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已经是好些时候了。透过窗台,徐徐光线照入进来,闪烁着点点星光。
“乌芳。“声音又沙哑又娇媚。
海兰珠感觉自己全身酸痛无比,仿佛被马车轱辘压过一般浑身难受。
实在是闹得太过激烈了,每每觉得自己晕过去了,又被大汗大开大合的动作弄醒,起起伏伏,在汗水流淌中昏昏沉沉。
好在皇太极极为体贴,昨夜里帮她洗过澡了,身上还算是干爽。
听见格格召唤,乌芳第一时间带着几个宫女进来,仔细伺候海兰珠洗漱。
她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又干了体力活,腹内空空,真是饿得慌。
乌芳及时送上一碗小白粥,用小火细细熬了几个小时,袅袅白气裹挟这米粥的清香,谷香浓郁,白米清汤,入口即滑,滋味非凡。
一口下肚,瞬间神清气爽,心里暖暖的。
“格格,大汗对您真体贴,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生怕吵醒您呢?还嘱咐奴婢不要叫醒您,只在一旁小厨房里煨着小白粥。”
男人年长些挺好,懂得照顾人,细心周到,为她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膳后,海兰珠笑了笑:“随我走走,消消食。姑姑想必在清宁宫已经等急了。”
清宁宫
还没进去,海兰珠便听到屋子里纷纷杂杂的谈笑声。
真是没想到,都快到午膳时分了,那些福晋、庶福晋们还没离去。
看来,一个个都是在等着她呢。
海兰珠微笑,不慌不慢地进去,浅浅行了个礼:“给姑姑请安!”
随即起身,坦坦荡荡地坐在哲哲右边的位置上。
这时后宫众人仔细地打量着海兰珠,心情复杂得很。
眉目如画,肌肤白皙,未施粉黛,纤纤姿态,行动时如弱柳扶风,满是风情。
身着一身雪青色旗装,袖口金丝镶嵌。头上简简单单地别了几支红石榴宝石金钗,上面的蝴蝶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皓腕凝霜雪,手上佩戴着极好的和田玉镯,晶莹剔透,更显肌肤细腻。
从头到脚,桩桩件件,都是精品。
在座的诸位满蒙贵女,个个姿色出众,精心打扮许久,仍然是失了颜色,徒增悲伤。
便是姿容最盛的大玉儿,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娜木钟满眼促狭:“到底是大汗千辛万苦娶来的东宫大福晋,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姐姐,旁人也就是看个眼热。”
一向为娜木钟马首是瞻的巴特玛璪跟着附和道:“是啊!昨日宫里宫外热热闹闹了一整天,也难怪?寻常人哪能看到大汗迎亲的画面。如今瞧着大福晋身子羸弱,怕是受不住大汗恩泽,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才来请安。”
仗着育有阿哥的颜扎氏庶福晋意有所指:“大汗疼爱,海兰珠姐姐也得多多回报才是。趁着自己还年轻,早点为大汗生下小阿哥,才不算枉费隆恩。若是上了年纪,便难了。”
如今大汗宠爱海兰珠,她们明面上不敢谋害海兰珠,但说几句酸话,大汗总不能因这点小事罚她们。
况且,男人嘛,最是喜欢女人为他争风吃醋,斗来斗去,享受被人追捧的滋味。
剩下三三两两没有依仗的庶福晋像鹌鹑一样默默坐着,不敢吭声。
这时,哲哲故作大度地轻轻揭过,转而看向海兰珠:“她们话说得糙一些,但也颇有道理。你既然已经正式嫁给了大汗,便要守宫里的规矩,从前那些小性子,也该收一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海兰珠身上。
她眼神扫视众人,眸子微挑。“宫里的规矩?虽然我初来乍到,但是也知道,这规矩便是上下尊卑有别。如今我既然得大汗看重,是堂堂正正从大清门嫁进来的东宫大福晋,诸位妹妹便应心悦诚服。”
“我是大福晋,穿着打扮自然要尊贵些。娜木钟福晋要是眼热,不妨花些银子去采买便是,别一副小家子气模样,丢脸。”
“至于子嗣之事,自有长生赐福。巴特玛躁福晋和颜扎庶福晋张口闭口就是生子,知道的清楚你们在关心本福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聒噪妇人,不懂礼仪廉耻。”
“娜木钟福晋、巴特玛躁福晋,颜扎庶福晋,念你们是初犯,暂且回宫抄写十遍《礼运大同篇》,学学道理。若是下次再在我面前说些疯疯癫癫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妹妹们的规矩。”
海兰珠云淡风轻地教训着,说得娜木钟三人脸色一块青一块白,精彩至极。
众人更是见识到海兰珠的脾气,真是不好惹!
