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今日公主有事进宫,本不必过去画画,但邱静岁还是借口出了门,她去槐树胡同的四合院中收拾打理一番,跟珍珠一起把正屋的桌子搬出来清洗擦拭好。

两人又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带着面纱将桌子抬到离此处最近的较为繁华的平埠街上。

邱静岁让珍珠先守着桌子,自己去询问街使摆摊的规矩。

两个街使正坐在街尾的一家馄饨铺子里剔牙,听见她的问话,用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舌头抽着牙“啧”了一声:“卖什么?”

“卖画。”邱静岁道。

“什么画?年画?花鸟画?扇面画?还是……”胖些的街使说着和身边的另一位同僚挤眼睛,“春宫画?”

邱静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脸上却又捧出一个笑来:“回两位大人,是人物画。”

“哦?你一个女子会画人物?”那街使翘起二郎腿,“那先给我画一个看看。”

“行。”邱静岁从肩上挂的褡裢中取出纸笔,将宣纸铺在馄饨铺摆着的桌子上,比照着街使的样貌用小蟹爪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线条,她留了个心眼,将街使样貌画的格外好看,形神具备又不失威严。

画完给递给街使,对方“哎哟”一声,摸着自己的脸笑道:“行,还真有两把刷子。”

街使抬起头来看她,慢慢说:“交钱吧,经营费每天一百文钱。”

好贵,邱静岁默默吐槽了一句,但还是乖乖掏出钱,她本想直接放在桌上的,却看见街使张着手心,便把钱放在了他手上。

邱静岁明显感觉到街使有意无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厌恶却只能忍耐。

谁知道那街使蛮横惯了,见她不言不语,还以为她好欺负,嬉笑着一把手将她的面纱扯了下来。

等看清邱静岁的面容后,又失望地将面纱扔给她:“长得一般。”

邱静岁气的不行,但又不得不耐着脾气将面纱重新戴好。

两个街使觉得没意思,拍拍屁股走人,连一分钱也没留给摊主。

邱静岁深吸了几口气,她收好纸笔准备转身离开,馄饨铺的老板娘叫住她:“姑娘,婶子我多嘴提醒你一句,要是在这条街上摆摊记得离那两人远一点,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婶子保证不乱说。”

“谢谢婶子。”邱静岁心中一暖,她跟这位老板娘聊了一会儿,知道她姓方,几年前丧偶,只身带着女儿生活,就住在这条街上,前店后院卖点馄饨过日子。

“其实原也有个儿子傍身,可惜那孩子跟我们家没缘分,小时候走丢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下落。”方婶子叹了口气。

邱静岁却心中一动:“婶子,你还记得孩子的长相吗?”

“记得,我晚上天天做梦都梦见他小时候在院里玩泥巴的样子。”方婶说着眼里泛起泪光。

“婶子您别伤心,要不您把孩子的模样跟我说,我看能不能帮您画下来。”

“那太好了,妹子,就跟方才你画那街使似的帮我画一张就行,好歹是个念想。”方婶惊喜地说,又问价钱。

“不用,就当是帮我开张了。”邱静岁复坐下来,也不拿画笔,一边看方婶下馄饨,一边问着走失孩子的特征。

“他有点黑,头发和眉毛多,双眼皮大眼睛,鼻子有点塌……”方婶说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回忆,可见平日对孩子的思念之深。

“还有别的特征吗?”

“鼻梁左边有两颗小痣,其中一颗有点儿淡。”

邱静岁又细细追问了一些其他的细节,觉得差不多可以了才起身:“我画好了给您送过来。”

“吃碗馄饨再走吧。”方婶道。

“下回来再吃,我先去摆摊了。”

方婶也知道摆摊的位置紧张,没有强留她:“散了一定来吃一碗。”

旁边茶楼二层的陶衡正会朋友,余光撇到楼下街使在为难女子便好奇多看了两眼,谁知他越看越眼熟,等那女子面纱被摘下,才面色奇怪地自言自语了一声:“怎么是她?”

——

珍珠在原地等得有点着急,看见邱静岁回来才放下心:“小姐怎么走了这么久?”

“帮人画了幅画,”她来的路上看见个摆摊的好地方,两人一起把桌子搬了过去。

此处背靠书斋,她的左右两边一家是卖饰物的,一家卖蒸饼,此刻都虎视眈眈地瞅着她,生怕她是来抢生意的。

隔壁摊主见她们两个姑娘放下桌子,一样样摆出来的居然是纸笔颜料,顿时放下了心,还有功夫闲聊:“小姑娘这是卖什么?”

