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者,第一步便是引先天灵气入体,滋养锤炼经脉,此阶段谓之“炼气”。能否引气入体是修行的门槛,大多数人在修士引导下都可以实现,而有些人则会在因缘际会之下不自觉地迈入此境。
眼下叶真便是如此,她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引气入体了。
对此宫徵笑道:“若非如此,你以为潮汐阁白送你们的符箓,能直接将炼气中期的人打晕?当日你抚琴,起心动念,音随意起,催动符箓时威力也就大于它本身。”
这说的是在酒家时,叶真将那南荣烬手下一击击倒之事。
叶真想了想又问:“您为何说我是水灵根?”
“宁州临海,扶临庄更是就在海边,最近还阴雨连连。虽说有潮汐阁给的功法,可要无意间入道,除去你本身与音有缘,还需要足够的相合灵力。”宫徵意有所指,“不过,不是引气入体就能高枕无忧。这天下误打误撞引气者多的是,潮汐阁这批新弟子里只怕就有,但接下来若不知止观和吐纳,便会渐渐仙途断绝。”
自己是蹭了这附近的水灵气,叶真明白了这点,至于仙途断绝的原因,她也想到了。之前宫徵就跟她提过灵根一事,道这世上单灵根者甚少,只是大多数人都有一二主要灵根。当然多种灵根也不会影响修行,但最怕的是那自行引气入体的人,或不知自己灵根,或不知该选一灵根为主要炼气对象,导致最后灵气杂糅,白白浪费机会。
修士自然有法门去除不需要的灵气,留下相合的,于是她又问:“何为止观和吐纳?”
点了点她手里的册子,宫徵说:“静坐入定,然后能止观,见自身灵气。修士引气入体后,行住坐卧,皆会不自觉吸收身边灵气,将自身灵根相合之气纳入经脉,而其他芜杂灵气吐出体外,此为吐纳。”
说完,他示意叶真凝神定气,然后指尖聚气轻点她的前额,叶真只觉一股气沁入体内,她忙稳住心神,让意念一路追随它。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看”到了体内各处筋脉,也“看”到方才一直领路的那道气,以及身边空气中浮着的各色灵气。
经脉中游走着冰蓝色的灵力,还有斑斑点点的其他颜色,而那领路的气,却是一片混沌,游走遍了经脉后似乎就要散去,叶真下意识地将它融入经脉中。之后,她又试着去吸入空气中冰蓝色的灵气,这些灵气进入经脉后,一点一点附着与原先的灵力融于一体。
再睁眼,已然过去三个时辰。
宫徵含笑告诉她:“不错,这是入定了。你记住这番感悟,往后便可自己吐纳吸收灵气。”
“刚才我试了试,似乎可以只吸纳单一灵气?还有,这天下,灵气分布是不是各处不一?”叶真已经发现了,这四周灵气非常稀薄。
宫徵先是有些欣慰,听她后面这个问题,神情又复杂了起来,好一会才说:“自然是可以的,修士闭关正是这个道理,只是杂气终究不可避免,所以才称之为‘吐纳’。至于灵气分布,你说得不错,九州四海,灵气汇聚之地多为各大宗门,秘境洞府,在这种地方修行,是事半功倍。”
正是因为这样,才人人都渴望能进一宗派,散修的路总是举步维艰的。
现在约等于半个散修的叶真,终于略有所感,也似乎明白过来宫徵那复杂的神情,他在为她惋惜。如果她去了潮汐阁,能得到系统的教导,充足的修行灵气,还有无数可选择的心法。
而不是现在这样,只有一本宫徵自己金丹前修习的音修心法,还要自行寻找修炼之地。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说不在意,此时宫徵也只会当是她初生牛犊,况且她是真的还不曾经历。但叶真知道,她必须要继续往下走,也许走着走着,机缘就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杞人忧天,叶真总觉得她早死的命运,不曾因为逃处红坎村的山谷而改变,反而还紧紧地跟在身后。
若非她决心修行,报名了潮汐阁的考核,便无机会看到那功法,偶然引气入体。然而,若非她路上遇到贾三郎之事,执意向宫徵请教,进而得到他的庇护,被南荣烬找上依旧是九死一生。
作为男主凡人时的妻子,她好像必须死去才能让剧情满足。不,说不定多年后喻志凌偶然发现她还活着,成了个低阶修士,就会亲自动手,省得留着“污点”。
叶真知道他是天生剑骨,拜入青阳剑宗后,修行一日千里。可她不甘心引颈受戮,不论是被原著剧情还是喻志凌,唯有勤学。
待她修为境界提升,对方才会忌惮,而剧情……想到这里,叶真忽然有些恍惚,如果说是在书中,那这些修行的方式、功法,是不是也都早被定好了?
