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茴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书念强自镇定,对着话筒道,“好了太晚了,先不和你说了,拜。”
兀自挂了电话。
顾清行只是淡淡扫了眼,很快收回,他颈上坠着一条白色毛巾,抓起一角擦拭滴水的发。沈书念还是第一次和陌生男人共处一室,难免紧张,一双眼都不知道往哪放,银色手机被她握着都有了微微的湿意。
“那个……”
沈书念明亮灵动的星眸转了半天落在他擦湿发的手上,因刚洗完澡的缘故,似乎更白了,经络分明。她音色发得轻,顾清行还是听见了。
转眸向她,没说话。
沈书念指尖抵在手机背面,迎上他的视线,“我失忆了你是知道的。”
“嗯。”
顾清行知道,但没细问。
沈书念声音轻轻地,偶尔的字他听不清,上前几步,身上是沐浴完的清凉薄荷,略带一丝柠檬的香,“你现在具体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
因他的走近,沈书念仰了下巴,“十八岁,也就是五年前。”
有些事情医学和科学解释不了,沈书念在片场的车祸,顾清行让人查过,排除了他人作手脚。现场也并非记者报导的那么严重,沈书念被剧烈撞击后头着地,当场晕了过去,丝毫血迹也无,这可能是导致她失忆的原因。顾清行思索几秒,继续问,“记得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
这是可以说得吗?
沈书念望着自己的现任老公,转了转眼,“记得我刚考完高考理综。”
顾清行擦头的动作停了停,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医生说你现在需要顺其自然,不要乱想,以免给脑部带来负担。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终于扯到这个问题上了。
沈书念顶着十八岁的灵魂,是怎么也没办法和顾清行同睡的,她抱着被子,单腿落了地要穿鞋。顾清行见了,冷不丁地问,“你要去哪?”
“……顾先生。”沈书念喊不出那两个字,“我的记忆停留在五年前,而那时候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刚毕业的高中生,一时半会我无法接受自己已婚的事实,你对于现在的我完全是陌生人,所以我俩不能同睡。”
顾清行认真听她说,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你抱着被子是想去沙发?”
沈书念乖乖点头。
“不用。”他说,拨拉几下头发,眉眼湿润干净,“你睡床,我睡沙发。”
“不好吧,毕竟是你家。”
“你是病人。”
顾清行一句话回绝她,仔细看她额头的纱布,没有脱落,转身进浴室,不多时里面传来吹风机的声音。沈书念又将腿收回,抱被躺下,顾清行出来时从衣帽间的柜子里抱出了一床白色蚕丝被。
沙发对于沈书念来可能刚好,对于他,有点小了,顾清行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被子,见她躺好了,示意关灯。沈书念点头,将脸埋在枕头里,顾清行留了盏地灯,掀被躺上沙发,室内一下安静到了针落可闻。
空气里还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沈书念动了动鼻子,不敢有大动作。
“沈书念。”
微光里,她听到顾清行的声音。
沈书念嗓子像是突然哑了,张了张唇没说出声,耳边又听到他的声音。
“不必有心理负担,我们以前也不熟。”
磁性低沉地嗓音错落在她耳边,沈书念眨了眨眼,脑海里冒出四个字。
塑料夫妻。
昨晚是沈书念从医院醒来后睡的最差的一晚,困,但陷入不了深度睡眠。
半睡半醒的。
她感觉自己翻了好几个身。
一直到薄纱般的窗外透了些微光,沈书念才熟睡了半小时,再次睁开眼时,顾清行正从沙发上起身,双腿支地,抬手捏了捏酸胀的后颈。
他眉心拢了几秒。
偏眸扫向床上的拢起,沈书念身形消瘦,睡在被里小小的一团,侧着,乌发散开,半边圆润的肩膀落在外面。顾清行垂眸,视线从真丝被单上滑过,后颈酸胀好了些,他撑腿起身,恰好,床上人有了动静。
顾清行问,“没睡好?”
沈书念还有些迷糊,乖乖地点了下头,人是坐着的,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睡衣滑向一边,连肩带锁骨都露了出来。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顾清行淡定收回视线,窗外光线又亮了些。
侧颈上被落下的发梢碰的有些痒,沈书念抬手抓了抓,茫然看着他。
启唇道,“怎么了?”
顾清行已经进了浴室,沈书念又挠几下,重新倒向床上,等他从浴室出来进了衣帽间才爬起来。楼下,奚榕早就等着她们了,见沈书念萎靡不振,心疼的直皱眉,熟稔握着她的手,突然视线凝住了。
沈书念眨了眨眼。
奚榕转眸瞪向顾清行,后者坦然。
沈书念早餐吃的食之无味,半碗粥下肚就饱了,奚榕也没硬让她吃。
顾清行早上有晨会。
他吃得快,但礼数周全,落筷时,冷淡地视线扫过她们,“慢慢吃。”
奚榕不满:“又去公司!”
