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苏晏礼直接把陆嘉带回了自己在清河路的家。
小区名叫水榭林邸，新楼盘，位于宁城寸土寸金的核心地带，苏晏礼居于其中一幢顶复。
将不省人事的小姑娘放到客房床上，苏晏礼直起腰，垂眸瞧她两眼，弯弯嘴角，转身出门上楼，从主卧衣帽间拿来一套没穿过的白T和黑色运动短裤。
同时，他拨通保姆房电话，低声交代几句。
不多时，住家保姆孙姐就一路碎步跑来。
“苏先生。”孙姐恭敬同苏晏礼打招呼，余光不由去瞥床上睡着的陆嘉。
苏晏礼微微颔首：“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休息。”
孙姐连说“哪里”。
苏晏礼淡声吩咐：“帮她简单清理一下，换身衣服。”
孙姐点头应下：“诶，好。”
苏晏礼转身出去，一边走，一边解开领带，用力扯下，原本挺括的白衬衫衣领瞬间带出鲜明褶皱。
他跨上楼梯，慢条斯理将领带卷到手上。
这一天的婚礼，不止新人累，他陪父母跟宾客们寒暄社交，也身心疲惫。
苏晏礼眉心微蹙，极轻地沉出一口气。
等洗漱完，换上一身干净的家居服，他再度回到楼下。
孙姐恰好从客房出来，轻轻掩上门。
见他下楼，她便迎上来向他汇报：“苏先生，里面那位小姐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苏晏礼点点头：“好，麻烦了。”
“太客气了，苏先生。”
孙姐和善笑了笑，见他余光扫向房门，想了想，又笑眯眯补充一句，“小姑娘真有教养嘞，帮她擦脸时她睁眼醒了一下，还迷迷糊糊跟我说，谢谢阿姨，我不会把床吐脏的。”
苏晏礼微顿，继而浅淡勾唇。
孙姐留意到他些微的笑意，心知自己这话说到他心里了，又指指胳膊上挂着的伴娘纱裙：“那我先去把这件裙子洗了。”
又问，“要准备点醒酒汤和宵夜吗？”
“不用。处理完衣服，你就早点休息。”
“好。”
等孙姐走去洗衣房，苏晏礼在客房门口立了两秒，随后推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家里空调打得低，女孩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漂亮的脑袋。
苏晏礼从书桌旁拖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下，静静看着陆嘉的睡颜，若有所思。
过了会，他微微倾身，伸出手去，指背小心翼翼顺着她额头发际线抚过，像是怕吵醒她似的。
但陆嘉在睡梦中还是有所察觉，一脸被打搅到的不耐烦，手从被子里钻出来，在颊边挥了几下。
苏晏礼差点被她打到手，连忙缩回。
片刻，他定定看着恢复深度睡眠的陆嘉，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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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嘉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
她没立时睁眼，迷迷糊糊地将手伸到枕头底下，凭着习惯去摸索自己手机，却摸了个空。
她顿时烦躁地踢了下被子，哀嚎一声，睁开一只眼，循声搜寻手机位置。
然而，在看清所处环境，意识到并非在她自己房间时，她蓦地顿住，心脏骤然跳至头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
睡意彻底退散。
铃声是从床头柜上传来的。
陆嘉醒过神，忙倾身去拿手机，却发现自己手机居然连上了充电器，电量满格。
也是伸手拿手机的一刹那，她瞬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换成了宽大的男士T恤。
陆嘉脸色一白，掀开被子往下看，裤子也是男士的运动短裤。
身体的直觉告诉她，她没遭受任何侵犯。可眼下陌生的一切，还是叫她惊魂不定，坐在床上努力回忆昨晚到烧烤摊后发生的事。
脑海中模模糊糊有苏晏礼的身影，但再多的却想不起来。
陆嘉懊恼敲敲自己脑袋。
不过，大概是因为记忆中唯一出现的人是苏晏礼，无端让她有安全感，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也是这时，手机锁屏弹出未读微信，来自苏晏礼。
男人在问：还没醒？
陆嘉忙戳进聊天页面，这才发现，早在六点，苏晏礼就陆续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苏晏礼：醒了洗漱完就直接出来。
苏晏礼：身上衣服都是家里阿姨给你换的，全新的。
苏晏礼：醒了吗？
苏晏礼：还没醒？
陆嘉彻底松了口气，忙在手机上回复：醒了！
苏晏礼很快说：浴室有新的洗漱用品，吹风机在洗脸台第二个抽屉。
陆嘉神气渐清，说：知道了，谢谢，马上出来。
苏晏礼说：倒也不用太急。
他是这么说，但陆嘉不可能真这么听，毕竟不是在自己家。
她以最快的速度刷牙冲澡，扯下腕上头绳绑了个马尾，然后匆匆跑了出去。
一出客房门，她就惊了一下。
原以为自己睡的房间有够宽敞，可到了外面，她才更直观地了解到这套房子到底有多大。