她突然像是入定一样,却神情迷惑,宫徵正觉得奇怪,竟又发觉她隐隐有神魂离体之势,忙高声喝道:“叶真!”
声音里带着宫徵的一分念力,叶真即刻回过神来,摇摇头,歉意地说:“抱歉,老师,我走神了。”
谁知宫徵十分严肃,“你方才在想什么?”
不料他追问,叶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穿书的事能说吗?可看他表情,胡乱找个借口也说不过去,顿了顿,叶真挑了一部分说:“我在想,想这天道,修行法则之类。”
果然是想这个,宫徵心中感叹,当日在宁州再见她时,就是这样一副模样,他出声喝醒,后来从叶真的问题里,宫徵便看出她对大道对天地的探究。
这不是不好,而是对眼下境界低微的她,十分危险。
因而这回,宫徵提点道:“你现在想此事,还为时过早。何为天道,何为法则,元婴修士也才刚刚摸到边界,你现在想这些,很容易迷失其中,损伤神魂。”
闻言,叶真悚然一惊,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对啊,如果书中世界有意志,自己所思所想它会不知吗?它知道了,又是否会容忍?
想到这里,叶真迅速凝神,强迫自己放弃思考,转而问宫徵:“老师,不如您给我讲讲宗门的事,我定定心再开始修行。”
“也好。”
通过宫徵,叶真对修真界的宗派,有了更多了解。比如说,新收的弟子入门,除了极有天赋者,起初一律为外门弟子,统一修习基础功法。
待筑基之后,可参加门派考核,优秀者有机会被高阶修士收为亲传,剩余则自动成为内门弟子,此时众人方可选择主修的心法。像叶真这样才炼气就定下方向的,一来是她暂时没有别的选择,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因琴入道,此为机缘。
“亲传弟子拜师后,门中自会为其择一道号,而普通弟子,则要结丹后,才或由宗门赐予,或自行选择。修真界非亲近者,大多以号称。”宫徵略有遗憾道:“我尘缘具尽,原本姓名早忘了,‘宫徵’就是号。原该现在就给你取道号的,然我已脱离琅嬛山,还是等你归去再让宗门为你定罢。”
他又一次提到她回宗门,叶真有些好奇,这脱离了宗门的弟子收的弟子,难道还能归去?但是从宫徵先前的反应,她觉得他不是很想提,便识趣地没问,总归是为她打算的。
“老师,既然此地灵气稀薄,那我们还留在这吗?”叶真忽然想起他先前让自己巩固境界的事。
宫徵摇摇头,让她可以收拾行装了,“我们去扶临庄,就是上回潮汐阁考核那个庄子。”
叶真不解,他解释道:“你可听过东海蓬莱?”
这当然是听过的,即便在这个世界没听过,在她原来的世界,这个地名就是长久地与仙界联系在一起。
宫徵继续说:“蓬莱是一个大秘境,中有许多境界不一的小洞府,炼气期也可去一闯。再过半年多,进入蓬莱的入口会打开,按你之前所闻,扶临庄附近有龙族踪迹,多半入口便在此地附近。”
于是师徒二人便搬到了扶临庄附近,寻了个无人的院落住下来,宫徵每天四处溜达,而叶真,则闭门打坐,力求在进入蓬莱前,将修为牢牢巩固住。
时间不知不觉溜过去,喻志凌终于伤愈,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立刻催促飞白真人,要回红坎村去。这些日子飞白真人嫌弃宁州太吵闹,两人是住到了村子不远的县上,这时回去,御剑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知道了,明日就去。”飞白真人毫不在意地说,他觉得无非是了了徒弟一个心愿,那小娘子要是还守着,便一同带回去宗门,能修行就记为弟子,不能也可给个院子。
等喻志凌修为高了起来,他说不定还会后悔,仙凡有别,这时候他是意识不到的。
只是到了地方后,他们都发现了古怪,飞白真人摸着胡子问:“时与,你们这是集体出游?”
