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你怎么又回来了?”李宝国怒视着突然出现在家里的人。

来人翻了个白眼,从桌子上抓了根黄瓜塞嘴里,边嚼边不在意的回道,“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了?你眼里就只有你大儿子是吧。”

“你,臭小子,不好好在城里上班,回来干什么。”来人正是李宝国的小儿子李胜利。前年开始,顶了大伯的岗位去县里服装厂上班。

可这小子好逸恶劳惯了,受不住厂子里规章纪律,吃不惯食堂的粗茶淡饭,三天两头往家跑。

他骂也骂过,训也训过,不奏效。此时,看着吊儿郎当满屋子转悠的混账,头都大了。

李宝国年轻时曾经在部队当兵,后来因伤早早退下。但靠着国家补贴,养活一家老小没问题不说,在这青黄不接的三五月,家里还能时不时见点儿腥。

甚至没少接济村里乡亲。

他有个在城里定居的哥哥,他还是桃花沟生产队的书记,家中日子不是一般家庭比得上的。

方圆十里八村难得的富户。

也因此,小儿子才隔三差五跑回家,说要改善伙食。

李胜利在家里来回找了两圈,没看到他娘,只得问他爹,“我娘呢。”她的好大儿回来了,快点儿回来做饭啊。

李宝国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无奈道,“上菜园子去了。不年不节,你到底回来干啥。”就不能争口气,好好上班挣钱。

李胜利嘿嘿一笑,丝毫不惧老爹的臭脸,佯装不在意的随口问道,“爹,听说今年上边招工名额下来了?”

“嗯,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李宝国瞧着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的儿子,烦躁的扭过了头。

臭小子,从来没个正形。在队里种地时便游手好闲,天天迟到早退浑水摸鱼。队里看他面子,一直给小儿子记满工分。

时间长了李宝国脸上挂不住,觉得占了集体便宜。正好他在城里上班的大哥要退下来了,便绕过勤劳能干的大儿子让整日在村里偷鸡摸狗东游西荡的小儿子顶了上去。

去祸害城里人吧,他们桃花沟穷,禁不起折腾。主要也是听他大哥说服装厂规矩大,纪律严。

指望着人家能帮着拾掇拾掇儿子。

没想到,臭小子干正事不行,歪门邪道的能耐一个顶俩。不知道打通了谁的关系,请假回家跟玩一样。回来吃吃喝喝耍个两三天,又屁颠屁颠回城。

在服装厂上了两年班,一分钱没攒下。

李宝国有些后悔,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送小儿子进城,没挣到钱不说,还跟人学会了抽烟喝酒。

还被大儿媳一顿埋怨,数落他们老两口偏心。哎,早知道小儿子狗改不了吃屎,该把工作让大儿子顶替的。

只是如今说啥都晚了。

他摇了摇头,背起手准备去地头看看,不想跟小儿子同处一屋。也跟队里伙计们合计合计过几天招工的事,怎样才能做到公平公正。

他可不想再落埋怨了。来他们村插队这批孩子,大部分都是好的。让谁去不让谁去,必须得一碗水端平。

“爹,爹,别走啊。招工的事,你跟我说说啊。”李胜利在后边喊道。

“关你屁事。这次的名额上边指定要给知青,你少打主意。”李宝国头也不回的说道。

定向招工啊,李胜利有几分遗憾的叹口气。听说这次招工的企业是省城那家军工厂,他特意跑回家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选上。

得,白回来了。

对了,村里来的那批知青他还没见全呢,那群家伙去年年底来的。腊月厂子忙,他搞不来假,回村次数便少了。

不如去会会他们。

傍晚刚下工,知青们扔下锄头撒丫子便往队部跑去,把门前黑板上的招工启事又看了两遍。

真好啊,国家时刻惦记着他们呢。才多久,就给他们带来了工作,虽然这次的招工名额只有一个。

有一就有二嘛。

知青们的激动心情溢于言表,连向来不受待见的陈招娣挤在众人中间都没被撵走。她那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小脸上充满喜悦的笑容,有意无意瞥了眼角落里独自发呆的闫思晴。

哼,不用她带着,她也可以和这些知青分子们和睦相处。

瞧,大家并不排斥她呢。

以前老是被许燕子几人欺负,说不定就是跟闫思晴走的太近了。

“咱们运气真好,才来半年就赶上兰城军工厂招工。”陈春利指着招工启事上的单位名兴高采烈的说道。

“听说那家军工厂在全国都排得上名,技术工人的工资比咱们海城的都不低。”罗家宝有几分纠结。

她家条件不错,她爸是机床上副厂长,她妈是医院外科部主任,她还有个哥哥在电影厂上班。

按海城两丁抽一的政策,她肯定要下乡的。但只要给她爸妈点儿时间稍加运作,她留在城里不是不可能。

只是疏忽大意之下,被她爹厂子里另一位副厂子在下乡名单上动了手脚。等罗爸罗妈发现时,名单已经公布,下乡时间也近在眼前,根本来不及运作。

为了她爹妈前途着想,她不得不来大西北插队。

不过她爸妈保证,一定想办法尽快把她弄回城,让她先踏实在农村呆着。因此,军工厂的工作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她早晚能回城。

