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大姨带着两三个同村的人推搡着张怀井,张怀井无可奈何,只有跟张月如先行离开。
周围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渐渐散开,就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传播这次闹剧。
同村人碍于成分问题,跟苏嫣家走的远。
今天他们看苏嫣的眼神都变了,原来是这么刚烈硬气的一位姑娘,干活吃苦不含糊,长得又俊,又是快刀斩乱麻的性子。面对工人阶级的提亲,还保持本心无动于衷,的的确确是个好姑娘。
佟大姨站在人群前面帮着喊:“散了吧,散了吧,都是没影的事。”
不大会儿功夫,苏嫣摊位前剩下三四个买韭菜的老百姓。
手头上宽裕的老百姓会挑三两或者半斤的韭菜买,要是其他蔬菜他们还真买不起。
北沙镇老百姓吃的最多的就是韭菜、土豆、地瓜。另外还有两种镇上的经济作物,一个就是高粱米,老百姓做为口粮吃不说,还有两个村子专门做红高粱酒,据说效益不错。
另外一个就是香瓜,越干旱的土地,香瓜越甜。特别是埋在沙土里的香瓜,黄白相间的肚皮上还带着纹路,这样的香瓜大老远闻起来就有香味。
小孩子们不敢吃大香瓜,大香瓜都要拉到城里卖。他们专门捡肚脐大的小香瓜。特别是歪瓜,放在手里闻一闻肚脐,若是香的,这个香瓜必然是蜜甜的。
今年村集体要学着隔壁村子做高粱酒,不让种香瓜,全都改种红高粱。农作物种的也很单一,绿叶的以韭菜为主,再就是一丁点的菠菜。然后就没了。连大萝卜都没种。
剩下的就是另一种口粮,地瓜。
家家户户门前有点地,横七竖八不好规划,村集体就给他们个人使用。大家不约而同的都种上地瓜。只要不拿去买卖,自己家种,自己家吃。
苏嫣家的地瓜已经收成了,就堆在下屋里。
今天闹了一场,她不恋战,坐在小马扎上开始吆喝着卖韭菜。很快她的韭菜卖完不说,还帮着佟大姨卖出去不少。
这年头缺斤少两的商贩虽然少,但也有。
把集体的斤两克扣点,剩下的不就是自己的了?
苏嫣和佟大姨俩人都没这样干,苏嫣把自己偷摸带的卖完也就算了。
苏嫣和佟大姨俩人卖完菜,苏嫣谢过刚才帮她撑腰的老乡们,然后跟着佟大姨往家里去。
今天是个好日子,并没有风沙。
一路无风的回去,先到村委会登记今天的收益,然后往家走。
佟大姨走在路口站住脚,望着苏嫣家的方向说:“你娘在家做好饭等你呢,快回去吧。”
苏嫣也望过去,她家房顶上炊烟袅袅,有几只鸟雀在上空徘徊。
苏嫣很喜欢回到家的宁静感,都说家是港湾果真没错。
小碗听到动静跑出来,叽叽喳喳地跟苏嫣说:“姐,我哥要成了。”
小碗给苏嫣使了个眼色,苏嫣点点头。她们知道李海平的毛病,有时候说话都会很注意。
前些日子,隔壁寡妇赵翠兰给了些带壳的稻谷种植,只有小小的一把。这还是赵翠兰到二十多里地干活“顺”回来的稻种。
赵翠兰自己留了一半没种出来大米,后来看到苏嫣能种出点东西,就把余下的百来颗粮种给了苏嫣。
苏嫣无法在屋子里种,更不能在院子里种。想着在牛棚下面挖个地窖,上面有废弃的牛棚半遮半挡,不怕没阳光,也不怕被人发现。
苏智每天就在下面偷偷挖地窖,等到晚上大家都睡觉了。他在下屋里出来把挖出来的黄土倒在屋后顺风扬了,神不知鬼不觉。
苏嫣先到屋子里跟陈玉蓉打招呼,陈玉蓉知道张怀井今天会去镇上找苏嫣,没想到张月如也去,场面会闹的那么大。
苏嫣也不跟她说,只是说:“我跟他都说清楚了,我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以后不来往了。”
