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许听月看着江望之的身影出了教室,她收回眼神开始收拾东西。
宋曦惊讶了一声:“你这就回家?不自习了?”
许听月学习认真,也烦躁晚高峰的时候跟上班族一起挤公交,沙丁鱼罐头一样,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她每每补习班下课之后都会在这里自习到晚高峰过去再走。
许听月利索的收拾好东西:“今天不了,晚上邻居家约着吃饭,不能去晚了。”
宋曦问她:“在哪儿吃?顺路的话你坐我的车过去。”
宋曦家里头做的是房地产生意,父母都忙,又不放心宋曦自己一个人,于是专门从公司里头挑了个可靠的司机负责来回接送。
“在丽会,跟你好像不顺路,”许听月推拒道,“你还是快些回家吧,丽会跟你家是两个方向,晚高峰这么走上一圈,你回家得晚两个小时。”
宋曦可惜的摇摇头:“那好吧,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许听月下楼跟宋曦道别,自己急匆匆的往公交站牌去,她得尽力挤进开往丽会的第一班公交。高峰期的公交车,差十分钟出发,就有可能差半小时到站。
在这一点上,许听月很有经验。
--------------------
到丽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更让人觉得饥肠辘辘。
丽会是N市排上得上名号的大饭店,据说始建于民国。做旧的围墙上点着明亮复古的镂空吊灯,富丽堂皇。许听月身上学生气的卫衣和牛仔裤显得跟这里格格不入。
大厅有服务生迎上来,脸上挂着得体又公式化的笑容:“你好小姐,请问有预定吗?”
许听月捏紧肩上书包的带子:“哦,有,姓江。”
“好的,稍等我帮您查询一下,”穿着旗袍的服务生走起路来风情万种,在前台电脑前略点两下,“您这边请。”
许听月跟着服务生上了三楼,服务生指着前面的“柳丝”包间:“这一间就是了。”
许听月道了谢,刚要推门进去。
“许听月。”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听月顿住动作回头看过去,连她自己都不由得皱起眉来 —— 今天这是第几次遇见他了?
“江老师。”她收回要推门的手,老老实实的站好。
江望之走到她跟前停下脚步:“下课走的倒挺快,本来还想捎着你。我去王哥屋里说句话的功夫你就已经走了。”
什么?
许听月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要捎着我?”她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丽会?”
江望之却抬手覆在刚刚许听月握住的门把手上,侧头看着她,似笑非笑:“你真不认识我了?”
许听月看着他,丝毫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江望之推开“柳丝”的门,里面的谈话声一下子消下去,看见是他之后又重新沸腾起来:“望之来了。”“小江来了。”
许听月就这样愣愣的看着江望之走进了包间,看着他朝自己的父母问好:“许伯伯,许伯母,好久不见。”
许听月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江望之就是对门那位早已经在她脑海中没了印象的“小江哥哥”。
陈方英一眼看见了在门外呆若木鸡的许听月,朝她招手:“月月也到了,快进来呀。”
许听月如梦初醒,跟着江望之走进房间。
江父笑着说:“看来你们已经见过了。真是巧了,我们也是到这里一聊才知道月月就在望之去帮忙的补习学校上课。”
江望之侧头看着身边显然还有些状况之外的小姑娘,不由得跟着笑起来:“是很巧。”
陈方英热情的拉着江望之落座:“是好几年没见了,自从你去英国之后,还真是一回都没见过。几年不见都成大小伙子了,真好。”
“伯母还跟以前一样年轻,没变样。”江望之一句话把陈方英说的心花怒放,笑意止不住。
--------------------
点菜,上菜,吃饭。
许听月依旧神游天外。
四位爸爸妈妈聊得正欢,许听月小声问身旁的江望之:“江老师,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
江望之拿起碗盛了一碗鲜笋汤放在许听月面前,又很自然的把许听月的空碗换到了自己跟前:“首先,更正一点,家宴而已,出了补习班的门,你可以不用叫我‘老师’。其次,也没有很早,我也是看见了你的名字才认出你来。当年我出国的时候,你不过十一二岁。”
许听月眨眨眼睛:“不叫老师叫什么呢?”
