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江望之说:“不能是我吗?”

他走进教室,看着许听月:“你要走?”

许听月摇摇头:“随身听坏了,我想去跟王校长说一声。”

江望之顺着许听月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那个已经变成两半的可怜随身听。

他说:“他刚刚走了,回头我告诉他。”

许听月点点头,又问他:“你……有事?”

江望之走到许听月的座位旁:“路上堵得厉害,等一会儿再走,正好帮你练练口语。”

许听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你之前不是拒绝我了吗?”

江望之径自坐下:“上次送你去医院看外婆,后来伯父伯母来我家送了好多东西,一再感谢。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不愿意欠人情。以后只要我有空,每周都会给你做口语练习。”

许听月还站在原地,有些状况之外。

江望之无奈:“许听月,来不来?”

许听月如梦方醒,快步走过来,头如捣蒜:“来来来,当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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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钟,路上的车明显变少。江望之开车带着许听月往家里去。

许听月吹着热烘烘的空调,感叹一句:“比坐公交暖和多了。”

说起坐公交这件事,江望之有些好奇:“平时你坐公交也就罢了,怎么天气不好的时候也坐公交?为什么不让伯父伯母接送你。”

许听月摇摇头:“自己习惯了。”

她隔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坐一趟他们的车比做一套卷子脑袋还累。”

江望之侧头看了许听月一眼,两个人对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听月很好奇:“你学习那么好,伯伯伯母也唠叨你吗?”

江望之点点头:“唠叨是不以学习成绩为转移的。”

许听月又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新月。

“听宋曦说,你高考之前获得了B市大学的保送名额,”许听月问他,“那可是全国最顶尖的高校,为什么没去那里反而自己参加高考,最后选了S市的外国语大学?”

江望之说:“我爸爸有位朋友在英国做访问学者,我上高二那年他回国探亲,建议我将来可以将S市外国语大学作为首要选择。因为S外跟那位伯伯在英国的大学有很悠久的合作关系,大二时如果成绩突出,就可以选择直接去英国。”

“去英国?B市的大学这种交流访学机会应该也不少吧?以你的成绩,应该从哪里都不成问题。”许听月对这些事还朦朦胧胧的,一知半解。

“机会是很多,但不完全一样,”江望之打了把方向,车子驶入高架,“那位伯伯所在的大学在QS —— 也就是全球大学排名中名列前茅。在英国,若你想要学有所成,最好的方式就是选择一位有名望、造诣深的专家学者做导师,而英国的导师有自主选择学生的权利。”

江望之解释说:“换句话说,就算你不够格进入那所名校,但你的导师却认为你是一个合适的学生人选,那么你仍然有机会获得名校就读深造的机会。那位伯伯可以把我推荐给几位颇有声望的学者。”

“当然,”江望之补充道,“我的成绩绩点完全足够去申请那所名校,我是实打实申请到的,没找那位伯伯帮忙。”

许听月“啧”了一声。

江望之问她:“怎么了?”

许听月煞有介事:“人和人差距的逐渐变大,就是从信息获取的渠道上面开始的。”

江望之肯定道:“很有哲理。你可以考虑念哲学系。”

许听月摇摇头:“谢谢建议,但我还是喜欢学语言。”

“为什么?”

她想了想:“我觉得语言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不单单是一门语言这么简单,它还是打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历史、文化、精神的钥匙,有一种源源不断的新鲜感。”

江望之声音里有笑意:“你说的很对。许听月,也许将来你在这个领域真的可以有所成就。”

车子飞驰在高架上,平稳又顺滑。

许听月想了想,最终还是开了口:“上次的事不好意思,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该说你多管闲事。”

江望之看了她一眼:“不要这样说,我也从来没有怪你的意思。”

许听月有些懊恼:“也许是因为外婆的事,总之我那晚确实心情不好,这才有些冲动,说了些过分的话。江望之,你别放在心上。”

江望之倒是没再接话,过了一会儿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许听月,我只是觉得,那位荀琛并非良人。”

许听月似乎是没料到江望之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那天我去找你,下楼的时候跟他碰了一面。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许听月,”他解释道,语气很郑重,“况且我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他在想些什么,我很清楚。”

许听月却觉得江望之有些小题大做,荀琛不过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生,是学校里随处可见的那一类男生。怎么在江望之嘴里,他却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有这么严重吗?”她有些不太相信,只是擦肩而过罢了,还能比她这个同班同学更清楚?

