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男音在夜色的小巷霓虹里响起，一股热气直冲沈书念后脑勺。
他果然听到了！
沈书念倏地退开，紧了紧身上的西服，闷着头往前走，“谢谢你啊。”
顾清行听见了。
前方的沈书念穿着带跟的小皮鞋，脚步并不慢，两个袖子晃来晃去。
顾清行抬步跟上。
口袋里手机响了好几声，是冯昱打的电话，“哥，你今晚还过来不？”
说不准。
顾清行回了再说。
手机收线后，目光向前，沈书念站在来往的人群里，激动地指着左边的一家商铺，两个眼睛闪闪发亮，“顾先生，就是这里了，超好吃！”
顾清行追上她的脚步。
店铺外热闹，里面也热闹，红红火火的，全是辣椒的辣味和高汤的浓香，看着挺干净。顾清行已经很久没吃路边摊了，他看沈书念跃跃欲试，有点担心她，毕竟刚出院，沈书钦也交代不要吃刺激性食物。
于是，他说，“换一家。”
沈书念指着店的手缓缓放下，不太情愿地表情，“那个、来都来了。”
“我保证好吃！”
这个是其次，顾清行说，“你刚出院。”
沈书念秉着对十年老店的了解，给他打包票：“他家底汤是骨汤，不加辣也很好吃。”说着，壮着胆子去扯他袖口，“你就相信小沈同学吧。”
“……”
顾清行避开她的手。
最后他还是松了口，沈书念弯唇笑了笑，上前几步走到店里熟稔地和老板打招呼，然后去夹菜，还不忘喊顾清行过来。他对这些没胃口，让沈书念不用管他，沈书念举着店里装菜的篮子问，“你真的不吃？”
他果断点头，“不吃。”
沈书念哦了声，忽然问，“你是不是有胃病？”
顾清行见她这么跳脱，终于认识到面前是十八岁的沈书念，也只有十八岁的沈书念能和他和平相处。他不吃就没在里面占地，出去等，抖了根烟出来夹在指尖，透过萦绕的升腾热气和透明的门帘看向屋里面。
小沈同学非常高兴，带着口罩都能看出是在笑，墨镜上有些许雾气，但一点儿也不影响她夹菜。最后她夹好菜后和老板嘀咕了什么，顾清行听不见，他在人无聊转过来时偏了目光，指尖的烟塞进了烟盒里。
直接送回家就没这麻烦事。
他眉心拢了拢。
沈书念满心都是即将烫好的蔬菜和肉，撇见顾清行在碰烟盒，耳边响起店内女客的交谈声，穿着一中的校服，说着外面的男人好高好帅。
店内人不少，有的桌吃过了老板还没来得及收拾，沈书念熄了堂食的想法，加上她现在身份特殊，所以选了外带。十分钟不到，一份热腾腾的麻辣烫就到了她手里，老板贴心地道，“小心烫啊，醋自己加。”
她不爱加醋。
出去后，顾清行还在原地，眉目若远山，不可近焉，沈书念提着袋加泡沫碗，没忘记宋茴推荐的奶茶店，朝前一看果然看到了那家店名。
顾清行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时间不早了，吃多了你的胃会受不了。”
“来都来了。”
沈书念搬出四字真言。
顾清行眸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深呼吸，“行。”
沈书念将跑动的口罩摁贴合后，直接去了对面，她身姿纤细，乌发在小巷里霓虹里散发着光泽，两截小腿露在外面，随着走动光影交错。
顾清行四处看了看。
沈书念点了自己想要的杨枝甘露，到手后拿手机给宋茴拍照，那边没回，也不知道有没有和陈万钦搭上。她回头看向买麻辣烫的店，猛地眨眼，四处搜索，刚才还在的顾清行怎么不见了，难道他先出去了？
可能。
他的气质就不符合这。
沈书念提着麻辣烫和杨枝甘露，不敢在人群里摘下口罩，朝来的方向走了没几步，肩上多了压力，回头，顾清行呼吸微喘，“结束了吗？”
“你没走啊！”沈书念惊讶。
接着将自己的战利品抬起给他看，“都买好了，这人多，回去吃吧。”
“嗯。”
顾清行缓了下气息。
沈书念扫了眼他微张的薄唇，想到前面有一处公共卫生间，没问了。
车内，顾清行降下他这边的车窗，将空间留给沈书念，自己站在车门处单脚支地，手里把玩着烟盒，下巴微抬，透过浓密的梧桐叶看向零星的星空，白衬衫包裹的劲腰覆进了倒车镜内，沈书念凝了好一会。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既然他留了空间，沈书念也不矫情了，一吸管插.破杯口，吸了一口，特满足，接着打开袋，掰开筷子。熟悉的食物进了味蕾，说不上的滋味，氤氲的热气将她眉眼侵湿，两瓣软唇被温热的食物氤氲了水光。
顾清行嗅到了辛辣。