江望之长眉一挑,语气中似乎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只要不叫叔叔,叫什么都行。”
许听月回想起来自己在他车前鞠的那一躬,不由得吃吃笑起来,唇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叫名字吧,”江望之说,“好像叫什么都有些别扭。”
“嗯,好。”许听月应了,将那碗汤一饮而尽。
到底是百年老店文火慢炖的汤,好喝。
四个大人聊尽兴,才想起来今天的主角是江望之。
江母举了酒杯:“望之之前一直在国外,如今回国发展,我们也总算放了心,就是还有一件事……”
江望之似乎料想到江母要说什么,张了张口想要阻止,最后却作罢。
“望之今年24了,也不算是小年纪,还得拜托你们多给留意着合适的对象。若是有条件不错的,你们帮忙给介绍介绍,我们非常感谢。”
这种事情是两家交往时最司空见惯的小事,许父许母自然无有不应,连口答应下来。
许海潮放下酒杯问江望之:“小江,如今回国有什么打算?”
江望之声音沉静:“目前先给师哥帮忙。”
他看了一眼许听月:“他们高三了,还是想尽可能的多帮帮他们,能多考一分也算值得。”
许海潮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跟着点了点头。
“另外,我一直在筹备开一间翻译公司,一起在英国留学的同学也有合作意向,”江望之说,“等补习班这边的事情结束,我想我会去B市发展。”
许听月侧头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着范本一样的侧脸,高耸又深邃。
江望之继续说:“B市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随着往后各方交流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翻译工作的缺口也会越来越大。”
“哦,翻译,”陈方英接上话,“月月拿定了主意将来大学里要念英文系,她的老师也说过,要念重点大学的英文系,口语还需要再加强。当然,月月成绩不错,所以我们想要把目标定的高一些。”
江望之几乎是一瞬就听懂了陈方英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
“许伯母放心,她的口语,我会重点给她做练习。”
陈方英舒心的笑起来,举起酒杯对江望之说:“那太好了,小江,提前谢谢你。”
酒桌两侧的人都各自得到了想要的答复。
这顿饭吃的很成功,其乐融融。
--------------------
周一的早晨总是慌乱又急促的。
许听月起的比寻常有些晚,随手从桌上摸了个面包。她从门口换好鞋,跟许海潮和陈方英打了声招呼出门。
她走进电梯间,江望之正在等电梯。
“江老师,”她忽的住了口,吐了吐舌头,似乎在为自己叫了这声‘老师’而感到抱歉,“你要出门?”
江望之点点头:“有家广告公司需要翻译一份合同。同学牵线,让我过去帮下忙。”
电梯来了,人并不多,他们两个进了电梯。
“翻译工作难吗?”许听月问。
江望之想了想:“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不过总的来说 —— ”他停下想了想,“很有挑战,也很有成就感。”
许听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江望之抱起臂来看着她。
十七岁的姑娘像颗尚未成熟的桃子,青涩又稚嫩:“还是不要入这一行了,太累。真的太累。当然 —— 你如果不怕累不怕苦并且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可以尝试。”
电梯很快到了一层,江望之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问她:“我记得你也在外国语中学,顺路,我送你?”
许听月摇摇头:“不用,我喜欢坐公交。”
看着江望之疑惑地眼神,许听月解释说:“平常上学压力大,坐公交能松快一会儿。”
江望之点点头,表示理解。
许家家境富裕,许听月能天天坐公交来回而非车接车送,可见是真的喜欢。
“那再会,许听月。”
许听月看见江望之手里的车钥匙,想起他车上那道不算浅的划痕。
“江望之,”她叫住他,“你的车,我会赔钱给你的。”
她今天起晚是因为昨晚有些失眠。
若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许听月也许会因为对方的慷慨而感到庆幸。但她划的是江望之的车,两家住对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是不浅的交情,她觉得不能把江望之的慷慨当成自己逃避责任的借口。
他不要和她不给,这是两回事。
许听月觉得自己应该负担起这个责任,不管怎么说,划了他的车都是她的错,江望之没必要为她的错误而买单。欠着人情去相处,让许听月想想就觉得心累,倒不如钱货两清,彼此相处起来心里都轻快。
江望之显然对许听月的坚持感到有些无奈:“真的不用。只是一道浅浅的划痕而已,算不上什么。许听月,老师的话还是要听的。”
许听月扯着书包肩带:“可你昨晚说过,出了补习班的门你就不是我的老师了。所以 —— ”
她狡黠的笑了笑:“你现在说的话我也不一定要听。”
她轻快的迈开步子,朝江望之挥挥手:“再见,祝你今天顺利。”
许听月的身影小鹿一样离开江望之的视线,她头上蓬松的乌色卷发束成一丛,在阳光下泛着柔密的光泽。
江望之无奈笑着摇摇头,这种倔强又坚持的性子,将来如果做翻译,一定是个好苗子。
他将手里的车钥匙抛起又接在手中。
祝你今天顺利。
他把许听月的话又默念一遍,眼底有笑意。
今天似乎有不错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