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香江90年代因为港英政.府治理,一直是金钱至上,甚至“笑贫不笑娼”的理念。

但华夏大地,血脉相连,这里又是一个最有华夏族传统的社会,感念父母亲恩确是人人皆有观念。

《星天地日报》那种骨子里看不起贫民窟的观念其来有自,《香江电台》里林生追忆慈母,寄托哀思却更能引发共鸣。

这一期的收听率不断攀升,主持人见状,连忙在广告之后,进入更加增进参与感的观众互动环节。

“香江电台为大家送上一曲,陈百强为大家演唱的歌曲《念亲恩》①,在此期间,欢迎听众朋友们拨入直线电话连线林金龙。”主持人充满磁性的声音,极尽煽情。

香江电台显然是要把节目效果拉爆,一曲《念亲恩》,从歌词到曲调,都会将每一个听众带入对母亲的挚爱或追思之中。

连坐在收音机旁,小小的嘉峰也在跟着收音机里唱:“父母亲爱心,柔善像碧月……”

秦霜树心中更是心潮起伏,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亲身听到,当时香江电台90年代风靡的粤语歌曲。

更让她触动的是:林生对母亲的那种挚爱真情。

听着《念亲恩》,她又何尝不会对着明月,想念妈妈。

同林生一样的,她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妈咪。

只不过,死去的那个,是她自己。

这是一种十分奇异的感受,穿到另外的世界,去体会生者对于死者的思念。

她的妈妈,是不是也正在这样思念她呢?

秦霜树勉强压住如同海潮一般,起起落落的心绪。

她在劏房中四处寻找,终于找出原身记忆中的IC卡,她要下楼去给香江电台打电话。

“妈咪,你去哪呀?嘉峰要一齐去!”听着《念亲恩》的嘉峰,对妈咪的感情更深,总想多陪伴着妈咪。

秦霜树心中又是一种触动:嘉峰又何尝不是,失去了真正的母亲?

如果自己没有穿过来,他也就像林生一样,从小就没有了妈咪,这样的创痛只能永藏心中。

这样的创痛,如果有一天竟然被拿出来,被小报当着全香江人大写特写,极尽狗血能事,嘲讽十足……

愤怒像一把火焰一般,在秦霜树心中熊熊燃烧。

她更加下定决心,哪怕她和林生之间没有合作的缘分,有些话她也一定要说出来!

“好,嘉峰乖,你跟妈咪一齐下楼。但一定要应承妈咪,绝对不可以周围乱跑,只可以乖乖待在妈咪身边。”现在已经快深夜了,她会看牢嘉峰,但也要嘉峰答应她。

“嗯,嘉峰跟妈咪一齐站在电话亭里,哪都不去。”软软糯糯的童音,应承得十分坚定。

秦霜树一只手牵着嘉峰,一只手拿着那只老旧的巴掌大小的收音机,关好门下了楼。

楼下街角不远处,就有一个公用IC卡电话亭。

上个世纪,香江此时虽然已经有了大哥大,但价格十分昂贵,只有城中富豪才能人手一只。

大多数市民也只不过腰跨一部BP机,收到CALL台的传呼,也需要回电话。所以这种IC卡电话亭在当时的香江到处都是。

原身家里装不起电话机,却也买了IC卡。

秦霜树进电话亭打电话,嘉峰果然乖乖地跟了进来,挨着妈咪。

电话亭中空间不大,但原身本来就瘦弱,小嘉峰也瘦瘦小小,站在一起,竟然还有余裕。

此时,香江电台已经接完了第一位观众的连线,正在欢迎下一位观众连线。

电台播放的音乐也从陈百强的《念亲恩》,换成了许冠杰演唱的《父母恩》。

“父母恩千丈,一生把我护荫……②”又温柔又催泪的歌声缠绵。

歌声中,香江电台的电台导播接进了第二个热心听众的来电。

一个手势的示意之下,正在播放的《父母恩》被调到了最小,成为背景音乐。

主持人开口:“这位热心听众,请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电话中传来十分清脆动听的女音:“我叫秦霜树,是邻居阿强介绍,为林生做这一道猪油渣的厨师。”

这下,连主持人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节目组安排好的台本了。可是连他都预先不知道呀!

他的目光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林金龙。

林金龙稍微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他并不知道做猪油渣的人的名字,不过确实是阿强介绍来的邻居阿姐。

连他也想不透,这位想来应征大厨的阿姐,会在电台连线中说些什么。

香江电台有百万听众,第一时间能打进电话连线,也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了。

主持人见林金龙认可,这下精神了。

当事人全部集中香江电台,还愁明天的娱乐新闻纸不纷纷拉爆话题度?

