音异常飘忽,像是受到了重大打击,“你看见桌上的糖了吗?给你的。”
道满说他不爱吃甜,也不喜欢吃酸吃辣。但众所周知,他自己的话从来不靠谱,他的口味相当重,也就是说只要是重甜、重辣、重酸甚至重苦,他都会很喜欢。
道满没有动:“怎么忽然舍得把糖让给我了?”
小雪有气无力:“你昨天帮了我个大忙。”
道满略一挑眉,探手摸了摸小雪的长睫毛。
她拍开他的手,他就开始戳她的脸,不然就是把玩她散开的头发。
中原小雪从昨日到今天一直在琢磨那道附加题,只觉得异能力玩她。
莎士比亚所在的剧团的名字叫宫内大臣剧团,因为剧团的赞助人是第一代亨斯顿伯爵亨利·凯里,当时的宫内大臣,掌管了宫廷的娱乐。后来得到国王詹姆斯一世的支持,才改名为“国王剧团”。
附加题要求她建立的是国王剧团,不是什么宫内大臣剧团也不是什么XX剧团。
这意味着,她的剧团一定与国王相关,至少要得到国王的支持,才能取名为【国王剧团】。
小雪想清楚这一层后只在心里冷笑。
怪不得她好好睡个觉也得时髦地穿越一把!穿到这个足有十二个国王的世界来。
——莫不是她以后再遇上附加题,还得再穿一次越??!
但是不管怎样,题是要做的,家是必须要回的。
她翻身坐起来,把头发从他手里抽出,将他乱编的辫子又散开,郑重其事:“阿满,我昨天忽然就有了一个梦想。”
道满懒懒散散靠在芦苇垛上:“什么梦想?”
小雪握拳坚定:“我要建立一座剧团,名字叫国王剧团。”
道满愣了一愣。
估计是被她斗志昂扬又饱含沧桑的语气给惊住了。
过了一会儿,才问:“怎么忽然有这个念头?”
小雪吸吸鼻子,一脸沧桑:“可能是我忽然发觉生活就是需要有梦想吧,我希望我的剧团尽快建立起来,越快越好。”
“一定要建立吗?”
“对。”
“尽快?”
“对。”
他一拍掌,眼睛发亮地凑近,“有趣真有趣!小雪准备怎么做?”
她认真琢磨着:“要想建立一座剧团有两条路可行,一是白手起家,二是加入已有的剧团,获得话语权。”
前者耗时长,所需资源多,风险中等;后者耗时短,可以借助已有资源,风险高。
小雪思量着莎士比亚的剧团发展之路和她现有的资源。
无疑,后者是更合适的道路。早期像莎士比亚一样以剧本参与剧团工作,再在戏剧大热的情况下占据更多的话语权,最后资本和技术入股,成为剧团合伙人。同时抓住机会得到国王的支持,最后达成改名“国王剧团”的目的。
剧本,是不用太操心的。
最大的风险在于——她有极大可能会被中途架空,或者榨干利益后抛弃。
但是只那一条耗时更短的优势就够了。
她想念兰堂爸爸和中也哥了。
想极了。
小雪下定决心:“写出合适的剧本,并找到一个合适的剧团。”
道满盯了她的神情一会儿,长叹一口气:“啊,原本打算给你买一条能搭配你手镯的上好的绸裙,剩下的就用于造船的。”
小雪疑惑地看他。
道满一跃而起,回屋里拿出个钱袋抛给她:“本金。”
这个钱袋正是昨日刚从万贯手里拿到的。
“这……”
“收下吧收下吧!”他满不在乎地摆手,
“你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剧团改名国王剧团,得到王的支持,那剧团本身就得条件出众。”道满很快地抓住了她真正的意图。
他好似比小雪还要自信只要能加入一个剧团后续就会顺理成章,他认真考虑着:“这个州是没指望的,那就只能先去别的州城或者都城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剧团。”
他目光炯炯:“唔,旅费可能会不少。我还有几个玩意不知道能不能再找个冤大头。”说着就准备回屋再翻一番。
小雪连忙拉住他,“阿满,你不……”
话没说完就被道满打断了,他兴致勃勃:“你这个想法比什么新裙子和造船要有趣多了!”
他又眨一下眼睛,露出惊讶又悲伤的表情:“你不会根本没想和我一起玩吧?”
