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有人进府院了,守卫让人去问了,方知刚才是西厢伺候的嬷嬷带着人进院,眼看西厢那位小姐都快折腾一宿了。
守卫几个嘀咕着说了一会儿,也没敢继续聊,寻常也没人敢拿西厢那位小姐当作谈资,即使他们都听到过传言,出了府院再出了围楼到了部寨的市集上,怀疑那位小姐身份的人不少,只要有些阅历的都听说过当初摸骨长老说这位小姐年龄不对的事。
嬷嬷实在担心繁芜出事,于是自作主张去请了一个她认识的巫女。
巫女来了之后,盯着繁芜看了几眼,又给她把了脉,末了竟是笑出声来。
嬷嬷都快被急死了,有些生气地问她:“你也别光是笑,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巫女眼里都是难以掩藏的笑意,解释道:“小姐来癸水了,长成大姑娘了。我先给她开点止痛的药,其余的您快些去安排吧。”
嬷嬷一拍额头,她老糊涂了把这事给忘了,小姐年岁也到了,是她忘记提醒小姐了。
“是我的错,忘了提醒小姐。”嬷嬷有些手忙脚乱,“欸,我得给小姐准备的!”
她说着又翻箱倒柜的找了找以前做的绸缎小方巾,拿出针线工具,将这些全改成现下用得上的。
繁芜见巫女出去熬药了,嬷嬷正忙着缝东西,她们都没有告诉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她捂着小肚子,疼得直皱眉,正要起身之际身体的异样让她彻底呆住了,她惶恐地伸手去摸裙子。
却看到中裙上大块的血迹,连手上也沾了血,只是一刹那她睁大了眼睛,颤声问:“嬷嬷,为什么会有血……”
她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毒发身亡了。
嬷嬷回过神来赶紧给她解释,女子成长至一定年岁便会如此。
“癸水来了,这表示小姐长大了。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这种情况,需要用到月事带了。”嬷嬷耐心地和她解释,只是忽然又有些伤感心思,小姐长大了,她恐怕是伺候不上几年了。
“原来是这样。”繁芜想起《黄帝内经》里是提过“天癸”,她一直觉得模棱两可,今日她顿时明白了。
这张惨白的脸渐渐恢复血色,她抬眼看着嬷嬷,“嬷嬷我要沐浴,还有你说的那个月事带,一会儿教教我怎么用。”
等一切弄完已是四更天,繁芜终于能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了。
这一晚她没有梦见顾流觞而是梦到了姐姐,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愕然惊觉,她的大姐是与顾流觞同一年生。
梦里的姐姐是十三岁时的模样。
她记得那一天,天色不好,乌云密布,风很大夹杂着些许冰雨。
女孩们在教坊司的舞场上没有跳太久,便陆续散去。
她没有见到姐姐的身影,便偷偷找来姐姐住得地方。
却看到姐姐躲在屋子里捂着肚子喊疼,她站在窗外进不去,捂着嘴巴一直哭不敢发出声音……
她因为年纪小被分到舞童班,虽然她是舞童班里年纪最大的一批。
而那时她的姐姐已是名字在册的舞姬,她们先后进教坊司,一直没有见上多少面,有时候好不容易在舞场碰面了,想说两句话,也会被教坊司的小官和嬷嬷们打断。
自从知道姐姐住在哪个院子哪个窗户后,她总是冒着被罚被打的风险偷偷过来。
可那日之后,大约只过了两三天,教坊司的嬷嬷告诉她,姐姐被送走了,被执掌教坊司的大人送给了一个大臣。
嬷嬷原本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可是这个嬷嬷却特意对她提了一句。
她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跪地,她哭着问嬷嬷那个大臣叫什么,嬷嬷不说话。
一时间她哭得不能自已,她给嬷嬷磕头,不停地磕头……
嬷嬷叹息一声:“傻孩子,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告诉你你姐姐离开教坊司不过是让你知道你以后也是会被送走的。进了这里的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进来了就没有亲人了,即使你姐姐被送进了那柳家的院子也是一样的。”
那大人姓柳,不知是什么官更不知是在哪个郡府里做官,但她记住了嬷嬷的话,连一个字都不敢忘。
她只是深怕将来有一天她忘了那个大人姓柳。
