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N市仿佛泡进了密不透风的蒸笼里,四处蝉鸣聒噪,风里带着呼啸而至的热意,只略微在外面站上一刻便会浑身黏腻。
许听月和许海潮拉着大包小包进了电梯,到五楼时正巧遇上了要出门的江伯母。
“月月回来了!”江母有些惊讶的看着电梯厢里满满当当的行李,“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呀。”
许海潮现在最喜欢别人问出这个问题,立刻就接上话,跟机关枪一样把许听月要去英国公费留学的事一股脑说了个遍。许海潮说的兴奋,但许听月却有些尴尬,只低着头一趟趟把电梯厢里的行李一件件搬到走廊上。
江母听了也十分惊喜,转头对许听月说:“月月真的厉害,当年你小江哥哥也是走的这条路。对了,他说过几天要回来休假,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联系?等他回来你们可以多交流一下在英国的学习和生活,你也好提前准备。”
他要回来?许听月心里一颤,垂下眼眸:“谢谢伯母。”
江母看着电梯厢里已经被清空,于是笑着进了电梯:“家里准备重新装修一下,过阵子可能有些吵。我约了设计师,就先走了,等小江回来咱们两家有空一聚,给月月送行。”
陈方英听见动静从家里打开门,看着满地的行李“哟”了一声,换了鞋出来帮忙搬。
许听月立在一旁,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江望之的对话框,上面只有前几天江望之发来的一句话:「愿为出海月,不作归山云」
愿为出海月,不作归山云。
许听月自己默念了两遍,唇角高高翘起来。
那边陈方英喊她过去帮忙,许听月赶紧收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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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银行的大楼里出来,许听月眯起眼睛看着路旁苍翠的梧桐,自己松了口气。今天的资产证明办完之后,她出国的手续就算全部办妥了,剩下的步骤就交给学校外事处的老师,她只需要在家安心等待出发的通知。
热乎乎的风涌过来,许听月心中轻盈。她正打算着约宋曦出来喝杯饮料,手机却忽的打进来一个电话。
是江望之。
男人磁性的声音伴着热风包裹住许听月的耳廓:“在哪?”
许听月捏着手机:“在安兴街,银行大厦。你回来了?”
江望之低低“嗯”了一声,旋即那头响起了转向灯的声音,他应该是在开车:“刚下飞机到家,家里没人,中午有没有时间陪我吃点东西?”
这么热的天,也许宋曦并不想出来。
“有空,我在路边等你。”
江望之说:“我记得大厦旁边有家便利店,你去便利店等我吧,外面太热。”
江望之来的很快,许听月手里的冰美式喝了还没有一半,熟悉的黑色SUV就停在了路边。副驾车窗摇下来,江望之冲她挥挥手。
江望之坐在车里,看着许听月朝自己走来。
蓬松的卷发被她随手半束在脑后,随着滚滚热浪丝丝飘扬。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裙子,腰肢轻盈,露出笔直纤细的小腿。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见许听月穿裙子。江望之这才恍然发觉,那个被灰暗校服框住的女孩在不经意间已经长成如含苞待放的玫瑰。
这一瞬间,江望之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漏跳几拍。
他看着许听月轻盈雀跃的脚步,脑中忽的闪现出前阵子翻译的一本散文集中的一句话:
—— “少女的定义从来都不是年轻漂亮,而是勇敢且自由”。
勇敢且自由。
江望之看着热烈的阳光将许听月及腰的长卷发照耀成浅浅的棕色,她冲他笑起来,唇边两个梨涡漾出一汪春水。
许听月上了车,将另一杯没开封的冰美式递给江望之:“买一送一。”
江望之接过来,看着许听月手里半瓶的冰块不由拧起眉头:“你喝的太凉。”
许听月无所畏惧:“天太热的时候就想吃点凉的。你想吃什么?”
江望之将吸管插进冰美式,浅酌一口,咖啡的香气带着冰凉的刺激感滑进喉中:“听你的。”
许听月不扭捏,她掏出手机点了两下,将手机翻过来示意江望之去看:“这附近的商场里这几家店评分比较高,我不挑食,你选一个。”
江望之对吃食要求也并不高,他略看两眼:“去吃日料,可以吗?”
“可以。”许听月回答的利索,转身系好安全带。
江望之调转车头汇入主路,又想起自己那些石沉大海的微信消息。
“这半年,你好像很忙,”他说,“我倒是比之前轻松不少,公司步上正轨,几个部门也有了能信赖的主管。”
他语气有些硬,像是汇报工作。
“上次的事……”他声音低下去,“对不起,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不管怎么解释,把你一个人留在电梯外面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我不为自己找借口,很抱歉。”
许听月低头咬着吸管,半天才说:“忙着学习。有时候看见你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再回有些不礼貌,所以干脆就不给你回了。”
许听月说完,车里又是一片寂静。
也许,这就算是和好了吧?许听月想。
江望之换了个话题:“手续都准备好了?”
