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窗十二载,精心培育的幼苗在火热的七月迎来丰收的季节。
许听月手指轻轻摩挲着火红色的录取通知书,上面烫金的 “S市外国语大学” 这几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眶。她心里太欢快了,欢快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宋曦也得偿所愿,顺利通过文化课分数线,拿到了B市美院的录取通知书。她在电话里笑得像银铃一样动听:“月月,我好开心呀,开心到想要把商场里的东西都买下来才过瘾。”
宋曦的父母对她的成绩格外满意,一报完志愿宋曦的妈妈就带着她飞去了巴黎,她爸爸更是在她们临行前将自己的黑金卡给了宋曦,还告诉她没有上限,使劲刷。
许听月跟着笑起来:“全买下来倒是不成问题,问题是该如何运回来?”
“你说得对,”电话那头有悠扬的音乐声传过来,宋曦好像正在餐厅吃饭,“我妈咪让我转达她对你的祝贺,她说也恭喜你金榜题名,等回国后再跟陈姨聚会。”
“替我谢谢阿姨。”
宋曦忽然压低声音:“你刚才有没有看群里的消息?”
许听月否认:“我刚刚在跟爸爸妈妈一起看菜单,对酒水饮料,没看。怎么了?”
“天啦!”宋曦惊呼,“刚才班主任在群里发了大家考上的学校,我发现荀琛也报了S市的大学,S市师范大学,我查过地图了,跟你们学校紧挨着呐!天哪月月,他好可怕,是不是故意追着你去的?你以后要当心!”
荀琛的脾气秉性确实有些让人害怕,不过就因为他也报了S市的大学就觉得他是追着自己报的志愿,是不是太过于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过宋曦说的对,荀琛是有些可怕,以后真的要当心,尽量不跟他见面才好。
“我会注意的,谢谢你提醒,曦曦。”
“对了月月,我记得你家是不是今天在丽会办升学宴?”宋曦有些惋惜,“可惜我回不去,不过我在巴黎也给你买了礼物,等我过段时间回去再拿给你。”
许听月就坐在丽会大厅的休息区,她已经看到有亲戚从外面停车场往大堂走过来,许海潮和陈方英穿着讲究,朝外面迎出去。
外面天暗下来了,复古的昏黄灯光垂洒在做旧的酒店外墙上,映出斑驳的倒影。
她说:“不要破费,等你回来给我打电话。”
“哎呀呀不破费,”宋曦嘴里鼓鼓囊囊,“只是一个小包包而已,又不贵。”
许听月无奈的轻笑摇摇头,只怕在宋曦眼里这世界上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算贵。
“好,那提前谢谢你,”许听月站起来,“算算时差,你现在是不是在吃午饭?不打扰你和伯母吃饭了,在巴黎玩的开心。”
电话收了线,许听月快步走出酒店大厅。
“爸爸,妈妈,”她走到父母身边,“是曦曦的电话,曦曦妈咪说等她们从巴黎回来就约你聚会。”
陈方英人逢喜事,整个脸上都是笑容:“哎呀好好好,你们高三这一年连我们都不敢聚会,真是好久没见了。”
许听月跟在父母身后,听来赴宴的亲戚朋友一波又一波的夸赞。她觉得自己的脸笑得有些僵硬,悄悄伸手揉了揉。
六点半,宾客基本到齐,江望之的父母最后一个到场。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说早来一会儿给你们帮帮忙,可不巧厂子里临时有点事情,路上又赶上堵车,所以来晚了。”江望之的爸爸先开口说抱歉。
“哪里哪里,你们能来就是我们的荣幸了。”许海潮客气道。
许听月的成绩不错,尤其是口语加试更是拿到了一个连许听月都从未幻想能得到的高分。陈方英把江望之看成了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已经跟许海潮大包小包往对面江家送去了好几趟。
两家人一起朝楼上包厢走,江望之的妈妈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许听月:“月月,这是小江哥哥给你的礼物。这件东西他临走前就准备好了,他对你一直很有信心。这阵子他在B市回不来,所以托我转送给你。”
许听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陈方英一戳许听月的后腰:“快接过来谢谢伯母、谢谢小江哥哥呀,愣着干什么?”
许听月如梦初醒,伸手接过小盒子,沉甸甸的力量压在掌心。
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谢谢伯母。”
“小江有心了,还让他想着,”陈方英招呼着江家父母进包厢,“走走,咱们先进去,这就开席了,让月月给小江打个电话表示下感谢。”
陈方英说完冲许听月眨眨眼,意思再明显不过,要她给江望之打个感谢的电话。
包厢门关上,许听月托着那个小盒子走到走廊尽头。她记得尽头有个半露天的圆形露台。
走进露台,身体周围骤然失去了空调的凉爽,只剩一层闷热包裹着。
许听月从藤椅上坐下,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
盒子里面安静躺着一枚金属玫瑰挂件。玫瑰不算大,小巧又精致却沉甸甸的。花瓣舒展,金色的边缘发出清冷的光泽。花瓣上点缀着细小的碎钻,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许听月坐在那儿,看着手里的玫瑰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心飞快的跳动着,好似要从胸腔跳出来。
夏日的风闷热潮湿,许听月却双手冰凉,沁出了一层冰腻腻的薄汗。
心跳隆隆,震得她双耳发麻。
许听月缓了缓神,深呼吸几口气,摸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很快接通,江望之的声音时隔几个月再一次从许听月耳边响起:“收到礼物了?”
