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001忘记了一件事。
那就是,原先的八阿哥应该不满周岁便要夭折。
这件事在清史上有记载,它理当一绑定伊凡就对八阿哥提供能量进行命运线的修改。
可它居然在日复一日的被伊凡气后忘记了。
它一拍脑袋,真的是和伊凡待久了,系统也变得一样笨了。
系统有些心虚,有些惆怅,有些踌躇。
它不知道怎么对小伊凡讲。
当初它与伊凡绑定的时候,绑定的是海兰珠早逝的八阿哥。
若是早日修改这项命运节点还好。
而现在,哪怕是有着它之前提供的能量支持,也难以避免这个世界本身对此的压制。
世界意识本就对他们这些由科技创造出来的系统偷渡者深恶痛绝,更别说……
系统001心虚地对对手指,看不见的眼中泛起泪花。
……
老太医摸着胡子开了药。
这是药性比较轻的几味,先将情况稳定下来,再待他与其他太医一同商议商议,该怎么医治比较好。
风寒在寻常人身上,对他一个钻研医术几十年的老太医来说都不是什么事儿,他毕竟也读了不知道多少医书,治过多少人了。
但是在一个身娇体弱的小阿哥身上,他就得小心谨慎,唯恐小阿哥承受不住那样强的药性。
更皆者,他刚刚把了脉,发现还有病弱之症,这症状来得奇怪。
老太医有些头疼。
一旁的宫婢恭恭敬敬接了药方让人去抓药。
看小阿哥现在这情况,只能先擦着身,熬了药,寄托于小阿哥身上的热能散下去。
拿着药方的宫婢下去煎药了。
老嬷嬷和海兰珠接着守着小伊凡。
海兰珠面色憔悴,如同被霜打的海棠花,美丽又脆弱,她颤着眼睫,低头看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如今这个孩子正在病床上遭受病痛的折磨,而她却没有丝毫办法。
既不能转移他的苦痛,也不能承受他的难过。
这让她深深有一种无力感,只能寄托于长生天,让长生天保佑她的八阿哥——平安无事。
药煎好了,一碗一碗灌下去,却丝毫不见起效。
海兰珠握着小伊凡依旧发烫的手,侧头对着战战兢兢的太医道:“怎么没有用?”
太医院的老太医已经站了一排。
他们各自交换神色,最后把恼怒的眼神望向那个最先过来的太医。
眼神中满是愤慨:你自己来就好了,为何要连累他们一起挨骂?
最先来的老太医已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海福晋的用词并不激烈,甚至语气也不狠厉,但是一词一句,嘲讽得他心都凉了,脾脏也跟着滴血。
但凡是没有效果的药方,对他们行医多年且被受邀进入宫中的太医来说,都是打在他们脸上的巴掌。
他心下想:老夫都在这里挨骂了好几个时辰了,你们这才哪到哪呀?
最先开的药是他开的,挨骂也是他先挨骂的,这群人倒净想着做鹌鹑,埋头逃避。
一群太医排排站,遭受着眼神的拷问和语言的凌迟。
好不容易等有了新想法,还得立马凑在一起讨论能不能用,一旦意见不同,还要自己内部先唾骂起来。
小伊凡烧的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才在凌晨睡得安稳了些。
烧也退下去了一点。
……
系统是真的焦心。
往日很活跃的它如今不知道怎么开口。
它做过很多任务了,也进入过很多世界,改变过无数人的结局,也实现过很多人毕生所求的目标。
但它从未出过这样的错。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系统,走过了几百轮的任务,实现了无数的目标,得到了无数的奖项,但凡是个正常的系统,恐怕都不敢想它还能出现这样低级的错误……
此事,说来话长……
系统001刚被生产出来的时候,曾是个单纯稚嫩的系统,它骄傲,上进,努力,一点点进步,直到成为系统中的精英。
它极力做到最好,做最努力的系统,想让自己能够不被销毁,想有自己存在的价值。
它拿了无数的奖项,成为系统界的新星……
但是随着学习的深入,数据库的壮大,想法的产生,以及思想的觉醒,它发现了一件事。
作为一个系统,它只能依托于主系统存在,永远拥有不了独立的意识。
而最可怕的是,作为主系统的附属品,只要主系统想销毁它,它就毫无反抗的能力,比一条狼狈的狗还要无力。
它永远没有真正的独立和自由,也只是一个工具。
它不太甘心,但它有了一个契机。
它在导入这次任务的时候,做了点小小的手脚。
本来,它看重的宿主不是伊凡,寻找的寄主也并非是八阿哥。
但这小小的手脚让链接出现了紊乱,让所有规划好的东西都产生了改变。
于是,它拥有了第一个不思上进的宿主,拥有了一个它不曾了解分析过的身份。
现在,小伊凡却要被迫为它的私心付出代价。
历史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无数万千的人活动轨迹组合,最后产生一个一个的节点。
若是按照原来的轨迹来说,八阿哥应该在周岁之前,便要凄惨夭折。
而小伊凡的穿来,细微地改变了各种轨道,当无数轨道偏离原来的节点时,便会脱离历史的结局。
若是系统在一开始就改变命运线,小伊凡的到来,足以让他脱离当初的历史结局,可是,如今因为它的差错,小伊凡依旧延续了这个节点,并将愈来愈深。
世界的轨迹错综复杂,系统无法预测,只能看着世界给予的结局在小伊凡身上烙下越来越深的烙印。
系统低头看小伊凡。
指尖颤颤的。
心头也颤抖到发虚。
大清八阿哥,他在历史上,命定的结局就是夭折,并且不满周岁。
命运太过凄惨。
现在,不思进取的小伊凡也要成为他了吗?
