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那不是周灵吗?嚯,这么厚的雪还出来捡柴!”
杨知青刚把人认出来,就见背着个柴垛的周灵摔了个狗吃屎,人好像摔傻了,半爬起来坐雪窝里发愣,杨知青赶紧往那边跑:“没事吧周灵——”
走到跟前看见那张精致的巴掌小脸,心里还惋惜的叹了下:这张脸可真是怎么都瞧不够,漫说在这农村,就算在城里也很难找到模样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惜生在周家了。
不过说起来也怪,周家一窝子扁平脸就单出了周灵这么个俊俏姑娘,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歹竹出好笋。
只是现在那张小脸上满是惊恐,让人好不怜惜,杨知青忙笑着安抚:“我我我,是我,杨艳红。”
又笑:“摔傻了你?”
周灵确实摔傻了,这么冷的天,她后背上却起了一层白毛汗——前一秒还在烈日下的工地上推砖,谁知一头栽下去,再睁开眼居然趴在雪地里。
“真摔懵啦?雪这么厚不至于啊!”杨艳红攥住她的手使劲往上拽,“先起来,起来缓缓,坐雪窝里不嫌冰啊!”
手被杨艳红一攥,又痒又疼的感觉钻心,周灵打个激灵,神魂瞬间归位,心头也涌起丝丝怪异。
借着这力道站起来,面前的杨艳红年轻鲜活,透过说话喷出的白雾还能看清她鼻梁上散落的几个小雀斑,周灵定着心神笑着道谢:“谢谢嫂子,刚才确实摔懵了!”
杨艳红是从博阳那边过来的知青,眼见着回城无望,嫁给了队长家的老三钱坤海,生了个儿子,至于后来怎么样,她知道的就不是很详细了。
“这边离村子远,路上的雪没铲,走路得小心点。”杨艳红想帮她把柴抬起来,一瞧那个大柴垛子,又看了看脚印子延伸的方向,惊讶道,“你去后山了?”
从外头可捡不着这么多柴,除非上山。
杨艳红语气复杂地道:“那路多不好走啊,我说你这姑娘可真是傻实在,冬天队里没活,你家仨壮劳力都在家窝着……”
说到一半她就住了嘴,怕得罪人。
这姑娘不错,可她家里却一窝懒汉无赖,要是让周爱革两口子知道她撺掇周灵不干活,她也不用过安宁日子了。
周灵见杨艳红一脸懊悔忌惮的模样,再次笑道:“谢谢嫂子,我不是那好赖不分的,你心疼我我知道。”
杨艳红有点惊讶,今天周灵连着应她,话也透着明理懂事,跟往常大不一样。
之前村里的大娘婶子就有在背地里劝她的,让她别傻干,周灵只会埋着脑袋闷出溜的不应声,人家觉得这姑娘就是块木头,后来也不稀得再说啥。
今儿可真稀奇,她还能听见个响儿!
“你有数就好,我也不多啰嗦了。”杨艳红看看地上的柴垛,再看看她那小细肩膀,心说咋扛下来的?
周家仨壮劳力,让这么个小姑娘出去捡柴,真是造孽。
不过瞧着今儿的周灵真如她名字那般带点机灵劲儿了,杨艳红也有了兴头跟她聊,问起近日听说的一桩事:“诶,项炀去县里还没回来吗?别是让这场大雪封外头了吧?”
周灵一愣:“项炀?”
杨艳红冲她叽咕眼:“不是听说去你家提亲了么,要凑彩礼,他县里还有亲戚啊?”
嘴上调侃着,心里却是另一番唏嘘。
项炀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狠人,被叫着‘小土匪’‘狼崽子’长大的。
他爹娘早逝,亲叔叔亲大爷想管着他,其实是想占他家院子,项炀跟他们翻了脸,拿着石头给他亲大爷开了瓢;他亲叔叔也让这个侄子砸断一根脚指头。
现在项家那边避项炀如蛇蝎。
让这么一个人看上,也不知道对周灵来说是福还是祸。
周灵心里狠狠一闷,有那么一瞬间堵得要喘不过气来。
上辈子她没能嫁给项炀,好像…约莫着就是今天,她出来拾柴摔了一脚,正是杨艳红把她拉起来的。但那会儿她胆小懦弱,说个谢谢都在喉咙里咕哝着滚不出去,人家也不乐意跟她说话,没聊上这个话头,帮她把柴抬到后背上就走了。
回到家没多久,堂姐周珊捂着肚子去找她,说跟未婚夫何援朝约好去看电影,在村南老庙那里集合,可突然肚子疼去不了了,央求她过去知会声。
她也没多想,赶紧往那边走,快到的时候突然一趔趄,脚别进了一个窝坑里。
那段路虽然也被雪盖着,可她往常不论是捡柴还是挖野菜,走了无数遍,压根就没有沟沟窝窝,谁曾想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崴了脚。
何援朝在远处瞧见,跑过来关切的问了两句,想伸手扶她周灵都没让,打算自己缓缓把脚□□。两人拢共也没说几句话,就见那边乌泱泱来了一帮人,为首的周珊气冲冲走到跟前,抬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
没等她回过神来,各种脏水污名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她成了‘背着堂姐勾引堂姐夫的狐狸精’和‘不要脸的小破鞋’。
周灵所有的辩解都被辱骂声淹没,更让她骨子里发寒的是,周珊从她口袋里翻出了两张电影票……
爹娘把她拖回去锁在屋里,几天后,将她匆匆嫁给了隔壁大队上打死了老婆的史峰,怕她反抗,还是晚上让她两个哥哥把她捆了送过去的。
那会儿她也傻,觉得木已成舟,都跟史峰躺在一个炕上了,也就那么认了,漫说项炀还没回来,就算回来,还怎么嫁他?
