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后,邰音竟没想到如此顺利,她找小二开了三间房,让柏融将少年扶到椅子上,起身欲喊店小二准备热水衣裳,发现少年拉着她的衣袖,眼神充斥着孺慕依赖。
这小孩估计把她当成浮木了。
邰音低头,无奈解释道:“我不走远,只是喊人准备热水让你洗漱一番。”
少年听此,才默默的垂下手,可眼神一直追随着邰音。
柏融抿紧嘴角,冷冷地盯着少年。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脏东西,还是一个狐媚子。
邰音等店小二把热水抬进房内,少年却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她,柏融也安静的坐在床上,也盯着她。
邰音有点摸不着头脑,便蹲下与少年平视,温和道:“你先洗漱,我就在门外等你,你洗好喊我一声,我便进来,这样可好?”
少年又盯视她良久,微微点头。
邰音拉着柏融出门,在门外听到屋内有水声响动,便放下心来。
“我饿了。”柏融突如其来一句。
柏融现在很不爽她照顾那脏东西,而且一点眼神都没撇给他,他觉得邰音被那东西的狐媚术蛊惑了。
他不能让邰音被蛊惑。
邰音觉着面前之人很不对劲,试探的问了一句:“那我们去楼下用餐?”
“好。”只要不看到这个脏东西,去哪里都好。
等他们用完餐回来,邰音敲了门,询问道:“好了吗?”可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她神色一紧,推门而入。
房间的正中间摆着木桶,可桶内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只有桶周围凌乱的水渍。
柏融进屋环视了一圈,顷刻在床上的角落,发现了抱腿蜷缩的孱弱少年,他身上穿着白色单衣,瑟瑟发抖,犹如被遗弃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
哼,原来还是个会装可怜的狐媚子。
邰音注意到柏融的视线,也发现了床上惶恐不安的小少年,她悄声慢步走过去,怕吓坏这个少年,低声说:“我回来了。”
小少年听到她的声音,猛地一抬头。
他脸色苍白,唇色很淡,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如琉璃般,明亮纯净,此刻却溢着哀伤。
邰音倚坐在床边,慢慢伸手,宁静温和的眼神,抚平了少年的不安。
小少年忽地抓住她的手,忙将身子缩向她的怀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她,边小声哽咽边急声道:“我不脏了!我洗……洗干净了!”
“不脏了!”说完又连忙探头出来,将双手挥摆在邰音眼前,拉拉袖口,证明自己是真的干净了。
他不脏了,能不能不要再丢下他了。
做完这些又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惶急不安道:“别……别不要我。”声音怯懦自卑。
柏融见这脏东西又如此得寸进尺,上前就将少年拽出塞进他的怀里,缓声道:“他被困地窖许久,体弱气虚。”又撞上邰音困惑的目光,他脱口而出一句:“我是男子,阳气重。”
此话一出,柏融便见她不信任的眼神上下审视他几眼,心下窝火,垂下眼帘说:“他这年岁也算是男子了。你这样过分亲近,于理不合。”手下死死按住怀中挣扎的少年,不让她起疑。
邰音见少年在他怀中也很安静,也就没多想,便回到自己房中休息。
这边,柏融松手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的少年,面色潮红,眼角晕湿,看起来无害又可怜。
啧,狐媚子!
柏融说:“把你那点手段都收起来,不许你再靠近她。”
少年只是不服气地回蹬他,不配合的态度昭然若揭。
他咬着牙根说:“你认为你这种脏东西配得上她吗?”要不是怕邰音怀疑他,他现在就要掐死面前的小崽子。
少年不说一句话,只是盯着他,那眼神似在说“你也照样配不上”。
柏融自然懂这崽子什么意思,胸膛起伏,半晌说:“那你好好看着,到底我配不配得上。”
这小崽种,还想跟他斗,痴人说梦。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玉盘状的明月在云中穿行,将整座城都像镀上一层水银似的,如梦如幻。
本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而此刻桃树前却万头攒动,人声鼎沸。
沧望镇的百姓都汇聚在此,手中皆拿着火把,等着陶仙师开坛做法。
邰音不久前点了小少年的昏睡穴,便与柏融伪装成镇民,前去桃树汇合,静等乘黄前辈口中的老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见陶仙师还是如之前一般仙风道骨的打扮,手拿拂尘,不过脸上却露着不同以往的笑容,疯魔狂热。
“诸位,马上贫道便要开坛做法,大家稍安勿躁。”
顿时嘈杂的声音便安静了下来。
须臾陶仙师从怀中掏出天机镜,掐指念诀,天机镜如昨日一样,变大数倍,升向空中,笼罩着全部镇民,顷刻镜中放出了浓郁的瘴气。
邰音二人施法掩面,隔绝瘴气。
她抬眼瞧了眼空中的瘴气,已经弥漫到处都是,轻蹙眉头。
话音未落,边听到一声长鸣,空中盘旋着一个黑影,突见它俯冲下来,他们瞧清了黑影的模样,外形像丹顶鹤,却只有一条腿。
柏融喃喃道:“原来是毕方。”
据古书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为黄帝为车之神鸟。*
陶仙师见其,顿时惊慌失措,慌忙念诀。
瘴气越来越浓郁,镇民们逐渐开始呼吸困难,脸色发灰,一个个开始倒地,火把掉落下来,火势蔓延。
乌云密布,天黑的让人压抑,阴冷黑暗。
乘黄传音道:“你们去将火灵丹丢入桃树中。”
此话说完,他们便见眼前空中悬着一枚通体赤红的圆珠。
邰音将火灵丹拿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火灵丹丢入。
毕方则在陶仙师周围不断周旋,对其喷火,陶仙师分出精力对付毕方,无暇顾及到他的本体这边。
“轰隆”的一声,惊天动地,滚滚而过的惊雷,不断炸响,天像要塌下来般,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一道耀眼的电光似要劈裂天空与大地,雷声轰鸣。
“不要!”
