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这日,繁芜起身时天还是黑的,穿上苗疆盛装之后,嬷嬷要往她身上头上挂银饰,繁芜轻柔的推开了,她随意踏了一双鞋子,对嬷嬷说:“嬷嬷先将银饰和腰带给我哥送去,我一会就到。”
嬷嬷似明白了什么,收拾好东西便往对厢走去。
繁芜脱了盛装的外袍,随意套了一件窄袖直衫。
东厢门口挤满了人,有的是兵主部族主那里派来的人,有的是别个院子过来的人。
繁芜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珊瑚色衣裙身姿婀娜的女人,女人的唇角噙着笑,媚眼如丝,似等候着屋内的传唤,面上也写着一抹急切。
她记得这个女人,是竹部长老那里派来给竹阕乙染白发的技艺师。
繁芜微凝眉,她走进屋,看到一旁正在准备的阿四,和端坐在榻前的竹阕乙。
右手边的檀木架上是巫师的祭祀服,昨晚她和嬷嬷给赶制出来的腰带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再旁边的书案上摆放的是她给竹阕乙准备的银饰,一件一件排放整齐。
“哥,我来给你染发。”她勾唇一笑,快步走过来,几乎是踢掉鞋子上榻来,半跪至他的身后。
竹阕乙半垂的眼眸微睁大,看似愠怒实则带着些许压抑的宠溺:“胡闹。”
“哥,我又不是没给你梳过发,以往谁每次洗完头发都求着我梳……”
一旁阿四险些破功要笑出声来,嬷嬷却是对繁芜挤着眉眼似求她别再说了外面好多人都听着呢。
而站在门口候着的女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微低下头,脸上的那抹急切也迅速消退。
坐在榻上的某人耳根已红了,清隽俊雅的脸庞上也似乎有些不自在,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发僵。
“哥,前几次她们给你染头发时我仔细看过学过的,我确定已经会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先拿阿四给你做示范,让阿四来当我手下第一人。”
“不准!”
“嗯?”繁芜凑近了些儿歪着脑袋问。
“阿芜,你弄吧。”似泄了气,他闭眸沉叹,脸上的红晕渐渐升起,她不说那后半句还好,当她说了心里愈发恼了。
什么第一人不第一人的,这女子只会恼人。
繁芜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隐隐接触到他的颈后,他闭着眸,不禁皱起眉。
只觉得被她抚过的地方,是酥软的,那种柔,快柔进了骨子里。
他不敢再想,再想下去只会让他害怕。
嬷嬷给她挽好袖口后退下了,阿四将调制好的染料端上来站在一旁。
大巫会在祭祀前染白头发,繁芜认真观摩过不下五次了。
这应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传统,目的是赋予大巫神性,年轻的面容和一头白发能让人们信服大巫的巫术了得。
三年前竹阕乙第一次染发时,繁芜躲在门后不敢出来,那时他担忧的看向阿四:“只是装神弄鬼,倒把阿芜吓到了。”
却不想繁芜从门后走过来,盯着他瞧了半晌,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用汉话偷偷问他:“哥,染白头发疼吗?”
她的眼眶红红的,小脸写满复杂,眼眸仿佛蒙了一层雾色。
倒真是没有人会想染头发到底疼不疼,那时他急的一把搂过她,低声下气的在她耳畔说:“不疼的,一点也不疼。”
怎料她后一句直接堵得他说不出话来:“那哥我也要染,你让他们给我染白吧,我要和你一样。”
竹阕乙想起她的往事,忍不住嗤笑。
正染的一手是白泥的繁芜,微皱着眉:“哥,你在偷笑什么?”
竹阕乙身体一颤,笑容顿时凝固,恢复了之前的沉敛肃然。
染料在竹阕乙的头发上停留了一个半时辰,快天亮时,繁芜让阿四打了水来。
将这些染泥洗净后,竹阕乙的头发变成有光泽的白色……
可繁芜并不喜欢白发的兄长,这样的兄长会让她联想到衰老与病痛,大抵在中原诗歌里赋予了白发这样的寓意,所以她不喜欢他白头发的时候。
但一年之中,他的白发会持续至少一两个月。
洗净白色的发泥之后,她为他梳头发,不知不觉微红了眼眶,她知道这些染头发的药泥是伤身的,娘亲在时常说是药三分毒。
正当时,外头竹部长老派来的人喊了一声:“大公子,吉时快到了。”
繁芜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帮他绾好发之后,走下床榻,阿四想要上前也被她拦下了。
她拿起大巫的盛装缓缓展开,只要她看过一次,便会记住该怎么做。
她知道该怎么穿。
一刻钟,她给他穿上大巫的盛装,系好腰带,将她给他打理的银饰一样一样戴在他的身上,耳上,发上。
除了外面站着的人,嬷嬷和阿四都觉得惊奇,一个寻常婢女学习这种盛装穿法都要嬷嬷们教上好几日。
繁芜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他们不知道。
若她说她只看过一遍记住了,他们定然不会信,也懒得解释。
竹阕乙闭了闭眸,再睁开眼时凤眸清朗:“阿芜,有心了。”
他听着身上银饰的碰触声,心头微颤。
这时嬷嬷牵过繁芜的手:“小祖宗欸,快去换衣吧,主子要先去祭台了,吉时到了。”
繁芜放开竹阕乙的手臂,点头行礼:“哥,你快去吧。”
竹阕乙点头回她,默然走出厢房。
嬷嬷给繁芜穿戴整齐,外面已传来了锣鼓声,繁芜甚至没时间照一下镜子,人已被嬷嬷牵走了。
作为竹部的贵女只有早到不得迟到的,误了吉时是大忌。
好在繁芜入座祭台下的时候,族主、少主、兵主部的长老和各部族长公子长老都还没有入座。
嬷嬷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大选只有比完占卜占星后才能进餐,所以在座的人一直要座到黄昏。