许听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后才意识到江望之看不见她的动作,于是又补了声:“嗯,收到了。谢谢。”
江望之那边似乎是在酒店里,是不是有人的喧闹声传过来。
“稍等一下,”他说。
他应该是在走路,呼吸略微有些重。
夏夜的风吹过许听月的裙摆,裙裾上那层轻柔的纱摩挲着她的小腿,酥麻一片。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江望之的声音清晰又低沉:“公司刚刚开张,一切还没有走上正轨,有很多事需要我在这边处理,所以最近很忙,抽不出时间回去当面祝贺你。”
“不用,”许听月说,“这个挂件很好看,我很喜欢。”
她顿了顿,低头看着玫瑰上璀璨的碎钻:“应该不便宜吧。”
江望之笑了两声,听起来心情不错:“你赔给了我补漆的钱,我也应该赔给你一个新的挂件。这朵玫瑰是当年我在英国时买的,那时候我刚拿到第一次独立做翻译的报酬。”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语气不自觉的慢了下来:“钱装在信封里,厚厚的一沓。我从事务所的楼上下来,在街角的转弯处看见了这朵玫瑰。那是一家专卖珠宝首饰的高档店铺,它就挂在橱窗的最边上的角落里。跟橱窗里其他光彩夺目的珠宝首饰相比十分小巧,但很璀璨。当时我想,也许这就像是我的事业,自小而始,却流光溢彩。”
许听月静静地听着。
“许听月,”他叫她的名字,“这是我用第一次做翻译赚的钱买的,送给你,希望你也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翻译。”
许听月捏着电话笑起来:“好贵重。但我可没说我要做一个翻译,江望之,万一我以后选择了别的职业,是不是要把这件礼物还给你。”
还是一如既往的直击要害,不懂得婉转与客套。
还是他熟悉的许听月,那个冷淡又倔强,直接又简单的许听月。
江望之也跟着笑说:“还是那句话,不管你将来选不选择做翻译,我的公司都永远为你敞开大门。你如果真的能选择这个行业,那这件礼物就算是我对你提前抛出的橄榄枝。如果你选择了别的行业,那这就是我对小师妹的贺礼。不管如何,现在都要祝贺你,小师妹。”
他又道:“虽然说我是翻译系,你是英语系,但我们毕竟都同属英语学院,勉强能算作师出同门。是不是,小师妹?”
“小师妹”三个字好似有腿一样钻进许听月的耳朵里,江望之的呼吸仿佛就在耳畔,许听月的耳朵“腾”的灼烧起来。
她下意识的将手里的电话移开一段距离,又手足无措的重新放回耳朵边,还心虚的扭头环顾四周,看见没人才放了心。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许听月有些恼火自己,总是在关键时刻词穷,也总是不能像宋曦那样大方得体的说出任何想说的话。
电话那头安静着,江望之平稳的呼吸声跟自己胸腔里迸出来的隆隆心跳声在许听月的耳朵里起伏交错。
她急中生智,换了个话题:“你也在酒店吃饭?”
“是,在跟一家出版社的人一起吃饭,”江望之的声音里有些疲惫,“最近每天都有应酬,等以后公司步上正轨,真希望我可以一场这种应酬都不参加。”
许听月说:“可你是老板,就算公司做的再大,也还有很多场合是必须老板出面。”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同学合伙开公司。他性格外向,处理起这种局面游刃有余,甚至还觉得得心应手。我跟他一起,有时候是给他徒添负担了。往后我们内外分工,算是各有所长。”
“一个在内精攻专业,一个在外拓展业务,”许听月笑说,“我看你们这个公司将来肯定势如破竹,前途无量。”
江望之说:“借你吉言。不知道等你工作的时候,我们能不能达到你的标准。我们尽量,争取不让你失望。”
两个人隔着电话一起笑起来,许听月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江总,”电话那头有人喊他,口齿含糊,“你在这儿躲清闲呢!快来快来,我们都喝过一轮了,你得来补上啊!”
“家里的电话,”江望之客气回应,“您先进去,我马上来。”
人走远,电话里安静下来。
江望之深呼吸一口气:“好了,小师妹,师哥能匀给你的时间只有这么多了。”
许听月有些不舍,又有些担心。
她听得出来江望之语气中一闪而过的厌烦,可他还是故作轻松的在跟她讲话,恐扰了她的兴致。
“要少喝一点,”许听月说,“偶尔也可以头痛腹痛浑身痛。或者 —— ”
她想了想:“或者营造一个‘一杯倒’的人设也不错。”
江望之闷笑两声:“受教了,我还没想过能有这么多方法。一会儿回去我就试一试。”
许听月摁下心里的不舍:“那再见。”
“再见,小师妹,”他说,“提前预祝你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