完全就是她在探豪宅视频里看过的那种，挑高了得，空间广阔，远处的全景落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高层风光，近距离的湛蓝天空叫人觉得自己好像飘在云上。
整栋房子从面积到装潢，都透着低调奢华，色调以低饱和度的莫兰迪色为主，间杂小面积鲜亮跳色，兼顾审美与人情味。
先前去陶晚婷父母家，她不过是被别墅展现出来的财力震撼，但苏晏礼这套房子对陆嘉而言，更像一个奇幻花园，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想要一探究竟的爱丽丝。
不过，她很快觉得自己这想法逾矩，忙辨认了下方向，目不斜视地朝餐厅走去。
苏晏礼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约莫是陆嘉穿他衣服的样子有点奇怪，他拿咖啡杯的手一顿，不由上下打量她一圈。
陆嘉察觉他的视线，忙说：“衣服有点大。”
苏晏礼点头，弯了弯嘴角，用下巴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先吃点东西。”
陆嘉便坐了下来。
只是，头一回与他这样面对面吃早饭，还是在他的家里，他还穿着家居服，头发也没打理，顺毛耷拉着……一切过于随性，反倒让她局促。
倒是苏晏礼一脸坦然：“不确定你的口味，让孙姐中式西式都做了。”
陆嘉这才留意到餐桌上的食物过于丰盛，贝果吐司煎蛋有之，鸡丝粥肉包油条也有之。除此之外，咖啡果汁豆浆各类应季蔬果也一应俱全。
她心中震撼，嘴上也不留神说了出来：“也太多了吧，这得准备多久啊。”
“也没多久。”
孙姐恰好从厨房给她送餐具过来，笑道，“平时苏先生早餐都很简单，只是今天你在，怕你吃不惯，才弄得多了点。”
陆嘉看着眼前热情的中年女人，有点不知所措。
孙姐自我介绍：“跟苏先生一样，叫我孙姐就好。”
陆嘉大致了解了她的身份，便笑着唤人：“孙姐。”
又说，“我叫陆嘉。”
“诶，陆小姐。”
陆嘉被这个称呼麻了一下，忙弯眼纠正：“直接叫我陆嘉就好。”
孙姐目光下意识投向苏晏礼，见他漫不经心地垂眸拿着咖啡瓷杯，轻轻颔首，她才和蔼笑着：“好，陆嘉。”
等热情的孙姐一走，陆嘉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看眼对面的苏晏礼，想了想，在心里告诉自己都是熟人了，大方点。
等做好心理建设，她才伸手去够桌上的牛奶盒，准备给自己倒杯牛奶。
却被苏晏礼拦了一下。
正不明所以望向他，男人直接递过来手边一只保温杯：“先喝这个。”
“是什么？”
陆嘉接过，一边问，一边将盖子打开了。
温热的清甜气息扑鼻而来。
是蜂蜜水。
她心情忽然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感激，或者两者都有。
“谢谢你啊。”她低声开口，然后捧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地抿着。
两人都没提昨晚的事，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心照不宣。
苏晏礼吃相斯文，优雅地用刀背给自己手中的吐司片抹上花生酱。
陆嘉也放下喝了一半的蜂蜜水，举起筷子，夹了个肉包，埋头安静吃了起来。
她大概真的饿了，大口吃东西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觉得她碗里的食物是世间美味。
苏晏礼笑了笑，莫名也跟着胃口大开，趁手给她盛了一碗鸡丝粥递过去。
陆嘉忙抬头道谢。
苏晏礼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眸中笑意更浓：“不客气。”
吃完早餐，孙姐过来说陆嘉的裙子已经烘干熨好了。
陆嘉不好意思再穿着苏晏礼的衣服，但其实也不是很想再穿上陶晚婷统一准备的伴娘裙。
可眼下她也别无选择，只好回房间把伴娘裙重新换上了。
等她穿戴整齐出来，苏晏礼在客厅朝她招手：“陆嘉，有话跟你说。”
陆嘉怔了怔，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又在他的指引下，与他隔着茶几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男人也换上了衬衣西裤，头发简单打理过，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他又回到了平日常见的样子，陆嘉顿时自在许多。
但她隐隐又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像是要跟她说很重要的话，以至于以他为中心的整个气场都变得有些正肃。
陆嘉下意识正襟危坐。
余光瞥到茶几上的保温杯，是她喝剩的半杯蜂蜜水，居然被他从餐桌带过来了。
陆嘉舔了舔唇，缓解心中莫名的拘谨。
像是察觉她的紧张，苏晏礼下巴指了指保温杯，温声：“再喝点，睡前喝醉酒，隔天容易头疼。”
陆嘉哦了声，像个突然被他按下启动键的机器人，仓促捧起了杯子。
含了一口蜂蜜水，她心绪才舒缓许多。
苏晏礼见状，便直奔主题：“陆嘉，要不要跟我结婚？”
空气遽然一滞。
下一秒——
“噗——咳咳咳咳……”
陆嘉差点被蜂蜜水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