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燃烧,其他人大气不敢出,唯有柳棉隔着火堆与程昭对视。
她甚至还笑微微的,一张清皎如月芙蓉面显得格外活色生香。
鲜活灵动,却也可恶异常。
程昭握紧拳头,将将发现自己落入了圈套——
这几天他用师妹和明月对付她,今天她就反过来利用她们,对付自己!
只恨自己警惕性太低!
居然一不留神,掉进她的陷阱!
程昭恨恨瞪了眼柳棉,最后还是起身去追何明音。
安抚完小师妹,程昭才抽出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寻了个空,抓住柳棉私下里交谈。
在一株数人合抱粗的柏树下,两人掩身树干后,背对众人。
程昭先发制人,一掌按在柳棉脸侧,表情阴沉:“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柳棉还敢在这时候装傻,他就——
“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
程昭突然大脑空白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棉却抬起头,盯紧他的双眼,笑道:“况且,我可是给你留了面子,没当众戳穿你拿你师妹和青梅当工具人的行为。”
不就是故意冷淡自己,同时对她们亲热无边么。
这都是哪个年代残留的招式了。
谢成欢比他年纪大,都不会这么玩。
更不会像程昭这般,被她倒打一耙后,就傻了眼。
柳棉嘴角翘得更高。
在她好整以暇地等待下,程昭终于缓过神来,僵着脖子道:“我也没有戳穿你和你师弟的‘散修’谎言。对了,尤其是你师弟!”
程昭想到什么,底气更足,声音也恢复了自然:“我都没有阻拦你师弟行事!”
一阵笑声传来。
柳棉和程昭一起探头,发现正是他们话题中的人——
齐知礼正站在何明音身边说些什么,后者本来还想板起脸,却实在禁不住齐知礼逗弄,再次笑逐颜开、吐露笑音。
柳棉和程昭又齐刷刷缩回脑袋。
程昭重新看向柳棉,正颜厉色:“你看,就是如此!我并未阻止!”
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他没阻止,吃亏的是他师妹,得利的是她师弟,跟她本人半毛钱的关系也无。
柳棉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顺带冷笑一声,告诉他:“我和齐知礼的关系,可没你想象得那么亲密。你大可以去说。至于我们身份暴露后,你们的攻击……”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昭打断。
“我不会攻击你!”他郑重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攻击你。”
你对情魄可不是这样的。
情魄合欢宗女修的身份是被你揭穿的,名声也是被你踩上一脚低到尘土里,甚至于,你后面还亲自带队追杀她。
对程昭这句誓言,柳棉不敢苟同。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程昭眼露焦急,正待张口,被柳棉一句“你先处理好你师妹和青梅的关系吧”给堵了回去。
柳棉说完这句话,就“啪”地一下打落程昭的手,转身从柏树后绕了出去。
不远处,正言笑晏晏的何明音立刻发现了她,顿时收起笑,挂起冷嘲:“唷,你终于跟师兄说完悄悄话啦。可叫我们好等。”
柳棉走过去,淡定点头:“应当的。谁叫你师兄是我们这一行人中的领队呢。”
何明音:“……”
齐知礼:“咳!师姐跟程兄说了什么?”
柳棉:“说你什么时候当他的师妹夫。”
齐知礼:“……”
何明音:“你胡说!!!”
柳棉忍不住笑了:“知道我胡说还问我,你两确实很般配。”
齐知礼:“…………”
眼见何明音瞪了眼柳棉,又瞪了眼自己,甚至后退几步拉开距离,齐知礼年轻的心中不禁充满沧桑的悲哀:
你说你惹她干嘛!
这下好了,又要从头再来!
“此非君子所为。”
柳棉先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再反应过来说这话的谁后,就更惊讶了。
她扭头看向身旁神体半透明的人:“你是说程昭利用他师妹对付我的行为?”
易风行点点头,微蹙眉头写满不赞同。
柳棉笑道:“他可是你师侄……哦,何明音也是你师侄。但是,齐知礼是能继承你衣钵的师侄。”
易风行面色冷淡:“不像话。他这样道心不定,如何能继承剑尊之位。”
柳棉叹气:“但是,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其实还有她。
可一来,她不想走以前走过的老路,再修一遍无情道。
二来,她更不想当这个破剑尊。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易风行这样,明知前路痛苦、充满荆棘,仍能坚定不移走下去。
柳棉猜测,假使程昭知道他成为剑尊后将要面对的一切,说不定也会逃走,不当这什么劳子的剑尊。
“是否该提醒那两位姑娘?尤其是那位何姑娘?”
易风行的声音唤醒柳棉。
她懵了一瞬,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吗?你让我去提醒何明音,她被她师兄当工具人了?”
他不会是觉得,她故意隐瞒与程昭的关系,是在跟程昭沆瀣一气坑何明音吧?
那他这样说,是在变相批评自己?
“如果你去提醒,或许能缓和她对你的态度。”
柳棉心底将将升起的不快,就被这句话“扑”地一下浇灭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侧过脸,只用眼角余光去瞄他:“你这是担心我被她们欺负么?”
