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喜宴热闹,新房里却愁云惨淡。
叶真和宫徵果然很快被请到了后面,陆家和林家人围着他们,七嘴八舌把情况说了。
其实就是花轿如常出门,结果在到了林家门口时,里头的新娘凭空消失了。
“怎么好好地出了门,这会儿就不见了呢?”陆太太哽咽着,陆芸是她独女,不见了她焦急万分,“景和,这一路上真的没有碰见什么吗?也没有停过?”
新郎去接亲,林景和自然是一路跟回来的,可他也说不清有哪里不同寻常,那段路他们走得稳稳当当的,花轿四周有喜娘丫鬟们围着,路上也没有停。
叶真看宫徵表情,虽然他神色仍是淡淡的,但应当是在思量,这件事恐怕与修士有关。
这陆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个叔祖在修真界,怎么总遇到这种麻烦。
等等,叶真忽然想起上回那少年龙王说的话,该不会还是先前那事吧?
宫徵正要说什么,外头又一阵吵闹,林老爷皱着眉开门,见是喜娘和丫鬟们,呵斥道:“你们怎么不好好待在耳房,可是想到什么不妥?”
结果几人一脸疑惑惊恐,“老爷明鉴,我等几人一发现自己掉队,就即刻赶回来了!”
众人一听便知出了问题,她们方才明明跟着队伍一起进的林家,眼下本该在一旁的耳房,掉队该从何说起。
“去耳房看看。”宫徵提醒道。
林、陆家人如梦初醒,忙去了耳房,一开门,只见里面哪还有人,榻上只有三个大贝壳。
叶真忍不住开口问道:“上回的事还没解决?”
陆老爷和陆太太脸色一变,其他人也惊慌失措起来,他们当时可都担惊受怕了好久。
最后是陆老爷发话,派人去请族长,又朝他们躬身,“二位仙长,请借一步说话。”
陆家族长是陆定仁陪着一起来的,他们到了听说事情经过后,都露出了愤怒而恐惧的神情。
林、陆两家是通家之好,陆芸和林景和的婚事,自然也是三年前二人十四岁时就定下了,然而今年初,来了一个媒人,带着婚契找上陆家,说龙王要娶陆芸。
陆老爷当时以为他是哪里来的混混,竟说些有损女儿名声的话,二话不说就让人把他打了出去。之后海边便开始逐渐出现怪事,陆家人疑心当时那媒人所说是真,可问陆芸,她亦不知何时与龙扯上关系。
陆定仁从小疼爱这个妹妹,愤怒下便冲到海边想找人理论,那瘸腿老伯无意中听见的,便是这回。只是龙王在海中不知多深处,哪里能听见他的话,之后威吓越发势大,陆家人不得已向自己修仙的叔祖神锋长老求救。
按理说当时已经说明白了,怎么又出事了呢?
见叶真看过来,陆族长苦笑,“当时龙宫确实收了叔祖许诺的天才地宝,以及解除婚契的符箓,难道是他们反悔了?”
他不过一介凡人,当时随行也只开个眼界,只是眼下再传信潮汐阁问神锋长老,怕是来不及了。
于是人们期盼地看着宫徵,他倒是略一思忖便答应走一趟。
“你也一起来。”宫徵对叶真说,她有些意外,因为炼气期修士的灵力,还不足以在体外化成避水的防护罩,她虽然会游泳,但也无法在水底待那么久。
但宫徵说他有一颗避水珠,“更重要的是,水下奏乐与陆地不同,音修以音为攻击,你正好可以尝试辅以灵力,使水中奏乐不失陆上威力。”
懂了,师父这是顺便让她练习灵力外化,修士吸收灵气储于体内筋脉,将它们炼化为自己的灵力后,也能外化,或操控法宝法器符箓等,或直接用以攻击,又或者护身。
如何运用灵气,是需要练习的,越熟练越精准,因而叶真欣然应下,虽说她才炼气,但这种练习早做早受益。而且看师父的模样,应当是对此行有所把握,才想把她带上。
入水后,叶真下意识合眼闭气,一颗圆圆的东西嵌入前额,她忍不住想以灵力阻挡,当然阻挡不了。
然后便听见宫徵的传音:“放松,现在可以睁眼和呼吸了。”
此时叶真已经感觉到了体内灵气,因避水珠,自行开始了运转,她能“呼吸”了,或者说,她进入了以灵气代替呼吸氧气这个机能。
修真世界,无奇不有,很难以她以往所知的科学道理解释,叶真索性也不去硬要给自己解释,她睁开眼打量四周,师父宫徵浮在一旁,衣袂飘飘比在陆地上更像个修仙的人。
于是叶真也试着动了动四肢,往深处游去,她学着宫徵的样子,将灵力浅浅地附着在四肢,减少着水中的压力。
又听见宫徵传音:“眼下不必浪费灵力,不过你如果心有余力,可以分神吐纳,此处水灵气浓郁。”
他循着灵力的踪迹继续游向海底,而叶真跟在后面一边适应着海水的密度,一边吸收灵气。
头顶的日光照不到深处,四周越发幽深昏暗,只有细小的闪着银光的鱼群,和数不清的水草。叶真不知道宫徵如何寻觅龙宫踪迹,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不便出言询问。
又过了不知多久,宫徵传音来,“拿出你琵琶。”
叶真精神一振,“到龙宫了?”