他侧了侧头，手臂垂下掌心抵在门窗处，袖口卷了几道，冷白有力的手臂上青筋一直蜿蜒到腕间，在车内暖光下凭白多了一丝性感在里。
沈书念简单过目，继续面对美食，可能是她偷偷让老板加的这个辣椒太辣了，没一会儿她就红了眼眶，吃一口就红几分，愈发不可收拾。
眼前光影动了动。
她抬眸，原先倚着车身的顾清行朝车前方走去，只见他单脚踩上路牙子，掏出烟盒抖了烟，这会是真点上了。只见一点猩红，夜间的风从她的方向吹过，一丝烟味也没有递进来，沈书念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刚才看到店老板鬓角的白，沈书念切实感觉到了时光的飞越，失忆以来第一次的恐慌突然袭来，与其说那些未知的记忆困扰着她，不如说她现在很迷茫，无论是成为了女明星，还是因为家族嫁给了顾清行。
醒过来后的所有声音都在安慰她，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很着急。
急着去了解。
急着去学习。
更急着应该如何和他们相处。
人对未知是充满好奇的，可如果这未知你曾经历过，只是忘了，那是件很可怕的事。沈书念眼前很糊，都快看不清顾清行那张漂亮脸了。
一根烟的时间。
她看到顾清行将烟头扔进了不远地垃圾桶，徐徐回来，沈书念抽纸擦了擦脸，也降下她这边的车窗。夜风让她清醒了些，碗里还剩半碗，她吃不下了，下车扔了，和顾清行擦肩而过时，闻到很浓的烟草味。
“不好意思啊，我让老板给我加了辣椒，不仅给车内留了味，还把自己辣哭了。”
沈书念回来后很是歉意。
车内的气味并不好闻，散了一分钟左右他们才上车，沈书念揉着发胀的眼睛，鼻尖红通通的。她靠着椅背发呆，好似瞬间就沉淀了下来。
直到车子再次停下。
视线里熟悉的建筑让沈书念不由坐直了身子，不解看他，“这里是？”
顾清行回她，“你家。”
他竟然没像昨天将自己带回顾家，沈书念一时间愣住，微肿双眼里露出不可置信和惊喜，还有些忐忑，“那今晚我们是住在这里，对吧？”
“你住。我还有事。”
顾清行的话对沈书念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她一改之前的沉闷，唇角染笑，眼尾弯了弯，“那就不打扰顾先生了，路上注意安全。”
高兴的太明显了。
顾清行露出很浅的微笑，稍纵即逝，“嗯。”
沈书念遇到了今天最轻松的事，她真诚地向顾清行道谢，随即低头解安全带，锁扣解开时，看见顾清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装着长方形盒子的袋子交到她手上，沈书念隔着袋子捏了捏，没看清，“这是什么？”
她摸了几秒。
脑子里将可能的东西想了遍，耳边响起他低沉地音，“健胃消食片。”
沈书念拨开袋子。
还真是。
他什么时候买的？忽然想到什么，沈书念惊讶看他，“我买奶茶时！”
“回去别忘了吃。”顾清行没说是或不是，沈书念握紧袋子，眼眶又红了。
耳边响起调侃，“辣味还在？”
沈书念闻言点头，后又笑出来，看了顾清行好一会才开门下车，她走了没几步又匆匆回来，脱了身上的西服塞进来，冲他笑，“谢谢啦！”
夜风挽起她的发。
黑色的裙摆也随风摇曳，雪白的肩颈格外引人注目。
顾清行收回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视线回拢，被她穿过的西服放在副驾上，沈书念喝剩的半杯杨枝甘露也落下了，还有残留的柑橘香味。
冯昱的电话过来。
顾清行望着沈宅的方向，“过来。”
挂断后，奚榕电话打来了，问他在哪，是不是在公司，没等他回复话题就绕到沈书念身上，顾清行点着方向盘，“没在公司，刚把沈书念送回了沈家，嗯，她这几天都不过去住，我也不回，万钦今晚过生。”
奚榕一听不乐意了，住的好好的怎么不住了，她还指望两人好好培养感情呢。像是知道她所想，顾清行直白道，“她昨晚翻来覆去的倒腾，我们都没睡好，就不互相受罪了。再说，我和沈书念本来就是商业联姻，各取所需，你别指望我俩能产生感情，不做那趁人之危的事。”
“……”
奚榕没好气道，“你就单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顾总还能嘴硬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