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整,节目组收工,嘉宾们休息。
鹰妮对着电脑愁眉苦脸,白天骆楼和苗丰的打架视频素材太劲爆,她不知道怎么剪,一个不慎,她的满满和落落就会被苗丰的粉丝黑成鸦。
“红姐,骆楼为什么这么说话?这不成心刺挠人吗?”鹰妮百思不得其解,她感觉到骆楼是故意的,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苗丰多内敛一人,落落劈哩叭啦一顿疯,苗丰那个脸色呀,快吓死我了。”她现在还在后怕,万一落落的拳头和他的嘴巴一样疯,或者他的武力不如情绪失控的苗丰,这就成节目事故了!
“厚积薄发,一夜爆红,众人追捧,赞不绝口,即便是再沉稳的人,也会飘起来。”红姐没有提名点姓,房间里的人都知道她在说谁。
“我也有过这个时候,感同身受。这个时候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十九岁参加选秀,仅仅三个月,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
她成名的太轻松太容易,面上谦虚甜美,内心狂妄自大,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只傲慢地认为,人气不如她的人没有资格说她。
“就得有一个人愿意做这个恶人,把飘起来的人踹下去。摔的疼了,也就听进去了。”
她飘在半空中横冲直撞,也仅仅三个月,被娱乐圈拒之门外。苗丰幸运,遇见了愿意让他清醒的人。
鹰妮:“苗丰和落落都把自己的钱给老婆管,他们一样恩爱呀。”
蹲在旁边默默吃泡面的导演,这个时候开口了,“不一样。”
红姐附和:“的确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鹰妮虚心求教,“不都是信任吗?”
红姐和导演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这里面的区别很是微妙,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鹰妮想知道这个区别,缠着红姐,还说自己知道了其中的区别才能更好的剪辑视频。
红姐还没有被缠烦,导演听鹰妮的夹子音听烦了,气冲冲道:“你把钱存在银行和存在你父母手里,有什么区别!都是信任!”
鹰妮竟是秒懂,震惊了许久,气弱:“他们看起来很温馨呀。”
导演不耐烦:“那是安柔牺牲自己成就的!”
红姐引导鹰妮去思考:“拍摄了这么久,你知道安柔喜欢什么吗?”
鹰妮回想,安柔做的饭菜是苗丰喜欢的、老爷子喜欢的、小侄子喜欢的,唯独没有她喜欢的。安柔每天做的事情,是为苗丰做的、为老爷子做到、为小侄子做的,她没有自己的时间。
红姐语气沉重:“她没有自己。”
导演想起了前世安柔的死,心里难受,头也跟着涨疼,背对两人拿出药片,懒得动,就着泡面汤吞了药。
他刚重生那会儿不喝药,前世喝了那么多也没管用,这辈子就破罐子破摔了。昨天,他犯病,动静有些吓人,被满满瞧见了。满满让他摸了摸姑奶的小龙龟碑。
他喝药没指望别的,就希望多活几年,干点人事,得个小龙龟碑。他不求来世大富大贵,不要再带着记忆重生就好了,哪怕傻一点。
想明白了的鹰妮对苗丰有些耿耿于怀。
红姐:“你也不必讨厌苗丰,这不全是苗丰的错,安柔也有错,她放纵了自己的行为。苗丰做错了事,承担错误后果的安柔不吵不闹不纠错,谁还能纠错?可不得一条道走到黑。骆楼想要敲醒苗丰,说不定还被埋怨多管闲事。”
鹰妮气闷就想搞事,把苗丰的那句“不关你事”反复播放。
喝了药的导演深呼吸,渐渐的心平气和。
苗丰的家事与骆楼无关,安柔的死也与骆楼无关,是他拜托满满和骆楼拉安柔一把。而满满和骆楼做到的,比他拜托的,多很多。
龙龟村的夜晚安静祥和,嘉宾们睡的香甜,失眠的只有苗丰,他看着妻子的睡颜想了很多。
龙龟村的早晨吵闹,叽叽喳喳,小鸡抢食。
“我没有缺胳膊断腿!”苗丰的小侄子站在骆楼面前,攥着拳头憋着一股气,“我爸爸知道你打我大伯了!你等着!我爸爸会来替我大伯报仇!”
