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好了。
骆楼一马当先。
他来到龙龟村后再也没穿过他以前一年四季不变的白衬衫黑西装,一身的鲜亮色彩,脚下的篮球鞋都是油亮的大红色,跑得飞快。
节目组工作人员桌子上的饭菜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烧鸡、酥鱼、凉菜、大馒头,都是热一热就能吃的成品。
骆楼桌子上的饭菜是玉米糊、粗粮馒头、新鲜时蔬小炒、辣椒油泼鸡丝,热腾腾的,全是绿色健康的生活气息。
制片人把坐垫当飞盘,扔到导演身边,走过去坐下来,眼神幽深道:“我老家邻居豆子叔,一辈子没结婚,年轻时没有家庭责任,天天胡吃海塞,死的比谁都早。”
导演没结婚,他怀疑她在指桑骂槐,“怎么不说独身更长命的人?”
制片人:“独身,还能活得幸福的人,不是常人。祖先基因,让我们时刻改变,以应对周围时刻改变的危险。野兽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等待捕杀。一成不变的自律,违背了祖先留给我们的生存基因。平常人,不要高估自己的自律,需要亲密之人的监管。”
导演:“祖先不背锅。”
制片人自顾自地劝:“你也老大不小了,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回家有口热饭吃,出门有人叮嘱少喝酒,生病还能安心地躺在床上被照顾。”
导演面无表情:“年代味太重,思想严重落后于时代经济发展,微波炉五分钟热饭,开车不喝酒,生病可以下单职业跑腿人。”
鹰妮闷笑了好一会,蹲到制片人身边,小声:“他不想结婚,我想。红姐帮我介绍一个呗。”
制片人立刻笑开了花,声音都温柔了,“想找个什么样的?”
鹰妮:“骆楼这样的。”
制片人:“你看到的骆楼是他家满满一点一点暖出来的。你想想骆楼一年前的样子,是咱们敢靠近的?”
鹰妮眼睛倏地亮了,“红姐也磕这一对是不是!”
制片人捂嘴笑,默认。
裴甲的吃饭时间都是莫得人性的精英范儿,一如既往的十分钟,不多一分钟,以及,碗里的饭不剩一口。
他来这里见到了老板从心底往外冒泡的幸福,放心了。这碗软饭,他老板能吃一辈子!
骆氏集团可以留给骆家亲子争夺了,他去飞雪帮老板把这碗软饭做大做强。
裴甲走的静悄悄,如他来的突然,没有行李,只对满满点了点头。
骆楼对裴甲的去留不在意,吃得专心致志,每一个表情都让人误以为他在吃人参果。
王虎:“媳妇,他的饭看起来很香。”
刘花花:“凡是满满给他做的,他吃起来都很香。”
王虎:“咱们给满满饭费,让满满把咱们的饭也给顺手做了,骆楼吃啥咱吃啥。”
对自家王大猫的理所当然,刘花花直接给了他一下,低声训斥道:“骆楼把他的钱全给满满管了,你觉得满满缺咱这点钱!”
王虎被凶的缩脖子,还是想吃热乎的饭,脑筋急转,提出了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以后我的钱也给你管,你学做饭行不?”
“行!”
迫不及待,迅速点头。
刘花花不给王大猫任何后悔的空间。
她是从悬崖走钢丝的危险苦日子走过来的,消费观随她爸妈,过惯了节俭的日子。她这些年存的钱已经让她一辈子花不完了,对王大猫的钱没想法。
王大猫把钱给她是他彻底交心,一点退路都不留了。那她就得稳稳地接住,把自己的心也交出去。
刘花花卷袖子进厨房,“我们农村出来的姑娘学做饭,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只要满满给出做饭的细节,刘花花就能原样复制出来。
已经煮开的热水下锅,沸腾冒泡后,下玉米糊,中火,五分钟出锅。
热锅凉油,葱姜蒜爆香,丢入已被满满焯水的蔬菜,大火翻炒,两分钟出锅。
现成的水煮鸡胸肉,收手撕加泼辣椒油,三分钟出锅。
十分钟,王虎面前摆上了复印件,肥胖的大脸蛋上是一双被惊艳的眼睛,“媳妇,味儿一模一样!”
