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宫中沈沅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到萧执耳中。
萧执冷着脸,这个女人,怎么就不肯放过灵音。从前还收敛些,如今他几乎独宠她一人,她反倒开始找灵音麻烦了。
“你说她为什么就不肯放过灵音呢!”萧执问吴关。
吴关被问住了,思索两息道:“还是因为穆昭仪的身份吧,贵妃娘娘或许是嫉妒皇上和穆昭仪之间从前的情分。”
“嫉妒吗?”萧执叹口气。
萧执想,除了这个应该也没有别的原因,女人的嫉妒心啊……连他的过去她都要嫉妒。
晚间,萧执没有去灵瑞宫,宿在了自己寝殿。
“皇上今夜宿在崇华殿了。”玲珑禀告道。
“知道了。”沈沅不甚在意地应道。
果然不去了,萧执对穆灵音还是在意的。因为在意,所以她稍微对穆灵音做点什么,他就担心她会伤害穆灵音。
沈沅明白得很,萧执需要那种在意拉着他,免得他在自己这儿越陷越深,迷途难返。也不知道穆灵音明白不明白呢?估计是不明白的,所谓当局者迷呢,前世的自己不也是被眼前的宠爱迷惑了么?而萧执是绝对不会对她说实话的。
萧执不来,沈沅睡得更好,萧执就不一样了,他处理政务到半夜,明明很累,却难以入眠。躺在床上,脑中各种没解决的事务一桩桩找上他,甚至做梦都不得安生。
晨起宫女伺候他更衣,萧执看看镜中憔悴的自己,心道,还不如去韶华宫。
萧执一整日都觉得浑身哪儿都不对,戌时不到就去了韶华宫。他脚一踏进韶华宫的宫门,感觉四肢百骸都舒服了。
看到沈沅笑盈盈地迎上来,萧执也忍不住跟着笑。
“皇上怎么知道臣妾想您了,这么早就来。”沈沅贴着萧执的隔壁亲昵地说道。
“因为朕也想你。”萧执凑到沈沅耳边道。
“那正好,快来看看臣妾作的图。”沈沅拉着萧执的手,往书房去。
萧执被沈沅拉着往前走,她走得快,似乎急着让萧执看她画的图。头上的发髻轻颤,珠钗跟着上下跳动,萧执的心也被撩动,感觉自己身子都跟着轻快了,一整日的困乏全都消失不见。
到了书房,沈沅拉着萧执到书案前,指着书案上墨迹还没干的图,十分得地道:“皇上,请看。”
萧执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爱妃,你这画的是什么?”
“皇上看不出来吗?”沈沅看着还挺不服气,站在书案前对着画,指指点点,“这里是院墙,这里是湖,这就是臣妾说的高阁!这里是水榭,这边是连廊……”
萧执指着图上一个条形不明物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船呀!”沈沅急得拍了一下书案,仿佛在说萧执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萧执这会儿又看到那高阁上有两个柱状物,他指着道:“这,该不会朕和阿沅?”
沈沅给了萧执一个赞许的眼神:“是的。”
萧执又笑了两声:“爱妃画得真好。”
沈沅神情得意:“谢皇上夸赞,等工部的人来问臣妾时,臣妾就把这画给他们看。”
“随爱妃喜欢就行。”丢的反正不是他的脸,萧执心道。他实在没想到沈沅能把画画成这样。
沈家真的是琴棋书画一样都没教会沈沅,她自己倒是很自得自满,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真是妖妃!
萧执把沈沅身上一切他喜爱的,欣赏的,欲罢不能的,全都归结于“妖妃”两字,这样,一切都迎刃而解。
萧执在韶华宫过了一夜,身心都放松,第二日神清气爽去上朝。
两日后,工部派了管事太监来问沈沅工部修缮之事,沈沅果真把那画得不成样子的图给那太监带走了。
管事太监倒是不敢嫌弃贵妃娘娘的图作得不好,沈沅也和贴心地在图上写了说明。
工部尚书看都沈沅的图,胡须都气直了,一拍桌案:“胡闹!”