谁知易风行一本正经摇头:“不。显然她们不是你的对手。”
柳棉:“……”
对哦。
他的这具化身寄宿在他的令牌上。
他的令牌又在她身上,自然能将一切过程尽收眼底,也就能看到她“大杀四方”。
柳棉忍不住鼓了鼓脸颊。
见易风行还在等她回答,柳棉便道:“你以为何明音真的不懂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当天柳棉就找了机会,将何明音拉到一旁。
柳棉忽略何明音警惕的眼神,开门见山道:“你师兄这段时间,都是在用你对付我。”
何明音的警惕立刻转为不屑:“我当你要说什么。就这?你以为我没看出来?”
柳棉故作震惊:“什么?!你居然早就知道了?!那你知道我跟你师兄……”
“当然!我早猜到你们以前就认识。”何明音冷笑数声,“如果真是陌生人,师兄才不会愿意与你们同行,更不会在同行期间,还对你不闻不问。我说错了,不是不闻不问,是故意冷落。”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师兄这般!”
柳棉瞪大眼:“那你还……”
“你别误会。”何明音冷冷道,“我之所以配合,是因为师兄,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倒不如说,”
她眯起眼,原本甜美的长相变得像一条美女蛇:“我很希望,师兄能借此机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柳棉大吃一惊:“我的真面目?!”
天啊!
我居然有两副面目!
我好厉害!
真不愧是我!
“对!你这个坏女人!”何明音大喊,“你现在跑过来跟我说,师兄在利用我,就是想挑拨我跟师兄的感情吧!告诉你!做梦!我无条件支持师兄的任何决定!师兄也会在慢慢忘记你!疏远你!到时候,就算你再想摇尾乞怜,师兄也不会回头了!”
从她中间开始说“挑拨”起,柳棉就开始打呵欠。
耐着性子听完,并未听到任何出乎意料的话以后,柳棉又打了个呵欠:“行,我知道了。”
何明音一愣,白净面皮陡然涨红!
柳棉看看她:“别生气啊。我这不是反讽,是真心话。”
想了想,握了个拳头,举起来,往下一沉,“加油!”
何明音涨得紫红的脸,让人担心她会喷出血来。
柳棉才不想留在那儿开解她,直接溜了溜了。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侧过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易风行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边,半透明的身体能看见山中红花、林中野草。
他毫无所觉自己身上的素衣,被染上这些大红大绿的鲜艳之色,只喃喃道:“怎会如此。”
“这就是爱啊。”
柳棉偷瞧一眼,发现他尚未发现,便走动几步,换了个角度。
再看,果然!
他身上图案的颜色又变了!
原本,柳棉觉得他正适合白山黑水这样的寡淡颜色。
现下一瞧,如此瑰丽的色泽反倒更衬出他眉眼中的清隽静寂。
“……你在做什么?”满身清华的人朝她看来。
柳棉连忙站直身体,左看右看:“什么?什么我在做什么。我在欣赏山景啊!”
易风行沉默片刻,居然没再追问,转而继续之前的话题道:“她们理应修的是无情道。”
柳棉笑了:”你真觉得,人的情感是可以说割舍就割舍的吗。所谓无情,到底是真的无情无欲,还是因为心怀大爱而无私欲呢。”
易风行再次沉默。
这次,他甚至沉默着沉默着,就回到令牌中去了。
柳棉没有山景可看,只好甩甩袖子,回到众人休息处。
说来也奇怪。
她寻思着,她当年传下的心法中,应该对这个问题说得很明白才是。
为何这群后人一个两个全理解错了?
是她的问题,还是他们有问题?
反正,肯定不是她有问题!
见到柳棉,程昭扶住膝盖起身:“走吧。争取今天或明天能到玉城。到了玉城,就是元洲境内了。”
玉城位于元洲边境,正好对着十万大山,可以算是中枢天山至元洲的必经之路。
城外山脉多玉石,城中百姓以凿玉开矿为生,玉城也由此得名。
按理说,如此紧要的地理位置外加富裕的自然环境,玉城该是个很繁华的城镇。
可当柳棉一行人步入城中,所见只是空荡荡的街道和房门紧闭的商户,偶有几个行人,皆是神色匆匆。
整个城都笼罩在愁云惨淡之下,显得十分萧条。
一旁的玉城城主和程家家主却并未提及这个问题。
在洗尘宴上,他们只顾着与程昭攀关系——
听程家家主的意思,程昭似乎还是程家的嫡系子孙。
然而,他刚提起这个话题,程昭就将茶杯“嘟”地放下,冷冷一笑:“可不敢高攀程家,毕竟我母亲当年是被上一任家主亲自除的名!”
“师兄说得没错。”何明音在旁帮腔,一脸鄙夷,“现在你们不过是看师兄拜入玄元宗,成为我爹的真传弟子,才忙不迭地上来攀关系。却未曾想过,师兄保留‘程’姓只是为了纪念他的母亲,而不是给你们这群凡人臆想的机会!”
哇!
有瓜诶!
柳棉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樱桃烧肉,一边竖起耳朵。
可惜,何明音似乎说得太重,程家家主直接捏着酒杯沉默下去。
玉城城主则在这时轻咳一声,替他解释:“程兄并非想和仙人攀亲戚,而是……唉,你们来时也看到我们玉城现在的状况了。这是有妖怪作祟啊!”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是热心市民啊”,灌溉营养液+5
还是谢谢热心市民的支持,发射爱心biu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