嬷嬷想到这一点,一时懊恼自己忘了让小姐在起床时用膳。
往年他们都是这样安排的。
嬷嬷担心她饿,撑不到黄昏,找了人去弄了水来,还特意让人在水里加了蜂蜜。
没多久,族主等贵人入座了。
随着族主说话,祭台下的人开始跪地磕头,嬷嬷跪下后,繁芜也跟着跪下了。
再之后,大选开始了。
繁芜发现,今次参加大选的多了两人,两人俱面生,她完全没见过。
无怪她没有见过,她极少出门,去岁大选认得多少面孔,今天便记得多少。
她拽了拽嬷嬷的袖子,想让嬷嬷解疑。
嬷嬷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方道:“小姐,是枫叶部和戌部的两位公子,这两位应该是今年刚满十六来着。”
也就是说去年他们年纪不够所以没有资格参加大选。
大选也比了有两年了,繁芜大抵清楚族主对苗疆大巫这个位置的慎重与严谨了。
毕竟是关系族人生死存亡的,也是族中手握权力的高位者。
族长不敢贸然决定,所以一选再选,甚至可能今年还是选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繁芜知道这个位置,他哥想要,且一定要。
她不想竹阕乙失败,所以从礼官宣布选比开始后,她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占卜占星是竹阕乙的强项,繁芜和嬷嬷都知道的,整个十六部暂时没有人能超过他。
但大巫还要比武搏、骑射,这里有一个劲敌,便是离部公子离酉。
去年大选她哥在搏斗那场输了,骑射那场险胜搬回来,看得人胆战心惊。
今岁再逢离酉,繁芜都担心竹阕乙能否在武比上拿下胜局。
占卜,由族主命题,卜筮之术是竹阕乙的强项,族主知道这一点,今岁大选对此又做了改动。
礼官看向一旁的护卫:“抬上来。”
四个护卫将一副牛骨抬上祭台。
众人不懂,且不说牛骨是否完整,他们谁都猜不到族主到底是何意?
礼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向族主。
族主:“这是夜启大巫留下的一副牛骨。”
上一任苗疆大巫蝴蝶夜启,他本是蝴蝶部的公子,四十多年前被选定为上任大巫。
按理去岁大选就该拿出来的,只是去岁时机尚不成熟。
这时祭台上的诸位公子俱抬头看向族主,他们神色各异,似乎都猜到了什么。
族主继续道:“夜启大巫曾说,能用这副牛骨算出天机者,为下一届大巫,两年后的中秋赴任。”
两年后的中秋?本有些困乏的繁芜陡然抬起头来,她出生于中秋佳节,两年后的中秋她正好年满十六。
在十六部,十六岁是一个人成年的标志。
诸位公子一听是前任大巫留下的牛骨,都有些跃跃欲试。
礼官见状又看向族主。
族主宣布道:“诸家公子,请吧。”
各位公子都上前去,取走他们认为最好的牛骨,甚至有公子为了争牛头骨和大腿骨起了争执,礼官上前去才将他们分开。
而唯有竹部公子站在原地,未曾动过。
祭祀台下的人不理解,竹部长老忧心忡忡,只差派人上前去询问他了。
连礼官也不解问他:“竹部公子,时候不早了,快点取牛骨吧。”
却听竹阕乙答:“待诸家公子取完,剩下的都是我的。”
什么?众人惊愕不已,不知竹部公子想玩什么花样。
一旁观礼的族主也掀眸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竹阕乙:她又拿捏我。
芜芜女鹅: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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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为婿》_无倦河山
在县府医署学习的最后一天,时桉靠着墙脸色苍白。
淳鲟知道他身上有伤,昨天她看到他的父兄对他拳打脚踢,只是都没敢踢他这张清俊美丽的脸。
她知道他的父兄想将他卖去富户家里做女婿。
终于,她走到他面前:“后天和我一起去郡城好不好,我考女官,你去考太医院,我们一起去长安。”
那一晚,他的青丝铺散于锦被,任她放肆,炙热的眸凝着她的脸,低声下气重复着她的话:不去别人家做女婿了,不结婚了,跟着去考医官,去长安……
可考试那天,看到考场前排空出的那个桌子,淳鲟想她再也不会信那些鬼话了。
进宫做女官的第三年后回家过年,乡亲告诉淳鲟:“顾时桉啊,您去参加女官考的前天晚上被人抓走的,来了十几辆马车,直接塞车里了。”
她想他应该是没有逃脱给人做女婿的命运,去哪家做女婿去了。
却不想,在她就快要爬到女官的至高点时,那个人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一身光鲜,满目萧然。
被禁步于皇城长达四年的六皇子笙时桉,他是宫中人人畏惧的疯子,但他除了出行受管束,皇上给他的权力是极多的。
彼时淳鲟是正平步青云的司医大人。
二人擦肩而过,笙时桉看着她的眼里,写着厌恶。
她不懂,该恨的人是她才对。
原来他发现了她的秘密,他以为她勾着大皇子,才有了今日的青云路。
在尚宫最终选的那一天,淳鲟刚踏进偏殿,便被焚香迷昏在地,殿门已然合上。
在两个太监进来钳制住她,想将她吊死于偏殿制造出自杀的假象时,那个口口声声说恨她的人提剑而入。
殿前染血。
他搂着她的腰的手不曾松半分。
“鲟鲟,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了……”
后来
——“鲟鲟,孤去你家做女婿。”
——“殿下还惦记着我家那几亩药田呢。”
*1v1双处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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