骆楼溢出泡的幸福和王虎的惊艳,让苗丰看着面前比他们更健康丰富美味的家常饭,渐渐生出了愧疚。
他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演艺事业是妻子站在他身后,挡住了所有的生活烦忧。而他的心习惯了索取,变的麻木不仁。
苗丰把下一部戏的剧本从脑子里清空,如骆楼那般,专心致志地吃饭,认真感受每一口的味道。
骆楼和王虎都吃完时,苗丰也吃完了。
苗丰心不在焉地吃饭时,总是吃的额外慢。当他好好吃饭时,他就能在饭菜变凉前一口接着一口吃完。
骆楼吃完饭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王虎向骆楼学习。骆楼说满满的饭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舒舒服服的,王虎就说媳妇的饭让他的脂肪肝和高血压安分了。
苗丰当着摄像头说不出这些外露的话,起身洗碗。
手里的碗被丈夫取走,安柔静默,缓缓坐下来,垂眸遮挡眼底的苦涩。
丈夫的一夜爆红,让她感到日渐陌生。她现在已经判断不出他是不是在做秀。
太阳灿烂,光暗明朗。
满满从杂货房里拖出靠背长凳,从木柜里抱出厚厚的大棉被铺到长凳上。
刘花花斜靠在大棉被上差点睡着,拍拍脸,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她一般不睡午觉,一旦睡了午觉就容易打乱作息。
刘花花从行李箱里找出全套的美甲小工具,再捏住满满的手指,看了许久。
满满的指甲和满满的脸蛋一样,透着一股粉嘟嘟水润润的可爱。
刘花花舍不得破坏满满的指甲,换个了人。
刘花花握住安柔的手,仿佛幼时握住了爸爸妈妈的手,全是生活一刀一刀刻下的粗糙。
刘花花委婉道:“女人啊,忘不了自己是儿子的妈妈,丈夫的妻子,大家庭的儿媳妇,却总是忘记女人还是她自己的。”
安柔垂目,浅笑:“我的手从小丑。”
刘花花心里不是滋味,可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她在满满这里不用担心什么交浅言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在安柔这里不行,安柔像一只保护自己伤口的刺猬。
导演看着刘花花和安柔在镜头里对比鲜明的手指,没有烟瘾却想抽烟了。
他拿一根芝士棒塞嘴里,心情不好,吃到嘴里的棒棒糖都不是甜的。
导演揣上所有的芝士棒,蹲到满满身边。芝士棒给满满吃,他来磨石头。
“满满,我求你件事儿。苗丰夫妻在镜头里不真实,你问一问骆楼有没有办法让两人真实一些。”
满满凝神看安柔片刻,舒张的眉头渐渐聚拢,缓缓点了点头。
满满吃了三个口味的芝士棒,留下骆楼会喜欢的草莓芝士,剩下的分给刘花花和安柔。
满满慢悠悠地走进屋,背靠着落落,安静坐下,等他结束视频。
感受到来自背后的温度,骆楼嘴角止不住上扬,眉眼间都带出了遮不住的好心情。
视频那头的合作伙伴大笑着调侃了几句骆楼以前不近女色的模样。
双方没有因为这一段小插曲中止谈判,对方反而因为骆楼这副有妻万事足的模样,给予了更多的信任。
骆楼以前背靠骆氏集团谈生意,对方信任的是百年骆氏集团。飞雪是新兴企业,在国内有不小的知名度,但在国外没有水花。他需要用自己的名义把他的人脉拉到飞雪。这个过程不容易,他甘之如饴,耐心前所有未有的充足。
他五岁被丢弃,十岁被骆氏收养。骆氏家族封建又混乱,让他感到幸福快乐的事情稀少,被生意对象评价笑容虚假。他无法用人格魅力谈下生意,只能用利益捆绑。
如今,他被满满的爱丰盈着,一天二十四小时地想笑,他不信还有人敢说他笑容虚假!
电脑那头的男人被闯入书房的孩子抱住了腿,也想节省出更多的时间给家人。
双方有了基本信任就少了许多费精力的试探,犹如骤然按下了加速键,两个小时没谈妥的合作,十分钟就签下了供货合同。
确定了合作关系,骆楼打电话给裴甲,全程快速输出。裴甲的精英脑也跟不上,不过他是老职场人,在按下接听键时已经把录音键按上了。
常规操作罢了。
以前老板阴晴不定,还话里有话,一句话里十个字十一个心眼子。他要把老板的话翻来覆去地揣摩几十次才能执行到位。
现在老板一步到位,中间省了几百个心眼子。只是,老板下命令过于流畅,各国语言掺着用,自动加密,他依然要听几十次。
一年前,老板还没有结婚时,他只会英语就能应对老板的各种话术。现在,他各国语言都快精通了。活该他是老板一号狗腿子!活该他的年薪遥遥领先!他这样优秀上进的人在哪里不能混的风生水起?
一天一次对镜夸夸,生活更好美好。
提醒老板挂断手机的裴甲抱着个人物品箱离开骆氏集团。没有人留他。
平静且理性的裴甲:他们不知道他们失去了什么,他们失去了卧龙。
骆楼扔掉手机,转身抱住满满。满满不紧不慢地把导演的话告诉他。
骆楼知晓导演介意的不是苗丰夫妻在镜头面前的假。这一对夫妻大概在导演重生前出了事。
骆楼的脸蛋蹭一蹭满满的耳朵,“安柔有什么问题吗?”
满满:“她快要死了。”
骆楼没有太多的惊讶,很多时候意外比明天先来,他已亲身经历过很多次,“还有吗?”
满满:“我没有看见她的墓碑。”
骆楼惊讶了,“苗丰把她骨灰扬了?
满满:“不知道。”
骆楼揉一下满满的头,“也许这是她的遗愿。有些人活得痛苦,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他们曾经来过的痕迹。”
满满仰头看他,“我也没有看见你的,你也痛苦吗?”
骆楼:“以前思想境界不高,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看啥啥不顺眼,看自己的脸都想给毁了。现在嘛,生活好美好,我好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