不等她解释,他一个人演了个全场,捂着心口,悲伤欲绝:“不是说好了,我可以一直研究和观察你的吗?”
小雪:“…………”
看着他眼睛里真的饱含了泪水,晶莹剔透,悬而不落。
小雪:“行,你被录用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未来国王剧团的演员和合伙人了。”
然而,此时的小雪还不知道如果坏事情会发生,不管可能性多小,坏事情一定会发生。何况,她得对自己的运气有点数呀。如愿以偿这个词和她是没有缘分的。
作者有话要说:已解锁情报:
1、道满的逻辑:想和小雪一起去州城—希望她百分百答应—苦肉计,她会发现—但是她会知道我究竟有多么想去州城—小雪心软,反而会答应——达成百分百一起去州城。
2、小雪的心态:又来苦肉计?—惩罚他一下—他真的很想和她一起去,他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别扭小孩—还是个孩子呢——算了,去吧。
3、小雪:莫不是她以后再遇上附加题,还得再穿一次越??!
蠢作者谢吱吱(小小声):……啊,对,没错。
4、一个番外(放入正文有点拖节奏,干脆当番外啦,捂脸~):
有的时候闲聊,小雪和阿满会聊起自己的经历和遇到过的人。
“你和我曾遇见的一个人有点像。”她某天无意说道。
阿满立刻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一下午都不曾理她。
晚上时,她在批阅学生的卷子,他又忽然找上来,张口就一个问话。
——“他哪和我像了?”
小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聪明这一点。”她顿了一下,“不过你们聪明法不一样。”
他手一撑坐在窗弦上,垂眸看她,或许是这段时日他没有到处乱跑,皮肤又恢复成了白皙,他语气轻佻:“哦?”
“他是那种聪明到厌世的人,把这个世界和他自己都看得太明白,便开始厌世。”
“阿满你是那种聪明到玩世不恭的人,把整个世界当成游戏把玩,因为太无聊就自己创造乐趣。”
道满静静看她。
月亮藏进云层里,他的面容也一下子隐没在阴影里。小雪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殿下,说这个干什么呢?”
“啊,就是忽然想起了嘛。”
中原小雪回忆起河边遇见太宰之后的一幕一幕,微微蹙眸,“我不太理解他。但是我仿佛能感觉他内心在求救,一直小小声的在说:拉住我,谁拉住我。”
道满呵了一声。
“胆小鬼。”他这样下认定。
中原小雪怔了一下,“是这样的吗?”
“没错。”道满斩钉截铁,“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个胆小鬼。如果有超人的天赋,孤独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为这份天赋而自怨自艾实在可笑。”
“应该不是自怨自艾吧。”小雪想了想,“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像个……孩子。”
她这样年纪评价另一个人像孩子,在旁人眼里或许有点可笑。
但是道满不会觉得,他抱着胸,忍耐住十分不悦的心情:“小殿下说这个干什么呢?”
小雪轻巧地在试卷上给一名孩子打分,“不干什么啊。”
“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你的睿智所无法想象的。我当初这么建议他,请他对未来多一点盼头和希望。”她停住笔,歪着头想了想:“但是我又觉得萍水相逢,我那么劝他除了让我的内心好过一点,其实对他毫无益处。他的人生总归要由他自己决定。”
“所以,尽管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但草率地拉了他一把又轻易松手。因为我觉得他的理性和智慧足以承担接下来的一切,不管是死亡还是活着,只要是自己的决定就好……”
“可,在我遇见道满后,我就有点后悔了。”她握紧笔,“这种认为每一个人都该具有并能有效运用理性和勇气的想法实在太自大了。说到底,我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别人的人生罢了。”
道满没有问“所以,你当初见我,对我便十分容忍,是因为想起了那个人吗?”这样愚蠢的问题。
月亮悄悄探出头,落在他半边脸上,他微微一笑,狭长而上钩的眼角,傲慢而矜持。
语气懒懒散散,很像他们初见时那种缓慢而漫不经心。
“小殿下,过往不可更改,还是朝前看吧。”
小雪对道满笑了笑:“幸好,他仿佛也遇到了十分重要的朋友。”
道满莫名其妙又高兴起来:“幸好,我遇见了小雪呢!”
小雪怔了一下,“欸?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十分重要的朋友?”
道满回答:“当然!”
“当然。我连天下第一的芦屋这样的称号都愿意和小雪分享呢。”
小雪:“……”
“这个称号还是你自己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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