“你确定让你爸爸来报仇?”骆楼没有一点欺负小孩子的觉悟,哼一拳,哈一脚,“你爸爸能打赢我?”
小侄子悄悄后退一步,挺胸:“我爸爸三岁进少林寺!习武三十年!学生无数!”
骆楼态度端正了,跟真正的练家子比,他还差点意思。
满满摸摸落落的背,捡起一块石头,伸到两人中间,慢慢握紧。
石头粉末从指缝间落下,周围鸦雀无声。
小侄子:……
“呜呜——”
“我爸爸做不到!”
绝望的小侄子哭的好大声。
鹰妮急速靠近,无视嚎啕的小侄子,镜头怼在骆楼脸上。反正她都被满满维护落落的样子甜到了,她不信他不荡漾。
小侄子的泪珠有多汹涌,骆楼心里的秋水就有多荡漾,“我家满满呀~把我放在了心尖尖上~谁也不能欺负我~”
骆楼笑的灿如骄阳:“我家满满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他爸爸认输。”
小侄子的哭声停顿了一下,瞬时倾盆大雨。
苗丰全家来哄小侄子,哄了半个小时才哄好。等小侄子平静了,苗丰一脸严肃地带着小侄子进入没有摄像机的房间,关上房门谈话。一个小时后,小侄子哭哭啼啼地走出来。
“呜呜——”小侄子哭着在骆楼面前弯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腰,“对不起!呜呜——”
骆楼瞥了眼苗丰。行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安柔连发泄都无声无息的想要保住体面留下后路,苗丰拐个大弯来道谢也是正常。直来直去的只有哭唧唧的小侄子,被派来做代表。
骆楼的大手盖在小侄子的后脑勺上,微微用力,推着走到满满面前,扭头刻意地瞥一眼苗丰,“道谢!”
“呜呜——”小侄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谢,可是他答应了大伯要听骆叔叔的话,“谢谢!呜呜——”
小侄子团成一个球,哭的好像全世界都变成了大怪兽。
满满摸摸他的头,磨了一个比他头大的小龙龟给他。
小侄子哭着摆手,“谢谢,不用给我,我家里玩具很多,姐姐还要卖钱呢。”
委屈巴巴又努力懂事的样子让骆楼稀罕地撸了把他的头毛,骆家没有这个型号的可爱崽。
小侄子任由骆楼撸毛,他认为这是惩罚,是他该受的。
所有人都离开了,小侄子挤到满满和墙角的中间。封闭狭窄的空间让他感到安全。
“姐姐,我不是坏孩子。”小侄子眼睛红彤彤,手指头抠着小龙龟的壳,“我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幼儿园中班就会自己穿衣服自己洗脚了。”
“婶婶喜欢照顾我。”小侄子低头,声音微弱,“我也喜欢婶婶照顾。”
“我知道婶婶一直照顾人会很累。”小侄子急促道,“可是婶婶一个人时不开心,照顾我的时候会变开心。”
小侄子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办,大伯说他做的不对,可是他喜欢婶婶,他想让婶婶开心。
骆楼静悄悄地趴在窗户上,听见小家伙的哭诉,挠了挠下巴。
他没想到这个小家伙一脸憨相,却和他小时候一样敏锐,只是手段有些拙劣,没有他小时候聪明。他小时候为了得到骆家重点栽培,那小心思都是一环套一环,直到现在,骆家老狐狸们还以为三岁看到老,他是个心软重情好把控的人。
骆楼点评:“你初衷是好的,但论迹不论心,你在行为上走偏了路子。”
猫步靠近的鹰妮连连点头,小时候有个男生总是欺负她,长大后男生说喜欢她才这样,她被气到了,见一次骂一次。他还想做她男朋友?有多远滚多远!她有病才去垃圾桶里捡男人!
