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棉抹着眼泪,唱念做打:“上次我想在掌门您面前请罪,当时师父没说什么,事后却向我发了好大一通火。我实在摸不着头脑,这几日便一直找机会想跟师父解释清楚,求得师父原谅,”
上次她想喊谢成欢爹未得逞后,这几日没事就跑到谢成欢所住山头转几圈,可惜谢成欢一直对她闭门不见。
柳棉估计,黎归作为合欢宗掌门,又是谢成欢死对头,应该知晓此事。
果然,她话音未落,黎归就抚着胡子点头:“难怪这几日一直有弟子看到你在问柳峰附近转悠。怎么?你师父就这样一直冷着你?”
柳棉摇头:“我原想着,师父可能近日有事,又或许是心情未佳才不想见人。可,可我不小心撞见师妹师弟。他们刚拜见完师父,正谈起我。我下意识躲起来,就听到他们说……”
今早她固定去问柳峰打卡时,确实看到了长孙雪和齐知礼,那两人也并未发现她。
“说什么?”掌门身体前倾,抚摸胡子的手都不知不觉停下。
柳棉仰面哭道:“说师父养了我这么些年,就是为了等我结丹。待我金丹后,他与我双修,就能治愈他的陈年旧伤!”
黎归心头直跳,又有些怀疑:“这不是好事吗?还是你不愿意帮你的师父?”
“如果只是帮助师父,我自然是愿意的!就算与师父他双修,会有碍我两的名誉,但我辈行事本就不在乎这些虚名,只要师父能治好旧伤,名誉受损些又有何妨!可我紧接着就听师妹笑说,等到那时,我就是个废人,于师父而言也无用,她想怎么磋磨我都行!”
柳棉想起上辈子她死掉的一个名唤“乖乖”的宠物,不觉悲从中来,哭得愈发伤心,
“师父想疗伤我能理解,可、为什么就一定要让我成为废人呢!如果师父早有此打算,何不干脆早跟我说个明白,让我早点死心!总好过我浑浑噩噩过这么多年,至今都被蒙在鼓里!”
傻丫头。
他要是早跟你说了,你还会努力冲击金丹吗?
不过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啊难怪!
难怪谢成欢那么早就把这丫头带回宗内,放到身边教养。
难怪明明是个变异冰灵根的天才,这么些年却进展缓慢,寂寂无名,以至于自己这个掌门都没甚印象!
凡此种种,都与黎归眼中谢成欢的作风截然不同。
现在黎归知道了,这些反常都是有原因的!
他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回走了走。
过程中他自然也考虑到柳棉说谎的可能。
但她贸贸然跑来找自己这个掌门,说这通谎话,告的还是她师父的状,能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
黎归思前想后,认为这番话并非作假。
尤其是当炉鼎疗伤那段,很大可能是真的!
对黎归来说,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都不会坐视谢成欢治好旧伤。
更何况现在已是百分之八九十的保真!
他站定身体,看向柳棉:“那么,你想让老夫为你做什么呢?”
直接找谢成欢,把她要到自己名下当徒弟?
不可不可。
那谢成欢不得跟他拼命!
那就在这里把她做掉,绝了谢成欢希望?
且不说柳棉不是来主动找死的,真把她杀了,谢成欢肯定会冲过来找自己拼命!
还是不行!
正头疼间,突然被开了扇窗——只听那女弟子道:“听说宗门内正组织新一批低阶弟子外出历练,我想参加,只怕师父不肯,想请掌门做主。”
这事……咦?这事他行!
只是敲定一个历练弟子的名额,他这个合欢宗掌门还是能独断专行的!就算谢成欢是柳棉师父,也不能在这上面和他置喙!
看来这女弟子也不想立刻跟她师父撕破脸,只想迂回脱离。
这样也好。
只要不直接对上谢成欢,自己就有很大操作余地。
黎归大喜,一口应下,拍着胸脯保证:“这事你放心。外出历练是我们宗弟子最重要的修行方式,谁也不能随意阻挠。你回去做好准备就行,这次外出名单上一定有你。”
女弟子长舒一口气,朝黎归恭敬行李:“多谢掌门!”
想到谢成欢之后将要出现的臭脸,黎归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不必道谢,这是我一派掌门该做的。”
他理了理衣襟,挺起了胸膛,忽地想起什么,重新看向柳棉:“对了,你可知,为何只有你能医治你师父的旧伤?”
柳棉面露茫然,摇头:“师妹师弟言谈中并未透露这一点……”
也是。
这等秘辛谢成欢估计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还需自己小心查探才是。
想到这里,他笑眯眯对柳棉道:“今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没困难也可以!有任何修行上的问题也能向我请教,折梅峰随时欢迎你!”
“这……不会打扰到掌门您吗?”
