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让一下,不好意思,让一下。”
背着黑色长包的女孩飞快地奔跑在公园小道上,她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舞飞扬。
公园里的人纷纷让开,看着她的背影不经感叹一句“青春洋溢”。
越往前跑,人影也越少,她加快速度穿过一片草坪,总算在约定的时间之内抵达了网球场。
一道身影就坐在那儿的台阶上,正垂首翻看着一本书。
微风抓起他发梢,黑色碎发荡开在眉间,露出一张五官分明的脸,却在黄昏的余晖里有些朦胧。
让歌慢慢放缓速度,一步一步走过去,轻喘着气。
当快要靠近他的时候,她踮起脚尖,轻轻朝他走去,眯起眼睛就要叫他一声。
可刚张开了口,让歌却突然卡住了。
——他,叫什么来着?
再一抬头,眼前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让歌有些茫然地四顾,整个网球场空空荡荡,就连周围的建筑也开始褪色,斑驳,掉落下来。
一时间,天地像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一点点擦掉了那般,变得一片又一片空白。
让歌从惊慌到晃神,再到四肢僵硬、难以动弹。最后竟慢慢平静下来,又变得麻木。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忘了时间,也忘了一切。
当最后一块世界的色彩也将被擦掉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呼唤她:
“让歌。”
“让歌。”
小安附身看着她,有些担忧地问:“你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让歌睁着眼许久,眼睛才找回了焦点。
“小安?现在几点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昨晚回到家的时候就很疲倦,几乎是一沾上沙发就失去了意识。
小安起身拿毯子给她盖腿上,回答:“九点过了,你一晚上都在沙发上睡的?”
让歌有些头晕,干脆又躺了回去,应了一声。
小安也只是叹口气,没再念叨她,转身去了厨房给她弄早饭。
让歌平时会自己做早餐,所以小安也不是天天来这么早,今天难得“突袭”一次就抓到了不好好去床上睡的人。
让歌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缓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去了浴室洗漱。
等洗漱完出来,小安刚好做完早餐,两人一人一个盘子端着,坐在沙发上边吃边聊。
这也是让歌不愿意回老宅的原因之一,她习惯了国外的自由散漫,并不打算再按照以前的活法来。
现在的她早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了。
“对了,我们高中那会儿的网球校队,今年有说要聚一聚,找个俱乐部打打球来着。”
小安喝了口牛奶,叉起一截煎好的香肠放嘴里。
让歌小口吃完了太阳蛋,问:“大概是什么时候?”
这次回国收到的邀约被划分了优先级,其中陆家的优先级有待商榷,而校队的聚会则是相当高的优先级,只要时间不冲突,她就会去。
尽管去了也只能在旁边坐着看别人打,让歌还是想去。
“就是这周六吧,我看眼同学群啊。”
让歌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大二那年出国后,就没有再跟这些同学联系过,因为号码和所有账号都换了新的。
小安那边有,就等于她也有,也没什么再加回去的必要。
“哦,记错了,是周五晚上。”
小安说完放下手机,继续吃早餐。
让歌这次学聪明了,先查天气预报,看看那天多少度,一边看一边连网球服都想好要买什么颜色的了。
等点开之后才发现,那天下午会一下阵子的小雨,虽说在俱乐部里打球肯定是有室内网球场的,不至于淋雨,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让歌对下雨天有些过敏。
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她顿了顿,扫了一眼玄关的鞋柜。
——那把伞,要不扔了算了。
最后让歌还是没扔掉它。
要是让小安看见,问她家里怎么会有一把塑料伞,她也不好回答。
——因为下雨的时候跑外面去忘带伞,路过的陌生男人给她递伞,她就拿了。
一句话能有这么多踩中雷区的点,让歌也是有些心虚的。
于是她这一次也故意忘掉了这把伞,就让它在那里一直放着。
没有任何特别的原因。
下午让歌想去逛逛商场,正好是个温度还合适的天气,比后面几天暖和点。
小安已经在帮着安叔管家里的事,让歌没让她陪自己,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她用手机记录了今天想买的东西,网球服顺位第一,其余的都是可买可不买的小东西。