“龙宫?”宫徵停在前方,注视着不远处,“我们不去龙宫,那姑娘不在那里。”
“为何?”叶真欲问,宫徵却没有解释,只是让她小心。
然后她就没有功夫问了,一只巨型螃蟹出现在二人面前,看样子恐怕是金丹往上境界的修为。叶真唤出紫玉琵琶,见宫徵与那巨蟹缠斗起来,想了想便打算以辅助他为主。
不过立刻,她就明白为何宫徵让她小心了,那巨蟹的腹部,一只接一只地冒出正常大小的螃蟹来,叶真这回倒是一眼看出它们都是炼气修为。接着指尖动作徒然一变,灵力附上琴弦,随着她的弹挑,引出尖利的音调,向小蟹们攻去。
宫徵常用的法宝是他那乌金奚琴,这是叶真第一次见到他用,他似乎有意控制了音量,奏的什么乐她这儿听不太清,但动静太大无法忽视。宫徵的灵根似乎与火相关,琴弦间一只只火鸟展翅而起,朝那巨蟹俯冲而去,一沾到便如火球落地,轰一下焚燃起来。
就算是在水中,火势依旧不减。
所以大多数的小螃蟹其实出来便被烧了,到叶真身边来的,只有小猫三两只。尤是如此,她也不十分轻松,毕竟是同境界一打多。
在她灵力耗尽时,那巨蟹总算偃旗息鼓,所有足部往肚子下一收,整个儿跟死了一样咕咚咕咚地“滚”走了。
“师父,它死了?”叶真传音给宫徵问。
“没有,蟹奴外壳是堪比晶石的坚硬,灵火也难以完全烧融。”宫徵招呼她跟上,继续说:“它察觉自己不敌,便装死逃离,这般收缩后,背壳的防御能强化一倍。”
它不过是龙宫放出来的一只拦路守卫,眼下逃走了,他们也确实用不着继续追杀,赶紧找到陆芸为重。
“到了。”
这回不必宫徵提醒,叶真也看出来了,只是对龙宫来说是不是小了些?哦,刚才宫徵好像说了,陆芸没有被带到龙宫。
眼前是珊瑚所筑的一串连廊亭台,外面有一层结界,连叶真都能略略感受到其灵力波动,而连廊正中的两个人,正是陆芸和叶真先前见过的貌美少年。
他们一靠近,他就察觉到了,目光扫过来,在叶真身上顿了顿,不知是否错觉,她明显感觉到少年心情很郁闷。
结界开了个口,叶真和宫徵便游了进去,一进去叶真就险些摔倒,这结界里没有海水,空气与陆地无二。
宫徵也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仔细观察亭子里的两个人,叶真发现少年神情真的十分郁闷,而陆芸则紧紧贴着亭子另一边的柱子坐,似乎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见到叶真师徒到来,她眼里骤然升起希望,嘴唇微张,激动道:“仙长救命!”
“救什么命!”少年龙王脸色阴沉,却又不忍责骂陆芸,只盯着叶真师徒说:“你们怎么这么多管闲事,我就是以身相许,报个恩罢了。”
“我不要,你送我回家就是报恩了!”陆芸毫不领情。
叶真尚且有些戒备,宫徵却已经在少年龙王对面坐了下来,“未知尊驾如何称呼?姬昼可是你父亲?”
这时,少年才第一次仔细“看”宫徵,他凝视了一会,表情古怪道:“是,但他死了三百年了,吾名姬琉。”
“三百年前,门中前辈曾有幸见过令尊。”宫徵说。
姬琉颔首,“你们是琅嬛山的人啊。不过,也不能逼她跟我分开。”
叶真无语,人家陆芸已经快吓死了,怕是恨不得立刻跟你分开,再也不见,也不知是怎么惹上这姬琉的。
宫徵已经问上缘由了,姬琉道,约莫十年前,他还未成年化形,有一天贪玩游到了扶临庄附近海域,结果碰上退潮搁浅了,当时还是小姑娘的陆芸救了他,将他送回海中,于是姬琉一直记在心里,一成年就派人上门提亲,打算以身相许。
陆芸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顿时愣住了,她瞪圆了眼看了姬琉好一会,才努力回想起来,“你!可是我当时捡到的明明是条金鱼!”
“咳,”宫徵解释道:“龙未化形时,便是鱼,金吾一族就是金鱼。”
听了他的说明,陆芸仍是摇头,“哪有这样的道理,用以身相许来逼迫旁人,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场面一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