整个村子都空了!
时与是飞白真人给喻志凌起的号,他还不太适应,但眼下却顾不得了,村子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了?
二人仔细查看每个屋子,家当物件却都好好的,不像是举村搬迁,更不是盗匪洗劫,就像是寻常出门,却再没有回来。因着他们离开了宁州,自然不知道南荣烬闹出来的事,也不知道红坎村的人都被南荣家带走了。
“咦,这家怎么像是被烧过?”飞白真人远远看见只剩断壁残垣的院子,奇怪道:“时与,你怎么了?”
他不知道,那正是叶真和喻志凌的家。
虽然村里人都消失了,可此时见自己房子烧毁,喻志凌自然心里涌起了浓浓的不详之感。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进了门就搜找起来,好一会才仿佛松了口气,没有尸骨,没有尸骨,阿真还活着。
“你家啊?”飞白真人反应过来,他捏着胡子进去转了转,道:“没有血气,放心吧,诶,你去哪?”
出了家门,喻志凌直奔村长家,整个村子都走了,那肯定是有组织的,而除了村长谁能组织?所以想知道他们去哪了,只能去村长家找线索。
他忙着查看村长家中的账册记录,想看能否找到端倪,那边飞白真人百无聊赖地翻看笔记,忽然脸色一变,“时与,你们这儿……有些事情你是不是没跟我说?”
“什么事?”
他迷惑而焦急,神色不似作伪,飞白真人这才边把笔记递给他,边缓缓地说:“附近可有山谷?”
“有,在墓地后面。”喻志凌说,他不明所以地接过笔记,才看了第一页手就颤抖了起来。
上面赫然写着“三十年之期又至,恰逢叶氏丧夫,定为人选。”
往前翻过一页,又写着“张铁匠已同意锻造。”
又有“赵先生准备妥当。”
到了最前面一页,“叶氏衣冠收拢,与其夫并葬,勿忘祭祀。”
“这是,这是什么?”喻志凌声音很轻,他似乎每一句都看懂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懂。
飞白真人叹了口气,说:“我们去这墓地和山谷看看。”
正如笔记上所说,他们在后山村子的墓地找到了叶真和喻志凌的墓,叶真的里头只有一套衣裙,而他的则是一个骨灰盅。
“啧,这是被骗了啊。”飞白真人感慨。
喻志凌却紧紧咬着牙,他认出自己那碑上是叶真刻的字,虽然与她平时字迹不同,但她的笔划总会习惯性地右边比左边略长。
他阖了阖眼,不敢去想她收到骨灰,又被骗去赴死时该有多伤心和绝望,心中骤然一阵悸痛,整个人浑浑噩噩起来。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带飞白真人到了那山谷,又如何目睹叶真带血的衣裙,只觉得神魂被困在无尽的绝望里,再醒来已身在青阳剑宗,懵然恍如隔世。
得知他醒来,飞白真人立刻赶了过来,见他这副样子便皱眉,“你这是怎么回事?魂儿跟没了一半似的?”
喻志凌苦笑一声,叶真已经不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飞白真人见不得他一副情种的样子,没好气道:“你不修炼,如何寻她?”
“什么?!”
见他一瞬间像是焕发了生机,飞白真人哼了一声说:“你可知妖修食人是怎么一回事?那是神魂具灭,天地不容,必留下痕迹久久不会消散。而那地方我查看,虽有妖气,却无血气,可见它近期没有食人。”
“甚至那血迹,”他摇摇头,“哈,鸡血。”
喻志凌定了定神,是啊,阿真那么聪明,她一定是想办法逃脱了!
然而飞白真人直接泼了冷水,“但活着还是死了,我却不敢肯定,毕竟那村子古怪你我都看到了。只是,要寻人或是魂,凡人与修士谁更容易,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好好用心修行罢!”
闻言,喻志凌原本死寂的双眼,渐渐坚定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又名《绝情女修和她的恋爱脑夫君》
PS:很多年后,喻志凌得知叶真还活着,于是开始长年赖在琅嬛山。飞白真人觉得自己收了个徒弟,又没完全收到,气的一口气喝了二十坛秋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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