“你可是变异冰灵根,本该是修行的好苗子。”黎归抚须笑叹,“实不相瞒,当初你师父带你回来时,我本想收你为徒,只是你师父坚持才作罢。没想到……哎,如果你是我徒弟,现在怎么也该结丹了。”
见柳棉黯然,他话锋一转安慰道,“好在发现得早,还来得及。今后,我会对你多多上心的。”
“掌门……多谢掌门!弟子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掌门才好。”
“哈哈哈都是我应该做的,应该的。”
只要你今后肯配合我,在关键时刻给予你师父致命一击就好。
看着柳棉一脸濡慕的表情,黎归咽下这句话,心说来日方长。
柳棉从掌门的折梅峰离开,转道前往谢成欢的折柳峰——又到了她每日固定打卡的时辰了。
巧的是,这次她真在问柳峰下遇到了长孙雪和齐知礼。
长孙雪的头发业已长出,不再裹头巾,看柳棉的表情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奇怪的是,齐知礼这次看她的眼神格外复杂,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第一个向柳棉发起冲锋。
柳棉心下好奇,主动询问:“师弟为何这样看我?”
齐知礼狼狈移开目光,闭口不答。
反倒是长孙雪冷哼一声:“师姐还真是会自作多情。”
“我这是关心你们。”柳棉微微一笑,“师妹头发如何了?新生出的头发这就盘成发髻不太好吧?很容易再次出现脱发问题的。”
“你!”
“柳棉师姐。”折柳峰的杂役弟子匆匆赶来,冲柳棉行礼,“浮霄长老唤您上去。”
于是,柳棉就在长孙雪恶狠狠的目光下,施施然随杂役弟子离开。
走出很远,都能感受到后背火烤似的焦灼眼神。
“她可真是爱惨了我。”柳棉由衷感慨。
发觉旁边杂役弟子的惊悚目光,她笑眯眯扭头看去:“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杂役弟子脑袋摇得飞快,将柳棉送到目的地后,哧溜一下跑得没影。
“你跟他说了什么?”
前方琴声将歇,谢成欢头也不回,脑后却像长了眼睛,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啊,”柳棉走过去,“我说师妹很爱我,他就这个样子了。”
“咚!”
一声闷响。
谢成欢赶紧按住颤动不已的琴弦。
他终于回头,风流蕴藉的脸上欲言又止。
直到柳棉站到他面前,他才吐出一句:“你确定?”
“是啊。师妹可是一直用热辣辣的眼神目送我上山呢。”柳棉笑着点头,“她一定是在感动我对她头发的关心。”
谢成欢:“……”
“师父你终于肯见我啦?还是喊我来有什么事吗?”
谢成欢回神,故作不悦:“没事就不能见你吗?”
“那倒不是。只是师父前几日一直不肯见我,让我以为师父是不肯让我喊……”
“咳。”谢成欢赶在她吐出那个称呼前打断道,“今日,为师喊你来确实有事。你知道,新一轮低阶弟子出游快要开始了吗?”
“有所听闻。”
“嗯。”谢成欢点点头,手指在已经静止的琴弦上随意拨出一个音,同时快速扫了眼柳棉,“你有什么打算?”
柳棉老实道:“自然是趁此机会去找程昭,勤加修炼,争取早日结丹,为师父分忧。”
谢成欢一笑,垂下眼帘,拨弄琴弦,重新起了个调子开始弹奏。
桃花簌簌下落,在他手臂动作时,顺着衣袖褶皱滑落,最终在袍袖一角汇聚成小小一团粉色。
谢成欢一边弹一边随口说道:“这次你就不必去了。”
柳棉早有预料,仍是装出吃了一惊模样:“师父?”
谢成欢手不停,曲调却一改凄清孤寂变得缠绵动人,仍旧没看柳棉,只专注抚琴:“你留在宗内也能替为师分忧。”
“可是……”
“小柳儿还信不过为师吗?”谢成欢笑着抬眸,一双桃花眼在桃花雨中波光流转:“为师已经想好了,你二师弟已快结丹,你与他双修同样能获得不小增益,效果说不定比外人还要好。”
难怪齐知礼刚才是那个眼神。
柳棉恍然,同时觉得谢成欢在想屁吃。
程昭好歹是第一仙宗玄元宗掌门的真传,上次见面已是金丹后期,灵力可比齐知礼深厚多了。
如今人家说不定已是元婴期,二师弟拿什么与对方比。
拿他可怜的词汇量吗?
谢成欢这个小气男。
给她挑修炼工具,也不知道挑好一点的,就这么抠唆。
柳棉选择性遗忘先前的发簪和手镯,歪了歪头,与谢成欢对视:“可是二师弟喜欢小师妹,我这样横插一脚不好吧?”
谢成欢嘴角笑意变冷:“他不会违背我的意愿。小柳儿,你呢?你不想吗?”
“当然不想啊。”柳棉大方承认,“二师弟实力不如程昭,心里还念着其他人。就算他在师父您的命令下同我双修,难保心里没有疙瘩。双修时双方心意相通效果最好,二师弟心中有结,肯定会影响修炼效果,甚至于……万一他运行心法时,心念一岔,走火入魔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和师弟一起殉情。”
谢成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冷冷道:“小柳儿多虑了,为师早就考虑到这点,等你们双修时,为师会在旁看护,保管小柳儿不会受伤,于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还是说,”他目不转睛盯着柳棉,“这些都是你的借口。你只是不想与为师选定的人选双修?小柳儿,你应该不是会忤逆师父的坏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柳棉:对对对!是我是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