顾清行点头:“创美医疗的收购在进行收尾工作,这段时间都会忙。”
话说到底了。
奚榕简直头大,眼神示意他看沈书念,后者正自在地听着他们母子间谈话,冷不丁地对上顾清行投来的目光,正在喝的温水差点喷出来。
忙摆手:“不、不用。”
沈书念真怕顾清行听奚榕的话留下来,一想到白天也要对着他,就坐立不安,她赶紧想了说法,“章姐让我去公司,等会儿有车来接我。”
这话也不假。
奚榕听了后,一惊:“刚出院就要拍戏!不行不行,妈妈不同意!”
顾清行倒没什么表情。
沈书念解释道:“不是拍戏,因为我失忆了,需要拒掉一些怕影响我的行程。”毕竟人不能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不然恢复记忆后就完了。”
“这样啊,别让小章来接了,让清行送你过去。”奚榕果断替她决定。
“……”
沈书念本能看向顾清行。
他说:“可以。”
沈书念面色苍白些许,上楼换衣服时跟章怡说了这事,对方倒自在,说在公司楼下等她。衣帽间的衣服挺合她身,沈书念挑了件黑色细吊带裙,到膝盖上方,裙摆很有坠感,意外地是她喜欢的风格。
纱布还在,头发就散着了。
穿好后她站到镜前,看着里面熟悉又陌生的人,时而皱眉时而微笑。
顾清行没离开餐桌。
他拿了份报纸展开,实时新闻看了没几行,奚榕就曲指敲了敲桌面。
顾清行问:“怎么了?”
奚榕瞅了眼楼上,换了椅子到他身边,“你做事一向沉稳,但昨晚有点没谱了。念念刚出院,要注意休息,你怎么一回来了就让她受累。”
顾清行眉毛挑高。
他报纸也不看了,稍侧了侧眸道,“不是您让我们昨晚睡一间屋吗。”
“我是让你方便照顾,不是让你——”奚榕话未说完,楼上传来脚步声,顾清行收了报纸,起身,没忘回复她,“妈,你儿子不是禽兽。”
奚榕顿时熄声。
沈书念踩着细高跟下楼,唇色嫣然,“我收拾好了,出发吧。”
顾清行拿了沙发上的西服,搭在臂弯里,余光里看见沈书念小跑跟上。助理闻白将车开到门口,拉开车门,顾清行让道,让沈书念先上,她弯腰进去时,短裙的裙摆无意间碰到了他的腿。
沈书念转身坐好,顾清行上车。
随着第二道车门声的响起,闻白启动车子,窗外还能看到奚榕在朝她挥手。沈书念抬手回应,不一会儿车就沿着路驶出,不多时上了道。
闻白开着舒缓的音乐,缓解了空气里的尴尬氛围,沈书念和宋茴在一起就是话痨,这会面对顾清行这么高冷不爱说话的人,憋出了内伤。
依照他俩目前的相处方式来看也能估算出从前,顾清行说他们不熟,加上顾睿的话,自己应当是不满意这场婚事,同样,他也不喜欢她。
这就好办了。
沈书念主动找话聊,“刚才……”没想好称呼,“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奚榕盯了她好几眼。
顾清行闻言,想起奚榕的话,视线转到她精致白皙的面容上,上次他们离这么近,还是结婚时坐的婚车。他目光下移,极快扫过他秀颈。
上面映出一抹红。
顾清行喉结滚了滚,微侧头,指了指自己轻绷的颈侧,引起她注意。
他衬衫扣没扣紧,两颗松开着,冷白分明能看清,沈书念眼睫颤了颤,顺着顾清行的手部动作看去。干净的,清冷雪松又钻入了鼻腔内。
颈侧什么也没有。
以为是自己坐的远了,看不清,沈书念撑着皮质座椅倾身凑了过去。
她身上不是甜香。
初闻带了些许攻击性,慢慢地混进柑橘的清香,随着她的靠近愈发浓郁,还掺着些在医院待久了残留的药味。顾清行脊背绷了下,深沉的黑眸带了些探究,对她突然的靠近明显不适,但也没做其他动作。
沈书念全然没注意,贴近他,试图在他冷白的颈上找出点什么,唇息隐约只差几厘,顾清行喉结动了动,薄唇将出的话被她嗓音打住了。
“顾先生。”
“你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让念念给顾总种小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