清晨醒来的时候,繁芜的眼睛是肿的,眼眶周围还有些发痒,她不敢用手挠,敷面霜的时候敷了厚厚的一层,等面霜干透了才敢出厢房的门。
许是因为竹阕乙没回来,一大早吃过早膳后。院子里婢女和随从们便开始踢毽子。
大抵是因为游戏规则变成了两组人对着踢而不是单纯的计个数,也让以往枯燥的踢毽子变得有趣起来。
繁芜看了一会儿,颇有些脚痒想加入。
嬷嬷见她这么感兴趣,看得一双眼眸都发直了,不禁笑道:“小姐若想玩进屋换身骑装去。”
嬷嬷是乐得见她多动一动的,她总说在厢房看书一天不出来没病都会折腾出病来。
每年过年府院都会给准备三套新衣,除了盛装和常服,还包括一套骑装。
那骑装穿得上的次数不多。
繁芜还记得是一件艳红色的上衣,下面的外穿袴裤是深绿色的,腰间做的是彩色腰带,腰带上缝着一整圈银色小铃铛。
回想起来,还有些好看。
“嬷嬷,那您给我找一下呗。”她拽着嬷嬷的手就往西厢走。
繁芜换上骑装,嬷嬷给她盘了发余留了两条发辫,戴上银饰。
“妈惹,俊俏死了!”嬷嬷忍不住想掐她的小脸蛋。
繁芜微垂眼眸红了脸,站起身就往外面跑,随着她的跑动身上的小铃铛叮铃铃地叫唤着。
“小姐也要和我们踢毽子吗?”婢女笑着问道,心下多少会有些惴惴不安。
繁芜在教坊司的那段过往虽然充斥着痛苦与悲伤,但又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学她不喜欢的东西,在要保证活命的情况下她也可以被逼迫着学得很好。
她记性好,教坊司教习姑姑教的舞蹈动作,她学着轻松,只是当初开胯正肩……这些让她受了不少苦。
踢毽子这种事比当初踩在水碗上跳舞要容易多了,还记得为了那几场舞挨了多少打,现在光是想一想都会回想起那时受过的疼。
“哇,小姐踢得太棒了!”
她只用“飞燕式”脚后跟接了两次毽子,婢女姐姐们已开始拍手鼓掌。
那几个随从为了接住她的毽子陆续排成一排,与她五对一的踢,甚至不敢眨眼,只要稍不留神就会错过她踢来的毽子。
五人与她对踢结果她都能一一接住,一个也不落下。
“小姐好厉害啊!”婢女们捂着嘴笑,“你们倒是拿出点真本事来呀!”
随从们尴尬地给自己解围:“当初大公子骑射第一,马背上的功夫都是第一,原来我们小姐也不落后!”
闻言,繁芜头微扬,一双灵眸多了几分飞扬色彩,也跟了一句:“对啊,有其兄必有其妹!”
她一个用力,抬腿将毽子狠狠地送了出去,哪知那对面五个一个也没接到,毽子径直飞了出去——
堪堪落在刚进府院的人面前。
刚刚归来的竹阕乙一脚险些踩在那毽子上,他躬身拾起毽子向繁芜走去。
众人看到胸前穿着半副铠甲的大公子,知他应该是从部寨外回来的。
一时间婢女和随从们都退到了一边。
繁芜收回了动作,拘谨地站定在原地,她的目光也落在兄长绑在胸前的半副铠甲上,想来昨晚他又出部寨了,许是一夜未眠,眼底还沉留着一抹郁色。
此时晌午的日光透过院中树木的树叶缝隙照射下来,他的身上,他脚下的地面上,仿佛是晃动细碎的光斑。
繁芜的目光从他的身上往上移,直到她盯住他那双凤眸,才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瞧。
在与她的目光碰触时他刚想挪开目光,又忍不住眯眸,目光微移。
繁芜见他目光落在她的衣裙上,想到什么,忽然轻快地跑过去,一双灵眸染笑:“哥,好看吗?好看吗?”
他应该从未见过她如此穿的。
竹阕乙怔然片刻,末了,微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手指,故作冷然道:“别摔着了。”
“…”繁芜直接无语,可当她站在他面前两尺远再看他时,她发现他的耳朵是微红的。
她微抿唇,抬眼看了一眼头顶,她并不觉得今日的阳光烫耳……
她等了一会儿,才听他淡声开口问:“我竟不知我家阿芜身手挺好。”
刚才那一招飞燕式,若不是学过一些基本功,若不是一直有练习,是不会做得这么好的。
三年半前刚找到她时,他和父亲都曾问过她在中原时的情况。
那时每每提及,她的眼里只有惊恐,是故后来他都没有再问了。
竹阕乙眸色微沉,毽子在他的手中转动。
繁芜深吸一口气,惶恐地抬眼觑了一眼他脸上的神情,又慌忙低下头去。
支吾地答:“……有其兄必有其妹。”
“…”竹阕乙只觉得眼皮狂跳了一下,转动着毽子的手指也蓦然停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竹阕乙:她说的,你们信吗?
女鹅:信,我信!
竹阕乙(盯):当事人不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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