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岳托小短腿走不快,只能吭哧吭哧努力在宫墙内缓慢挪动。
有几个低着头路过的宫婢和太监路过,看一眼小岳托,奇怪地对视一眼。
他们宫里好像没有这个年纪的主子。
再仔细看看,便发现了小岳托走路姿势的不寻常。
但是小岳托从来不会害羞,也从来不会心虚,他只是一个一个瞪过去。
分明是伤势未愈,但就是让他走出了“王霸”之气。
他坚信自己是最厉害的,也坚信除了自己,谁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走出比他还要霸气的姿态了。
他叉着小腰,小脚丫子印在路边。
带路的公公憋笑憋的脸都要红了。
代善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家刚挨了板子还不老实,一路还要摆姿势的小子,也是满头满脸的黑线。
他觉得自己上次还是下手太轻。
说来奇怪,他家的这个小子,自小就比别人倔强,挨了打也是趴着哭,不出声。
要不是他细心观察着他的反应,差点就收不住手。
代善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来不及了,离大汗要他汇报的时间只还剩不过一炷香了,他还在这里和岳托磨蹭呢。
他总不能让大汗等着他。
于是,他对前面的公公嘱咐:“我就先走一步,我家这个臭小子,就劳烦公公帮我看管一下。”
“哟。”太监公公连忙摆手不敢:“放心吧,贝勒,奴才一定帮您看好小郡王。”
他一个宫里太监,就是做这个事儿的,照料贵人,他怎么也会努力将小郡王看好的。
太监公公连连应声,代善放心了些,但瞅瞅自家的臭小子,又不是那么放心,又与太监多说了几句嘱咐的话,这才火急火燎地赶过去了。
他步子迈大,走的飞快,黑色的朝服在风中飘扬,拐过奢华秀丽的宫墙拐角,很快就不见了。
小岳托正很努力地挪动着自己的小短腿,此时瞥着小眼睛看压在自己头上的阿玛不见了踪影,顿时,那胸口的小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
他瞅了一眼乐呵呵看他的太监,在对方白净而小巧的脸上看了一下,暗自给对方下定义。
他定是个蠢的,看他岳托怎么从他手中溜出去,找那个混蛋报仇。
“公公。”小岳托笑的一脸狡黠,满肚子坏水。
- - -
小伊凡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着。
他不至于在这里还觉得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毕竟他连一身吸引人的皮毛都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皮囊。
他此刻手里抱着一只金锁,上面刻了伊凡两个字。
他好奇地凑过小脑袋,把那个金锁放在太阳光底下,亮闪闪的。
他“嗷呜”一口咬下,又瞪着眼睛吐出来。
好硬。
是硬的亮晶晶。
小伊凡颇为满意,他听说过,这里咬不动的金灿灿的金子是可以换东西的。
一小块的亮晶晶可以换一头牛,也可以换一只羊。
大总管乐呵呵地站在一边。
自从大汗为八阿哥取了名儿之后,心里就放下了一颗大石头,在崇政殿批奏折的时候,也不会对那些奇奇怪怪的弹劾奏章拧着眉头嫌弃了。
这块金锁是他们从上贡的金子里挑出来,特地选的最好看的,又让工匠给融了,做了足金的金锁,在上面用古字写了八阿哥的名字。
满月时落下的长命锁到底是给补上了。
只是,大总管瞅了一眼自顾自快乐的八阿哥……
……八阿哥总是把东西往嘴里塞,往肚皮底下藏。
这他一个老奴理解不了。
束着手站在一侧的老嬷嬷也颇为苦恼。
八阿哥喜欢往嘴里塞肉,喜欢往嘴里啃这些个硬邦邦的东西,就是不喜欢吃些素食。
她想了一个又一个办法,哪怕把素叶子放在肉里包成一块,也能被八阿哥那个灵敏的嗅觉察觉出来。
最后那一块的肉倒是都吞下去了,只留下一片干巴巴的叶子可怜兮兮躺在盘子里。
她看着那叶子,也觉得颇为可怜,就像现在为八阿哥苦恼的她自己。
小伊凡擦了擦长命锁上的痕迹,将长命锁往自己身上塞了塞。
他不放心,揣在了自己心口处。
这样等到他以后若是没有尖锐的狐狸爪子,捕捉不到食物,也没有光滑的一身皮毛,吸引不了人养他,他就可以拿这些换东西。
更更重要的是,若是系统001口中的豪格或者顺治登基,自己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小狐狸,被逼着要做成人彘。
他……他……
——他就跑,嗯!
小伊凡觉得哪怕自己逃亡天涯,也不能做一只灰溜溜的小狐狸,要香喷喷的肉,要漂亮的亮晶晶,要新鲜的露水。
所以,他现在就要攒这些东西。
大总管送了东西,领了小太监们要回去。
临走之前,忽而想到什么,往八阿哥身上看了看,看到自己颇为挂心的玉还老老实实被挂在身上。
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玉难得乖了一次,没有自己掉下去。
大总管出门,看到蓝天白云的天空,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今日的日头不错。
在转身之际,他看了眼红色的宫墙,揉了揉自己的老眼。
怎么回事?他老眼昏花了吗?