陶仙师看到让他心胆俱碎的一幕时,已是为时已晚,顷刻桃树开始燃烧自焚,伴随着陶仙师撕心裂肺的尖叫。
乘黄伏在毕方身上,与毕方耳语几句,停在他们面前。
它从毕方背上跳下来,欣慰道:“后生可畏”说完便走到陶仙师消亡的地方,捡起天机镜。
乘黄凝神念诀,浓郁的瘴气都被天机镜吸入,释放出的是莹润白光裹挟着淡淡清香,倒地痛苦的人们都恢复如常,桃树周围的灵植也犹如初生。
镇民看着自己死里逃生,后怕不已,抱着自己的亲人喜极而泣,只有一位妇人,哀恸悲哭,怀里搂抱着没了气息的小男孩。
乘黄淡声解释:“这个孩子本是已死之人,被桃树妖用天玄镜将其生命回溯,终其还是难逃一死,只不过多存活一段时间而已,天命不可违。”
它仔细将天机镜收入怀中:“天玄镜我会交还给西王母,多谢两位倾心襄助。”
柏融见此情形,眸中暗沉,看来这天玄镜他暂时是得不到了。
乘黄又多打量了几眼这两位后辈,便与毕方扬长而去。
等二人回到客栈时,天即破晓,她进屋掐了个清洁术,本打算打坐调息,一阵黑暗袭来,便陷入昏睡。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画面。
明媚的阳光,万物都披上柔和的暖色,一袭白衣的女子立在小道中,身前是一位穿着玄衣金线的男子。
“阁下,旁边有道。”女子皱眉,素手指向另一旁更加宽敞的道路。
“我知道。”玄衣男子轻咳一声,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白衣女子似恼怒,扶额不解道:“所以阁下一直跟着我作甚。”
“我所去之处便是此道。”男子抬首,瞄了一眼女子,忙心虚的将头撇向旁边。
女子无奈叹气,提步走向刚所指的道上,只见那玄色身影抬步立即跟上。
“阁下,又换去处了?”女子停下,转身挑眉问道。
面前的男子,面色涨红,垂落在身旁的双手,无意识的揉着衣角,扬起眸,似有万般春水,微咬下唇,又陡然垂下眼帘。
“没换。”
他的去处一直都是她。
邰音迷蒙睁开眼,头昏脑涨,揉了揉额角,挣扎的坐起身,刚才的梦让她犹如身临其境,耳畔传来柏融的声音。
“你怎么样?好些了吗?”柏融抓紧邰音的衣袖,切声问道。
原来在解决桃树妖的第二天早上,柏融便去寻邰音,看见那个少年抱腿坐在她的门前。
那少年看到他,双眸骤亮,可蜷坐的姿势太久,起身的时候,酸麻僵硬,朝他走来时,步履踉跄,拉着他的手,指着邰音的房间,声音夹杂着委屈慌张。
“她不醒。”
“门不开。”
似婴儿学语,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小少年看见他一动不动,以为他听不明白,提高声调,再次重复:“门不开。”
他的身子微颤。
柏融猛地回神过来,用力的拍了拍门,“师姐,你醒了吗?”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此刻他也意识到不对劲,施法把门打开后,疾步奔向床前,邰音双手交握,安静的躺在床上。
这么大动静,可她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随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把了脉搏。
一切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