“你还是个小不点,现在改正来得及。”骆楼从窗户口跳过来,打算给小家伙传授经验。
这种吸引注意力的事儿,他在遇见满满前是烦躁,在遇见满满后是烦恼。
他十几岁时参加宴会,不想宣兵夺主,可无论他多想低调,他的脸都会让他成为焦点。这群人或明目张胆,或暗暗打量。他能想到那些荤素不忌的男人和浪荡轻浮的女人会怎么垂涎。他想毁掉自己的脸就是这么来的。
遇见满满后,他发现他在满满眼里就是一个男的,没有美丑。为了吸引满满的注意力,他很是烦恼了一阵。男士美妆和潮男时尚穿搭就是在这个时候学会的。学这些的目的就是让那些花花草草自惭形秽,他才是配得上满满的美男子!
“你想吸引你婶子的注意,你不能指使你婶子干活,你得主动干活。”一个笨手笨脚的小不点去干活,谁能放心?还不得提心吊胆地时刻盯着。
小孩子听不懂复杂的人情世故,骆楼把行动具体化,“你试一试给你婶子端水洗脚,我保证你婶子会一直跟着你看着你。”
小侄子不哭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洗完脚呢?”
骆楼赶走鹰妮,向小侄子传授绝技:“撒娇!”
骆楼想了想小家伙把欺负当喜欢的笨劲,保险起见,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撒娇吗?”
小侄子点头,一屁股坐到地上,蹬腿:“婶子,给钱!”
“你这是撒泼!”
骆楼叹气,他就知道会这样,这孩子瞧着就和骆家长子一样,被惯着长大的,要一朵花家人给一个花园,要一颗糖家人给一个工厂,哪里需要撒娇讨要。
教小孩子就得事无巨细,耐心再耐心。
“你认真看,只示范一次。”
好人做到底!一切为了小龙龟碑!
骆楼歪头,枕着满满的肩膀,扭扭肩膀,夹嗓子,“婶婶,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被驱赶后偷偷爬到房顶拍摄的鹰妮睁大了眼睛。她知道落落在满满面前没有光环,可落落也不能放弃自己呀,以后他的小迷妹们还怎么正视自己的霸总情怀少女心?!
内心世界震裂的只有鹰妮一个,三个当事人都是平常心。
“学会了吗?”
“学会了!”
小侄子去实践,带着一身强撑起来的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
鹰妮还没有爬下房子,小侄子又回来了。
“姐姐,给你钱!你不要客气,我有很多压岁钱!”小侄子豪气万丈,把自己带过来的现金一股脑地全给了满满。
小侄子吸一口气,用力抱起小龙龟再次离开。这一次不再羞怯,小龙龟陪着他,他在做正确的事情!
一缕缕的幽怨飘呀飘。
“他有小龙龟,他走后门……”
“嗯。”
“你最爱的人不是我了吗……”
“是你。”
“我也最爱你~”
“嗯。”
鹰妮:……这就好了?
她还以为他能多坚持一会呢。
小侄子抱着小龙龟进屋,导演神魂一震,骤然想到了前世的匆匆一瞥。
这个孩子死在安柔前面,车祸。
那……
安柔的自杀,是不是还有这个原因?
导演的心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也许他看到的是虚假新闻,也许安柔没有那么爱这个孩子。
他像跟踪狂一样观察着,心一点点地被灼疼。
安柔很爱这个孩子,旁人眼里的无理取闹,安柔甘之如饴。安柔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爱。
犹如失去了魂魄,导演僵直地走到满满面前,蹲下来看满满磨石头,看了很久很久,蜷缩的四肢都没有了知觉。
导演声音沙哑,“那个小龙龟……”
“嗯?”
“是保佑平安的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