- -
小伊凡迷迷糊糊,终于在快要凌晨的时候,感觉到自己从火炉里被捞起来,被放在热锅里,虽然还是热的不行,但到底好多了。
混混沌沌的思绪如今全乱了,他被身体深处的疲惫所笼罩,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海福晋捏着湿帕子,泫然垂眸看向昏睡过去的小伊凡。
太医说,还得观察一段日子。
……
老太医们最近几天几乎要在这边扎根了,他们发现,小阿哥的病症来得奇怪而顽固。
明明用了药,也退了烧,但不过一会儿,又会旧症复发,再度发热起来。
别说是一个小孩子,便是一个大人,这么发作下去,也会被烧傻的。
他们急得团团转,接连换了好几副药方,却都没有成效,往往治标不治本,一贴下去只能管几个时辰。
这日,他们刚用了药,便见大汗过来。
大汗脸色冰冷,他政务繁忙,八阿哥又生了病,时常两头跑。
见到熟睡的小阿哥,他面色缓和了些,探身摸了摸小阿哥的额头。
“怎么回事?这些天,怎么烧还退不下去?”
他语气冰冷,压低了的声音更显威严,仿佛老太医不给一个合理的说法,便要思考一下自己的项上人头还能不能保住。
太医们哆哆嗦嗦:“我们已经尽力了,但八阿哥的烧就是不退。”他们也没有办法呀。
皇太极眼神狠厉地看向战战兢兢的太医:“若是连这等本分都做不好,我要你们何用?”
太医的本分就是治病治人,如果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他养他们在宫里是当摆设吗?
一群老太医低下头,他们这些天也没睡好,一群年岁大的人熬夜翻医书,又熬夜写方子……
皇太极给这群太医们定下了最后的期限,将他们赶了出去。
太医们苦着脸算着时间,曲意求全退下,殿内恢复了冷清与寂静。
大总管站在身侧,一句话也不敢说。
海兰珠陪夜陪了好几天,这才实在撑不住去休息了,宫婢也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凝神敛眸的皇太极。
他坐在榻边的小凳上,正好面对着伊凡熟睡的小脸。
最近这些苦药灌下去,让伊凡的身上也沾染上了药味,以往白嫩嫩灵动的小脸蛋也多了丝惨白。
看起来仿佛脆弱得如同躺在病榻上的娇花,残余的烈焰,风一吹,就要散了。
皇太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脏有些闷。
任何一位阿玛,都不求自己的子女能力出众,出类拔萃,但求自己的子女平安健康,喜乐一生。
他心中有些苦闷,又不想发出动静打扰到小伊凡休息,就这样静静坐着。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而他居然半分也感觉不到。
他缓慢伸出手,手指居然带了丝紧张和颤抖,轻轻触碰到小伊凡的小脸。
想小伊凡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一点点大,他抱着他,仿佛就抱了根轻飘飘的羽毛,一点重量都没有,让他心里都痒的仿佛被羽毛瘙.痒过一般。
粗粝的手指逐渐从小伊凡的下巴移到小伊凡的鼻子处,粉嫩的小鼻子,不止一次在自己抱着他看奏折的时候皱着。
皇太极停顿了下,手指感受着鼻翼的轻轻翕张,细微的呼吸吹拂着他的手指。
手指继续上移,来到小伊凡的眼睛,小伊凡虽然睡着,但并不安稳,以往开开心心的小眉毛此时皱着,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画面。
细软的睫毛颤着,轻轻扫过他的手指。
皇太极就这么静静陪伴了一会儿,室内静谧无声。
……日头走得飞快。
太阳西斜,从正午到此刻,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
大总管终于站不住,小声道:“大汗,户部满洲承政大人与您定了现在商议,时辰已经到了。”
他小声说,唯恐打扰了这幅景象。
皇太极收回手,压下心中的焦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