他赶紧坐直了身子,认真打电话:“阿树你好,你是否已知某家新闻纸,对你所做的猪油渣大写特写的报道?”

秦霜树前世身为华国出战法兰克福,准备问鼎奥林匹克世界烹饪大赛桂冠的厨师代表,随时都会面对全球百亿人和无数的摄影机、照相机。

现在不过是连线香江电台,面对隔着电波的百万听众,她当然不会怯场。

秦霜树的声音清清朗朗,又柔和又坚定:“首先,我好抱歉,我冇想到一道猪油渣,都能引起《星天地日报》这么丰富的联想,大撒狗血,拜高踩低。”

“我今次打电话来的目的,是想当面向林生致以歉意。无意间连累了他,真是不好意思。”

秦霜树说到这里,免提电话这一边的林生连忙回应:“冇,我好多谢这位阿姐,是你超级优秀的厨艺同饱含感情的菜品,让我得以梦回童年有妈咪相伴的日子,才可以解一解相思之苦。”

电话中的秦霜树轻轻一笑,道:“食物传递感情,都算缘分使然。这一道猪油渣,原本是我儿子嘉峰肚饿,家里又只有一块猪肥膘同几个鸡蛋,为了儿子吃饱,才做了这道流心蛋桂花猪油渣面。”

“邻居阿强同情我们母子,试过之后讲,要将东西带到剧组,看看我有冇机会,成为影城后厨厨师阿姐。”

电台主持人最会总结煽情,立即接口道:“怪不得,原来一道猪油渣,本身就承载母子深情,因为菜品中饱含着妈咪的深情,才能同样唤醒林生记忆。猪油渣虽然并非出自同一个妈咪,但天底下所有妈咪,对儿子的感情都是一样。”

另一边坐着的林金龙,也忍不住在电话中感叹:“心有深情,才能传递深情。我们做演员的是这样,你们做菜肴的都是这样。”

电话中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软软糯糯的好听童音:“妈咪的猪油渣面好好味。妈咪好钟意嘉峰,嘉峰都好钟意妈咪!”

天真的小朋友的话语,配合着背景音乐《念亲恩》:“父母恩,胜万金,春晖寸草心。”的唱词,让所有坐在收音机前的听众,都不由潸然泪下,各自触动各自的心事。

主持人预见节目效果已经拉满,便想结束第二个通话:“难忘父母恩,香江满真情。好多谢这位阿树妈咪同她的乖仔……”

他的结束语还没说完,秦霜树忙道:“我还有一句话想通过贵台,同《星天地日报》讲!”

当事人主动喊话,打对台戏!

香江电台的导播,都可以预见:明天的新闻纸,绝对写满多张头条!

这话题度还不拉满?

本来想把电话线切了的手,瞬间停下了。主持人的结束语也不说了,全香江电台的听众,都在等着秦霜树接下来的发言。

“作为一个妈咪,我要话,一份对母亲的拳拳之心,不容嘲笑!作为一个平民,或许我们金钱上有差别,但在人格上,人人平等,不容歧视!作为一个厨师,我要话,每一份食材,都有独特的滋味同存在的理由,只有做不好的厨艺,冇贱格的食物!”

“天生万物,以养天下。刚柔有性,各尽其用。③《星天地》那条爆料新闻,既侮辱了林生,还侮辱了天地食材,更侮辱了全香江的平民百姓!”

导播忽然将刚才林金龙说过的话重新剪切进直播:“猪油渣这样的平民食品,香港700多万人,又有几多冇吃过?”

那一头的秦霜树轻轻挂断电话,牵着儿子的手上楼回家。

留下被她的话深深震动的经验丰富的主持人、导播以及当红打星林金龙,还有收音机前的百万听众。

这时候,连他们都不再关注这期节目,会有怎样的话题度。

但他们都深深的知道,秦霜树和她的这段话,明天必然会在香江的各种新闻纸上霸屏。

秦霜树这个名字,第一次给香江人留下那样深刻的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①这里的《念亲恩》、《父母恩》,为尊重版权,只出现原唱名字。

其他文中真正出现的港娱人物,包括文化界名人,都属虚构。

②《父母恩》歌词,原唱许冠杰,词:许冠杰/黎彼得。

③天生句:出自东汉著作《越绝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