大总管心中有些揣揣,他仿佛看到了红色宫墙上有一个小黑点。
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旁边的小太监看大总管停在原地,颇有些不解:“大总管?”
大总管回过神来,应了声。
又想起他是个年纪轻的小太监:“你帮我看看,那处宫墙可有什么不对?”
小太监往大总管指着的地方看了看,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他犹豫着回答:“奴才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大总管“啊”了一声,叹道:“可能是我老眼昏花了。”
小太监怎么可能附和,他恭维道:“指不定是哪个福晋养的猫儿呢。”
大总管也觉得可能是这回事。
宫里的侍卫这么多,难道还能让歹徒从宫外进来不成?
他收回视线,又恢复到寻常的模样:“嗯,我们走吧。”
还有一堆事等着他操劳呢。
大总管走了,小伊凡一个人玩的也很欢快。
此时正是正午,太阳毒辣,人多热气重,这么多人挤在一个侧殿,连老嬷嬷都觉得自己的身上衣襟布满了汗。
她往前走了几步,风吹过来,这才觉得好受些了。
老嬷嬷想了会儿,便叫了宫婢都退下了。
她退远了几步守在门口,视线倒是留在八阿哥身上。
八阿哥还小,她得看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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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岳托从太监公公手里跑了出来。
他气喘吁吁,为了逃跑他也是一条命都拼了,差点英雄好汉栽在那个笨太监手上。
他捂着伤口,刚刚跑的太快,如今倒隐隐作痛,让他直接不想要这个伤处了。
英雄好汉只要拳脚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有这个?
小岳托捏着鼻子想不通,自己叼着从路边扯过来的草茎走。
哪怕现在的他一点也不霸气,他的气势也不能输。
他一路转转悠悠,也不在意那些个宫人火急火燎找他。
一路走走停停,偶尔还好奇地看看宫墙的摆设。
看到路边巡逻的卫队,他就贴着墙走,小嘴巴哼一声,也不怂。
也许是他一个小孩,那些人觉得他没有威胁性;也许是他们也认识这个代善家的小魔王,对代善今日入宫有所耳闻,倒也没为难他。
小岳托一路走,一路得意。
他觉得,自己的小魔王名声都已经传得这么广了,连宫里的侍卫也不拦他。
他没觉得是自己的阿玛原因;也没往自己身份上想;更没觉得自己短手短脚,就是给他一把匕首他也刺不到别人。
他得意洋洋仰着小脸,一边慢腾腾挪。
等到了一个回廊,红色宫墙到了底,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奇怪了,路是怎么走的来着?
小岳托摸摸脑袋,深深觉得自己下次还是要带个小弟来,让他认路。
眼前的宫墙好像通向的是一个院子,哪怕自己一个人,小岳托也没有闯入别人院子的心虚和害怕。
他挺着胸脯,攥紧小拳头,直接气势汹汹往里面走。
但是,刚到院子门口,他就停下了,嘴巴里简直能塞下一个老母鸡下的鸡蛋。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一幕。
院子的枯井旁。
一个鹅黄色宫装的宫婢被一个紫色宫装的宫婢给掐着脖子。
她的脸涨的通红,捂着自己本该是雪白,但现在却隐隐透着青紫的脖颈。
从小岳托这个角度望过去,恰好能看到紫色宫装的宫婢扭曲着脸,下巴邪恶地露出一个嚣张的笑。
紫色宫裙的宫婢手上越来越用力,甚至上身前倾,嘴巴咬合使劲。
她的力道很大,本来鹅黄色宫婢是站在枯井旁,等到她使劲了之后,鹅黄色宫婢上个身子几乎都要半悬空在枯井边上。
鹅黄色宫装的宫婢眼珠泛红,努力掰着紫色宫婢掐住她脖子的手,想大口大口呼吸,但始终却没有新鲜空气进来。
她的脸逐渐变得铁青泛紫,眼珠子胡乱动着,忽然,她看到了院子门口有人。
她眼睛亮了起来,手努力伸出,从掰着另一个人的手到朝着岳托这边伸。
目光闪烁,眼神灼热。
小岳托有些害怕,他退后了一步。
紫色宫婢没注意到她的转变,她满心满眼都是要掐死鹅黄色宫婢,此时所有的心神都在最后一刻。
手中用力,指节用力到泛起白。
“呜呜。”鹅黄色宫婢叫着,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持续的呜咽之后,她到底没得到援助,很快,她伸出来的手就缓慢垂下。
……不动了。
紫色宫婢喘息了几下,推了推鹅黄色宫婢,见她彻底没了动静,四处看看,将她一推,就把她推到了枯井里去。
她收拾了下现场的东西和痕迹。
在将要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探头看了下鹅黄色宫婢的手,转头往院门外看。
她一步一步接近院门,手中还握着从地上捡来的尖锐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