就是在农村干了两个多月农活,每天风吹日晒早出晚归,她快挺不住了。

“闫思晴,你咋不说话,你想不想去军工厂上班?”罗家宝往四周看了看,走到静静站在一旁,仿佛眼前一切跟她没关系的女孩跟前。

闫思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哼,骗傻子呢,那可是军工厂,国营单位。闫思晴,你发誓你真不想去?”许燕子翻了个白眼呛道。

说完扭头跟身边人小声嘀咕,“别信她,她这样说就是为了迷惑咱们。回头趁咱们不备把名额抢走。”

闫思晴懒得搭理这女人,抬头望天。

她是真的准备留在村子里帮着乡亲们发家致富,回报他们的救命之恩。在大家能填饱肚子过上好日子前不会离开。

“你管人家想不想去呢。有这管闲事的功夫,不如赶紧回去把你被子洗了。”都发臭了。

罗家宝厌恶的瞪了眼许燕子。这女人整天唯恐天下不乱,不是欺负这个就想霸凌那个,跟只好斗的母公鸡似的。

她话音落地,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部分知青还是爱干净的,很少有像许燕子这般外表打扮得光鲜亮丽,内里一塌糊涂。

枕套沾满黄色污渍,被套发臭了都懒得清理,晚上挨着她睡觉的人可倒霉了。

“你,罗家宝,你为什么老是跟我作对,关你屁事啊。还是你喜欢热脸贴闫思晴冷皮鼓?你几次三番帮她讲话,你看她搭理你吗?”许燕子恼羞成怒。

她洗不洗被子关别人什么事。

“你......”罗家宝脸色涨得通红。。

闫思晴叹了口气,起身安抚的拍了拍罗家宝的肩膀,随后慢慢走到许燕子跟前淡淡道,“真羡慕你的脸蛋......”

嗯?许燕子莫名其妙,她们不是在吵架嘛?不过又有几分沾沾自喜,小心摸摸自己的脸。她每天早晨都用面霜护肤,皮肤呵护得可好了。

看她自得的模样,闫思晴笑了笑接着把话说完,“保养的可真厚啊。”

哈哈,众人再次哄堂大笑起来,罗家宝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可不是嘛,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被子脏得不能见人,都不洗。”

许燕子勃然大怒,看了众人一眼,见没人替她出头,起身一溜烟跑了,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罗家宝在后面讥笑道:“跑这么快干嘛,急着回去洗被套?洗干净点儿,不要继续熏我们了。”

众人继续探讨招工事宜。

那边,吕文凯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之前许燕子用眼神跟他求助都没注意到。

丁庆友见他半天不说话,用胳膊碰了碰他,好奇问道,“吕哥想啥呢。”因上次工分的事,本来跟吕文凯走得很近的刘剑锋,最近很少搭理他,丁庆友便凑了上来。

吕文凯回过神正要说话,突然发现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男子出现在前方胡同拐角处。

“那人是是谁?”吕文凯皱眉。这男人他似乎从来没见过。

丁庆友眯着眼睛往远处看了看,不确定的答道,“应该是支部书记李宝国的儿子李胜利吧,听说在城里上班。”

吕文凯听了一怔,轻声道,“这次招工名额,通过抓阄方式选取?”

“是啊,支部书记来主持。”丁庆友指指队部墙上的招工启事,上面写着呢。

当然阄也是书记来制作。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件难事,听说往常村里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情也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决定。

吕文凯心里忽的有了主意。

他不等丁庆友说完,立马起身往李胜利消失的方向赶去,“我不吃晚饭了,你记得给我留个馒头带回知青之家。”

“吕哥,吕哥,你去哪里,带我一起啊。”丁庆友在后边喊道。

带你一起?呵呵,招工的名额可只有一个。

吕文凯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闫思晴教训了目中无人的许燕子,女知青们纷纷围住她说笑,她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

被挤出去的陈招娣咬了咬嘴唇无比失落,她眼巴巴望着众星拱月的闫思晴,希望她能发现她的窘境。

闫思晴根本没功夫搭理她。

望着拐角处一闪而过的身影,她眯了眯眼,似乎想起什么。不动声色应付完众人后,悄悄从人群里脱身,赶紧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