让歌打了车到商场里,室内温度更高一些,不过走了五六分钟她就有点脸蛋发红,体温升高。
路过化妆品专柜的镜子时,她无意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脸上红红的,倒也算多了点气色。
想到这,让歌停下来,在专柜挑起了腮红之类的彩妆。
平时她的这些东西都是小安准备的,因为她的过敏体质不是什么都能随便用。
像这样在外面挑化妆品的经历,对让歌来说很新鲜,就像她跟周围每个女孩一样,是再平凡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但仔细回想的话,上高中的时候她其实也是有过这样的经历的。
从小跟着姥爷姥姥生活,让歌所有的东西都不是由自己决定,再加上出身和身份,她很少能出门买东西。
小时候让歌以为所有的小朋友都是这样,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每年只回来一次。
而家里人会不厌其烦地强调,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坏人有多可怕,就算在家里乱跑,也是好几个阿姨看着,不会让她落单。
后来上学了,尽管同学们也都和她差不多的阶层,但像她一样被管得这么严的其实没有几个。
让歌也终于慢慢明白,自己和大部分人都是不一样的。
她拥有的更多,需要放弃的也更多。
后来上了高中,就算是让歌这样的性格也不禁开始进入叛逆期。
越不让她做的事情,她越想做。
就像姥爷不喜欢她打网球,想进网球校队是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让歌就在家里盖着被子绝食,不让她去她就不起床了。
最后姥爷实在拗不过她,还是让她去了。
在网球校队的那段日子大概是让歌对高中最美好的回忆。
大家都是热爱打网球的学生,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琐事,队内氛围友善,大家拼实力竞争位置,闲下来了还互相切磋比赛。
时间一长,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某次校队里的学姐提议,周末几个女孩子一起去逛商场,买点好看的东西,再一起吃个饭。
然而让歌一时间没敢答应,因为她知道自己极大可能是出不来的。
放学时偷偷磨蹭一会儿就算了,周末想从家里溜出来玩,简直难如登天。
可是看着其他要去的女孩们讨论到时候买什么款式的衣服,买什么牌子的化妆品,让歌羡慕得走不动路。
她在一瞬间极快地思想挣扎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没敢说想参与。
但心情可以说是比考砸了还难过。
小安知道这件事后,想了个办法,说放学之前的两节课是自习,她俩可以先偷偷溜出学校,逛个商场再打车回来,混进放学的队伍出校门,正常上车回家。
班上的人都是人精,谁会想不开打她的小报告?
让歌觉得这事非常可行,和小安一合计,直接抱着书包偷溜了。
她们俩一路畅通无阻,到校门口时直接猫着腰钻出去,可谓是大胆至极。
最后再打一辆车,直奔商场买东西。
这一天让歌简直玩疯了,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什么都想买,哪怕其实她拥有更好的。
但不由自己决定的东西,就算获得了,也没什么实感。
可惜小安带的钱不多,让歌自己也只带了张卡,要是刷了准会被发现她的行踪,姥爷能立马叫人过来把她逮回去。
带着这点顾虑,两人只能挑些便宜的东西买。
也就是这一次,让歌首次踏进化妆品专柜,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小安不时提醒她看成分表,几次试妆倒也安全顺利。
最后让歌买了一支唇釉和一个腮红,都是很浅的颜色,只增加了点红润和气色,不会太明显。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她想,下次和那个家伙打网球的时候,得用上这个,看他能不能发现自己的变化。
让歌的动作一顿,从回忆里抽出身来。
她刚刚想起了什么?
和“那个家伙”打网球?
她还要仔细去想,但这念头随着回忆一闪而过,很快就抓不住线头了。
让歌不知所谓,索性也不再去想。
毕竟这也是常有的事。
——在十八岁那场事故发生后,她的记忆就大不如前,连某些生活常识都会忘记。
但既然都忘记了,那就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让歌总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廉深: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