可谁让她现在正得宠,说得又有理有据,众人不敢反驳,只能默默诅咒海兰珠人老珠黄,早些失了恩宠。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此时海兰珠心情好了,向哲哲行礼告退。
哲哲垂着眼皮示意她退下。
“姐姐,等等我!”大玉儿急忙忙地跟上来。
两人相伴而行,慢慢走到一处水榭,安着琉璃宝顶,屋檐下绘着彩画,精致又不失大气。
湖泊波光粼粼,清澈透底,微风吹拂,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两人停留在水榭内,大玉儿端坐在石凳上。
海兰珠神情慵懒,百无聊赖地依靠着后方圆柱,随意地摘下一朵鲜花,轻轻嗅了嗅,一片一片地摘着花瓣。
见状,大玉儿暗叹,姐姐如今真是惬意啊!
谁能想到,昔日在科尔沁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庶女,人人轻视,只配靠着她那一点点施舍度日。
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大福晋,被大汗捧在手掌心,百般疼惜。
而她……
两人际遇,竟然像是换了过来。
看来额吉说得没错,她和海兰珠相生相克,只能一人荣华富贵。
收敛思绪,大玉儿笑容满面,神采奕奕:“姐姐,刚刚在清宁宫,你真是太厉害了,横扫八方,娜木钟她们都无话可说。”
海兰珠默默听着。
见状,大玉儿眨了眨眼,“姐姐,你瞧见娜木钟和巴特玛璪她们沆瀣一气,一个鼻孔出气。咱们和姑姑更要一条心,一致对外,让那些人看看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威风。只是,姐姐毕竟是刚来,收敛一下是不是会好些?”
海兰珠微微笑着,略带自嘲地说道:“人生匆匆几十年,若是憋屈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当初在草原上,我从前就是太听话了,唯唯诺诺,不敢去争。还得靠妹妹疼我,才能勉强有个安生日子。”
“经过了这么多事,风风雨雨,我才觉性子还是张扬些好。如今既然大汗看重我,何必受那些人的讥讽呢?谁要是惹我不高兴了,我又何必给她好脸色瞧?”
大玉儿张了张口,好半响才道:“昔日姐姐柔弱,如今性子立起来了,真好。”
是啊,也是大汗给的底气。
尊贵的大福晋身份,隆重的成婚典礼,三千宠爱在一身,可不就养成了姐姐矜贵的性子。
大玉儿眼眸滑过一抹愤恨,转瞬即逝,“以后有姐姐这棵常青树,妹妹在后宫也能安心些了。我向来不在意大汗的宠爱,只愿在永福宫守着雅图、阿图几个女儿过日子,愿她们安好。”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重任便交到姐姐身上了,姐姐若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也可找妹妹说说。”
说完,大玉儿从怀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双龙戏珠的花样,栩栩如生,极为别致。
“昨日姐姐繁忙,妹妹没来得及,现在才给姐姐送上这个自己绣的香囊。这里面放了些姐姐最喜欢的昙花花瓣,香气清新淡雅,有安睡的功效。姐姐若不嫌弃妹妹做工粗糙,便收下这份心意。”
海兰珠伸出纤纤素指,接过香囊,面带笑容:“妹妹有心了,还记得我最喜欢昙花。说起来,大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便是因昙花而结缘。”
“那可巧了。姐姐若时不时带着这香囊,大汗见了,便明白姐姐看重你们之间的情意,自然感动万分。”
海兰珠秀眸惺忪,呢喃道:“是啊!真巧啊!”
这时,皇太极过来了。
遂了心愿的男人意气风发,昂首阔步,劲直地朝海兰珠走来。
“兰儿,我刚去关雎宫找你,没想到你却在这偷闲了。”
海兰珠潋滟地笑着:“都怪大汗,也不叫醒我,还得我在清宁宫姗姗来迟。”
“无妨,你是大福晋,旁人等你,是应该的。哲哲又是你姑姑,对你自然要更宽松些,可不能拿那些规矩来约束你。”
两人亲亲密密地说着话。
一旁的大玉儿着实有些尴尬,“大汗,妾身先行告退了。姐姐若是有空,便来永福宫走走,阿图、雅图可想着你了。”
话罢,大玉儿便离开了。
皇太极走上前去,将娇娇小小的海兰珠抱在怀里,轻声哄道:“兰儿,别不高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刚刚新进了一批江南来的丝绸,光滑亮丽,轻薄柔软,配你再适合不过了。”
“那丝绸是独独我有呢?还是大家都有?”
皇太极亲密地点了点她的额心。蹭了蹭:“小醋坛子,都是你的。以后凡是你喜欢的东西,都送到你这,别人不沾分毫。”
闻言,海兰珠眉眼弯弯,躺在皇太极怀里,娇嗔问道:“那爱新觉罗皇太极呢?是我一个人的吗?”
“是!”
“以后也是?不许去别人吗?姑姑和玉儿那也不可以?”
“好!都依你。”
海兰珠笑容藏都藏不住。
看见她高兴,皇太极心里头便舒畅,满心满眼都是她。
眼神深情而又疯狂。
兰儿,只要你愿意永远陪着我,爱上我,我会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给你。
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