陈玉蓉打量着自己闺女,发现她脸上没有任何的不舍,只有摆脱的轻松,微笑着说:“还是我的小满懂得当机立断,不会舍不得陷在泥巴里的鞋。”
这句话是有典故。
原来“苏嫣”小时候会很执着一件事,可以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经常会因为珍惜一件东西,而导致更多的东西被破坏。
就像陷在泥巴里的鞋一样,因为“苏嫣”小时候有过一次舍不得陷在池塘淤泥里的鞋子,导致小小的一个人半个身子都陷在泥泞里。要不是她父亲发现的及时,她人得坏了。
陈玉蓉担心“苏嫣”会把张怀井当做泥泞里的鞋子,因为付出过、喜欢过,而不想浪费曾经的感情导致深陷在泥泞里不能自拔。
显然陈玉蓉面前的苏嫣并不是书中刻板的“苏嫣”,不但没有陷入泥潭,而是把泥潭好好的搅和个天翻地覆。
想着张怀井后来说的话,还当做是他姐不给他面子,得罪了苏嫣。真不知道他回去怎么跟他姐沟通,要是能打一架自然是最好的。
苏嫣坏坏的想了想,觉得很开心。
门外,小碗在灶台前面烧火,今天依旧是高粱米。只是高粱米里加了地瓜块一起煮。
苏嫣跟陈玉蓉说完话,见陈玉蓉拿着针线在缝制冬天的被套,她就说:“妈,你被套先别封死,等下个月我攒够钱买些棉花回来,咱们找翠兰姐帮忙打棉花,往被里头加一些。”
赵翠兰是个寡妇,这些年没少吃苦,许多活都会做。没有弹棉花的工具,她自己打出来的棉花一样的宣软均匀。
陈玉蓉说:“那你别太辛苦,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妈这里还有点票,你要买棉花记得找我拿票。”
“好。”
苏嫣跟陈玉蓉说完话,来到苏智的下屋。
她刚靠近,下面铲完土地的声音敏锐地停了下来。
苏嫣把木板床边的澡盆搬开,苏智才开口说:“不是让你跺跺脚当做暗号么?怎么又忘记了。”
苏嫣顺着土台阶走下来,走到一半,把草席和大澡盆覆盖在上面。
地窖里只能借着几步外牛棚里微弱的阳光照明,苏嫣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发现苏智把这里收拾的很好。
一大一小两个地窖连在一起,墙壁铲的整齐光滑,应该用铲子一寸寸拍过。
小地窖在苏智的下屋下面,大地窖在牛棚下面。
苏嫣把小地窖的墙面推了推,被伪装成墙的门应声打开。
苏智把大地窖一寸寸规划好了,只等着苏嫣把种子撒到里面,然后用旁边的土盖上。
苏嫣把墙上挂着的稻种握在手里,轻轻地亲了亲小布袋。
苏智看在眼里笑着说:“姐,不是我泼你冷水啊。咱们这边的土地不适合种稻米,要能种就不会种高粱米了。不过咱们有井水,也可以试试,反正你有心理准备就成。”
苏智原来很文弱的一个男孩,这两年下地干活,硬是被锻炼成黑黝黝的农民形象。也才十五岁的年纪,说话办事很老道、也很可靠。
苏嫣想到苏智后来因为姐姐嫁到张怀井的家里,他为了母亲和小碗不被欺负,就跟村子里几个混子混在一起。没少让陈玉蓉和“苏嫣”流眼泪,也没少被村集体点名批评。
后来还进过几次派出所,都是“苏嫣”四处求人弄了出来。很难想象以后长大会成什么样子。
想到书中被人骂成“坏种”的苏智,再看看面前露着稚嫩憨厚笑容的苏智,苏嫣怎么也不想让他重蹈覆辙,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败类。
“你还让我做好思想准备。”苏嫣珍惜地将稻种一粒粒放在土上,分明稻种被一圈淡绿色的光芒萦绕,可苏智看不到。
苏嫣轻声说:“你做好思想准备才对,别被大米饭香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