江望之说:“总之,不管你作何选择,都希望你能相信我的话。这位荀琛同学真的不是一个值得你信赖和托付的对象。”

“最起码,”他补充道,“我没有在他身上看见对女性的尊重。一个不懂得尊重女性的男人,就不会是一个值得女性托付的男人。”

前方驶下高架的匝道因为红灯而排成长队,江望之踩下刹车,车子缓慢停住。

“许听月,我并非多管闲事,”他侧过头看着许听月,漆黑的眼眸中隐约映射出前车红色的尾灯光晕,“我只是不放心你。”

哪里就有这么严重了,许听月想。

她印象中,荀琛虽然在班里不经常跟女生来往,但是每逢大扫除、运动会这种集体活动,荀琛都很主动的去干一些脏活累活,还会给女生帮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不尊重女性的人。

许听月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你是不是在英国待的时间太久了。英国人讲究绅士文化,但国内文化环境可跟英国不一样。你在那边这么多年,是不是回国还有些不习惯?”

绿灯亮了,江望之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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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许听月失眠了。

她明明困得要命,眼睛酸涩睁不开,四肢无力不想动,但唯独大脑清醒无比,还在飞速的转动着。

“我只是不放心你。”

江望之的这句话从她脑袋里毫无章法的窜来窜去,搅得她不得安宁。

许听月哀嚎一声,翻身趴在枕头上,将脸深深地埋进去,又反手将被子拉高,结结实实蒙住自己的脑袋。

面对荀琛的示好她内心毫无波澜,可为什么江望之只用了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让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许听月想不明白,也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短暂的憋气感让许听月找回了一丝清明冷静 —— 江望之是有女朋友的,那位笑声好听的Vivian。

也许他们是同在外国读书的同学?亦或许是别的什么关系。

许听月闷闷的想,自己呢?不过是一个‘刚刚认识’的对门邻居罢了,还跟江望之有着不小的年龄差距。他已经学有所成,开始构建属于自己的事业蓝图,而自己却还在题海中苦苦挣扎,想要争取一个并不算十分明晰的未来。

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完全不像是同路人。

许听月翻了个身,脑海里却莫名的安定下来。

他们也许只是拥有着同走一段路的缘分。有些人就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你的生命中,陪你走过这一段最艰难最难忘的路。

能拥有过这一段路就已经很好了,许听月安慰自己。能和这样熠熠生辉的人有同路而行的机会,这已经是人生中值得回味和骄傲的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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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上学期在裹挟着暴风雪南下的寒流中悄然结束。

许听月考完最后一门历史,觉得浑身简直就要被掏空,脑袋里头空空如也,就连前两天抱佛脚背的滚瓜烂熟的东西也浑然记不起一星半点。

许听月不是个张扬的性子,也不爱多说话,她的高三在沉默的努力中过去了一半。她倚在电梯轿厢上昂头看着电梯顶上明黄的光晕,心里正在盘算剩下的半年该如何努力。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外面站着江望之。

江望之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冷峻的面庞深邃而俊朗。

他看见许听月站在里面似乎有些意外,剑眉一挑,带着一身寒意走进电梯里,伸手摁了箱壁上的“5”。

他回身看着许听月,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许听月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捏着肩上的书包带站直身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怎、怎么了?”

江望之似乎是有些想笑:“许听月,你进电梯多久了?”

“嗯?”许听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江望之无奈笑着摇摇头:“电梯还在1楼,许听月,你进电梯没摁楼层。”

许听月这才猛的反应过来,脸上“唰”的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有些局促无措,低头把半张脸埋进毛茸茸的厚围巾里,瓮声瓮气的解释:“考试有点累。”

江望之问她:“感觉怎么样?”

许听月听见这话脸上有了些神采,昂起脸来,眼中明媚飞扬:“还不错,每一科都答得很顺。”

江望之点点头,肯定她:“好好保持,高考一定没问题。”

电梯到了5楼,门打开,走廊里有让人舒适的暖意。

许听月恍然记起那一沓被她放在书包里一个多月的钱。她喊住要开门的江望之:“等一下。”

江望之回头看她:“有事?”

“这是赔你车漆的钱,”许听月将书包里的钱拿出来递给他,“我不太懂车,所以也不知道够不够,希望你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