“嗯,”许听月咽下最后一口冰美式,靠后倚在座椅上,“等老师通知,估计8月底或是9月初走。”
“不用带太多过冬的衣服,”江望之说,“英国是海洋性气候,常年湿冷,那边的冬装很多,可以去到再买。”
不知是不是站了一上午太过疲累的缘故,许听月这会儿觉得车座椅格外的硬。她坐直身子,用手揉了揉后腰,酸痛的感觉缓解许多:“轻装上阵嘛,我懂。我只准备带些必需品,其他的等去到再买。”
商场离这里不算太近,江望之余光瞥见许听月的动作,不由出言问她:“怎么了?腰不舒服?”
许听月说:“可能是站久了,今天在各个窗口之间来回,站了一上午。”
说完她又咕哝一声:“SUV坐起来就是座椅硬,不如轿车舒服。”
前面遇上红灯,江望之踩下刹车侧头看她:“等再买车就买轿车,坐起来最舒服的那种。”
这话落进许听月的耳朵里生出一些旖旎的味道。
江望之的眼神莫名让她觉得有些炙热,她有些不好意思,将鬓边的碎发朝耳后掖了掖,露出浑圆莹白的耳朵和白皙修长的脖颈。
江望之喉结上下滚动,将视线挪回到前面的红绿灯上。
“你这趟回来是……?”许听月问他。
“前阵子刚完成一个大单,我带着翻译部的几位翻译一直加班加点弄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我基本就住在公司。虽然难度不小,不过好在最后对方很满意,给的酬劳也很丰厚,所以我的合伙人提出让我们几个人休假一个月,只在线上处理些工作就可以。”
许听月点点头,又想起前几天江母说的话:“你们家要重新装修吗?”
商场的车库入口就在前方,江望之拨动转向杆,车子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之前搬进来的时候装修比较简单,我妈妈一直觉得跟现在新流行的装修风格比有些落伍,”江望之说,“我妈妈比较喜欢新鲜的东西,讲究生活品质,所以从去年我去B市之前,她就跟我爸商量着想重新装修。”
正是假期,停车场里车不少,江望之转了两圈才在一个拐弯的角落处找到一个空车位。
他打了几把方向,车子稳稳停进车位里。
江望之先伸手解开许听月的安全带,又将自己的解开:“走,我们去吃饭。”
许听月下了车,从链条包里摸出手机,想要看看那家日料店在商场几楼。
她低头看着,脚步不停,忽的旁边亮光一闪,是一辆车从拐弯处开过来。
那车显然没看见这边还有人,猛地一转弯,速度不算低。许听月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就被牢牢握住然后整个人被大力的往后拉了两步,跌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那车擦过许听月飘起的裙裾,又往前开了一段才猛然刹住,司机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老半天才开车门下车来查看。
“对、对不起啊,”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捂着胸口看向许听月,“我没看见这里有人,开的有点快。你没事吧?没碰到你吧?”
许听月惊魂未定,要是再慢一点,车就撞到自己身上了。
“人没事,以后开车当心,”江望之的声音从许听月头顶传出来,引起胸腔的微微共鸣震动,“停车场里都有限速,你开的太快,幸亏我们躲得及时,但下次你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小伙子很不好意思,连连鞠躬道歉才开着车离开。
许听月出了一身冷汗,直到那辆车走远,她这才发觉自己被江望之整个揽在怀里。男人小麦色的手臂紧实,肌肉线条流畅硬朗。一米八五还要往上的身高,许听月被他揽在怀中,才堪堪到他下巴。
她的脸“腾”的一下烧起火来,低着头离开江望之的怀抱,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胸膛,隔着夏日轻薄的布料,肌肉的起伏和火热在许听月掌心留下火一般滚烫的烙印。
“谢谢,”许听月低着头,声如蚊讷,“我刚刚没看见有车。”
江望之清了清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迈开长腿往电梯方向走:“往后自己一个人在外,任何时候都要当心。”
许听月跟上他的步伐进了电梯,伸手摁了楼层。电梯里人本来就不少,后面又挤进来几个人,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大家都是从外面进来的,身上汗热腾腾,许听月拢紧双臂尽量朝边上靠,不想碰到别人身上黏腻腻的热汗。
又推上来一辆婴儿车,许听月步步后退已经退到了电梯最边上,但外面的人还在朝里挪步,眼看就要挤到她身上。
江望之一手摁住许听月的肩膀,帮她站稳,另一支胳膊抬起,用手撑住电梯厢壁,给许听月硬生生的隔出了一小块空间。
男人坚硬的手臂就横在许听月眼前,她心跳的飞快,不敢再看,于是微微侧脸,却又对上了江望之近在咫尺的下巴。
他的下颌线条凌厉干脆,还有微微泛着微青的胡茬,视线再往下就是江望之的喉结,男性的荷尔蒙几乎是扑面而来。
许听月简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里看,江望之却只以为她是因为人多所以才有些不自在,于是微微垂头,低声在她耳畔说:“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男人的声音富有磁性而又低沉,温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耳畔,仿佛一颗闷炮在许听月耳朵里炸响,将她炸的晕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