“卖画。”邱静岁冲他笑着说。

“也没见有画啊?”隔壁摊主疑惑。

“我现画。”邱静岁边说边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道:专画人像,白描五文,填色三十文,其他定制画作价格另行商谈。

“这写的是什么?”摊主不解地问。

邱静岁写字的手一顿:完了,古代百分之九十的百姓都是文盲,光靠这个可不行。

她耐心地将自己写的字一一念给隔壁摊主听。

隔壁摊主见那答话的年轻姑娘照着另外一个姑娘画了副传神的人像,他心里不以为然。这东西新鲜是新鲜,但是真的会有人买吗?

邱静岁先拿浆糊把价格表和画像贴在桌子前面,又开始画填色版本的。

一直到她画好再贴出去这段时间内,珍珠一直在卖力吆喝,围观的百姓倒是不少,但他们东问西问的,却没有一个人说要买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是没有客人上门,想到上交的一百文经营费,邱静岁的心有点滴血。

邱静岁知道着急也不是办法,干脆专心画起方婶走丢的孩子。

一直等到平日回家的时辰,邱静岁才刚画了一半,她正收拾着笔墨打算有空再来,这个时候却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走过来,扭扭捏捏地说想买一副画。

“白描的就行。”

邱静岁打眼看去,这姑娘长相秀美,头戴金钗,身穿白色交襟窄袖短襦,绀红色长裙,一看便知是富人家的女儿。

“可能要等半个时辰左右,小姐今天方便吗?”邱静岁问。

“方便。”女子按照她说的执扇站好,克制着好奇心耐心等待。

面对第一个客户,邱静岁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特别注意将女子的眼睛画的精细有神。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邱静岁将墨吹干,展示给女子看。

画上的女子执扇半颔首,眉眼温婉,嘴角含笑,连头上的首饰都没有落下。

“呀,真好看。”女子惊喜地欢呼出声,“把我画的太好看了。”

“因为小姐您本来就长得这么好看呀。”邱静岁笑眯眯地说。

女子羞红了脸,干脆利落地付过钱,乐陶陶地捧着画转身进了对面一家酒楼里。

跟珍珠一起收了摊回到槐树胡同的四合院,沉默了一路的珍珠突然大喊不对:“小姐在这摆一天,若人人都找小姐画白描的话只能挣四十几文钱,还不够经营费的,这不是赔钱做生意吗?”

“是啊,”邱静岁解释,“刚起头都是赔本赚吆嘛。”

珍珠咕咕哝哝的,似乎并不赞同她的观点。

邱静岁没有再解释,不过她的本意是为了锻炼画技,能赚钱是再好不过,赔一点也不要紧,而且今日头一回摆摊就有收入,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随着口碑的积累,她相信会有人愿意下更多更贵的订单的,等到客户多了,她甚至可以不去摆摊,靠客户的口耳相传在四合院中画画。

接下来几天因为需要给公主画像,她都没有再去摆摊,但晚上回家后仍画着方婶儿子的画像。

这次她不仅仅根据对方的描述画出方婶印象中儿子幼时的模样,而且第一次尝试靠着描述去画他长大后的样子。

其中不仅仅涉及到绘画技能,还需对人体面部骨骼、肌肉形态等方面有极高的把握能力,因为难度实在太大,所以她刚开始的几次尝试全部以失败告终。

邱静岁倒不很挫败,她想到了另一个好办法。几天后她抽空去了一趟方婶子的馄饨摊,给她看已经画好的儿子年幼时的画像。

方婶几乎是立刻就哭了出来,她用带着薄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画像,道:“我的儿,我的仓儿啊,你到底去哪儿了……”

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后,邱静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方婶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

不过邱静岁也坦白道:“目前我还不能只靠您的描述画出他长大后的模样,您能不能把女儿叫过来我看一眼,兄妹的长相总会有所相似,说不准能画成。”

方婶连连点头,把女儿叫了过来。

邱静岁仔细端详着方姑娘的长相,发现她的颧骨比较窄,眼眶却比较大。在心中将其面部特点与方才画像中的男孩比对过后,邱静岁果然找到了灵感,就地在摊子里摆放的桌子上画起来。

方姑娘也不敢走,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因为时间的关系,邱静岁不可能一次性画完,但她难得摸到一点门道,也不会轻易放弃,便同方婶子约好之后几天会过来继续找她。

方婶感激不尽,说什么都要给钱,邱静岁笑着说:“等画出来再给也不迟。”

回家路上,她又去了一趟逢金,丁掌柜正在看账本,见她来了忙迎上来,面上说着招呼客人的话,私下却将一封信交给她。

信封上一片空白,邱静岁心中有了猜测,她肉疼地花小钱买了一对银质耳饰,攥着空空如也的荷包回了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