没多久,她听到消息,先是周珊跟何援朝的亲事黄了,接着是项炀投机倒把被抓,判了十几年。
之后,她开始了被史峰折磨、被史家磋磨的日子。
后来再听到项炀的消息是十年后,她终于摆脱了史家,去南方某城市打工,爹娘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她的地址,带着二哥一家四口找过去,说家里的房子被项炀烧了,二哥的腿也被项炀打断。
项炀跑了,没抓到他的人,但项炀是记恨家里把她嫁给史峰,拿她的彩礼给老二娶媳妇,所以打断了老二的腿,总归这账得算她身上,她必须养着二哥一家。
除非她能抓到项炀。
她也恨家里人,当时听着心里称快,漫说不知道项炀跑去哪里,即便知道,也只会帮他躲自家人。
而且,她一直觉得当年那场捉奸戏码有家人参与,可没人承认。
但总归不想再跟家里人扯上关系,找机会离开换了个城市,没多久又被他们找过去,对着她连打带骂。
连着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周灵也试图硬气过,想跟他们对抗,结果就是她娘孙淑琴跑到楼顶要跳楼,公安消防都来了,孙淑琴非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下认错,再三保证不走,保证养着她们,不然就跳下去。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劝她妥协,亦有不明所以的人指指点点,就连公安也劝她:“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多大仇也不能逼死老人……”
好在公安没让她跪,但按着孙淑琴的叙述一字一句做了保证,那厢才停了闹腾。
周灵认命了,她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个魔咒在困着她,她怎么也逃不出魔咒的掌控,就连孙淑琴都洋洋得意地说:“你甭管逃到哪儿我们都有办法找到你,你是我养大的,你就得听我话,就得养着我们……”
终于,她身体和精神的承受能力都到了极限,在工地上推砖的时候一头栽了下去。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回来了,可她感谢老天爷给她的这份机缘。
“嫂子,项炀只是提了一嘴,这事还没定住呢。”周灵定了定心神,打听着问,“嫂子是听谁说他去了县城?”
“我公公,他去县城不得找队里开介绍信么?”
周灵暗骂了自己一声糊涂,她怎么把这时候的特色给忘了?
杨艳红的公公是生产队队长,项炀去县城能绕过谁也绕不过队长去。
这么一听,看来他找的理由是去县里走亲戚了。
项炀命不好,五岁上死了娘,十一岁没了爹,项家人觊觎他家的大院子,都想据为己有。项炀当时年龄虽小,可心里明镜一样,跟个小狼崽子似的与他叔叔伯伯逞凶斗狠,见了好几回血。
好几个堂哥都按不住他一个。
村里没人敢惹他,有人说他是个煞星,谁惹谁倒霉,还在背地里喊他小土匪、狼崽子,但见了面都赔着笑脸说话。
也是这样的项炀,腰里别着斧子把她拦在半路上,说着一口糙话:“周灵,老子想…那啥,咳,我他妈就是想娶你!”
“我保护你一辈子,谁他妈敢欺负你老子剁了他的diao!”
见她埋着头不吭声,项炀不耐烦地道:“你点下头,老子去找周爱革提亲!”
不知道是他表情太凶恶还是语气太霸道,她当时紧张的牙齿打颤,臊得面红耳赤,根本没反应过来。
项炀伸手扣住她的脑袋按了两下,转身走了。
当天下午,项炀提着两只野鸡上门,向来都是当面喊‘周爱革’大名的他,罕见的叫了声‘叔’,但语气硬邦邦地,说:“我想娶你家二妮当媳妇。”
周家一脸晦气,怎么惹了这个煞星?
直接拒绝,怕他以后讹上他们家,这土匪现在腰里就别着斧子呢。
周爱革就小心翼翼的给他出了个难题:“两百块钱彩礼!”
小土匪家徒四壁,漫说两百,能拿出二十周爱革都佩服他。
本以为他会掀了桌子骂骂咧咧离去,谁知道项炀罕见的没发飙,点了点头,敲敲桌子,道:“把闺女给老子养好了,等我回来!”
转身走了,再没回来。
上辈子他是投机倒把被抓走的,所以,他去县城根本不是走亲戚,而是为了娶她偷着倒卖东西凑彩礼!
一个人见人厌的小土匪,愿意为了娶她冒这个险,十年后从里头出来还烧了周家房子,打断她二哥的腿,周灵吸了吸鼻子,这一瞬间,她怎么那么想嫁给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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