管事太监垂着头:“娘娘说,这是皇上恩准的。”
工部尚书次日上朝是,上奏萧执:宫城之能做修缮,翻新,若是如贵妃娘娘所言,那必得大兴土木,三五年未必能完工。
但萧执已经应了沈沅,且这事到了如今,早就演变成为贵妃娘娘造园子,这正是萧执要的结果。
“倒也不急,朕也同意重建,毕竟这是大梁朝的皇宫。”萧执道。
户部尚书道:“皇上请三思,国朝未稳,国库空虚,此时实在不宜大兴土木。”
萧执皱眉道:“此时再议。”
萧执明知道造园子这事确实不应该,可当朝臣们都反对时,心里又觉得不快。
晚间,萧执到了韶华宫,愁眉苦脸。
沈沅见他装模作样就知道肯定是造园子的事被朝臣反对了。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沈沅小心翼翼问道。
“工部和户部,说造园子花费极高,反对造园子。”萧执叹道。
沈沅顿时也垮下脸:“怎么不同意呢?臣妾未进宫时,倒是去过工部尚书府上,假山花园,池塘连廊,水榭亭台,一应俱全。他自己倒是能造,给皇上就不能造了?”
萧执知道户部尚书的宅邸也不是近些年造的,但他还是顺着沈沅的话道:“竟有此事!”
“臣妾觉得,他多半是贪墨了朝廷许多银子!皇上应该查查他,抄他家!”沈沅怒道。
萧执觉得沈沅实在有当妖妃的本事,这种话都随口说出来。
“爱妃,这种事,要讲证据的。”萧执道。
“想要证据还不是查查就有了。”沈沅道,“皇上实在应该自己去工部尚书家瞧瞧,反正臣妾觉得他定然不是个清官。”
“好了好了,阿沅莫要生气,朕会让人去查的。”萧执不想听沈沅再胡说八道,只有哄她,转移话头道,“就算造的话,也要三五年呢,这事还会再议呢。”
沈沅笑道:“臣妾也不急,若是国库银子不够的话,臣妾愿意捐出自己的俸禄。反正如今都说是为了臣妾造的,那么臣妾便出些银子吧,也堵一堵那些人的嘴。”
萧执心道,那也是杯水车薪。不过他算也看明白了,沈沅是非要造这个园子不可的。想着沈沅画在高阁上的两个不像样的小人,萧执问道:“阿沅其实是想和朕单独在一起,不被任何人打扰是吗?”
沈沅颔首:“只有皇上懂臣妾。”
“放心吧,会造的。到时候,就朕和阿沅在园子里,在高阁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谁也不理,只陪着阿沅。”萧执柔声道。
沈沅依偎到萧执怀中:“皇上,您能懂臣妾的心,真好。臣妾也不怕被人弹劾,臣妾知道皇上会护着臣妾的。”
萧执自觉自己懂了沈沅的女人心,心里颇为得意,妖妃再怎么妖,也是女人,一个女人总归想要得到夫君全部的爱,妖妃也免不了。
朝中一有风吹草动,京城的大街小巷很快就传开,而且会越传越夸张。京城的小茶馆里已经有人传贵妃娘娘要重建一个皇宫,要把京城所有人都拉去做苦力。
定国公在朝上一言未发,下了朝,让夫人再写信进宫劝谏。定国公隐隐觉得这事透着怪异,皇上似乎在拿他们家阿沅做筏子。他甚至怀疑,皇上是不是冲他们家来的。
沈清下值后,被定国公叫了去。父女俩在书房里谈了好久。
翌日,沈沅收到了母亲的劝谏信。
沈沅长叹一声,她让母亲担心了,往后还要做出更让他们担心和伤心的事。可这些事,她又非做不可。
晚间,萧执来都韶华宫,沈沅竟然没到宫门口迎他。
“贵妃呢?”萧执问玲珑。
玲珑为难地道:“回皇上,贵妃娘娘在寝殿呢。”
“怎么不来迎驾,身子不适?”萧执又问。
玲珑道:“贵妃娘娘今日又收到定国公夫人的劝谏信,之后就一直在哭……”
萧执没有再问,抬脚往寝殿去,玲珑跟在萧执身后。
走寝殿门口,萧执抬手,让玲珑不要再跟着。
萧执一个人进了寝殿,走到床边,看到枕边摊开的信,信上泪迹斑斑。沈沅的肩在轻轻耸动,看上去还在哭。
“阿沅。”萧执轻轻唤了一声。
沈沅没有应答,也没转身,身子越发颤抖,似乎哭得更厉害了。
萧执坐到床边,越过沈沅的肩去看她,看到她闭着双眼,眼睫毛被泪水打湿,变得一绺一绺的,鼻翼都哭得皱起来,瞧着好不可怜。
“阿沅,朕来了。”萧执轻声道。
沈沅睁眼看了一眼萧执,萧执心下一颤,沈沅很伤心。和上次她的哭闹不一样,这会儿她正在伤心。
萧执看了一眼枕边的信,道:“阿沅,信可以给朕看看吗?”
沈沅没吱声,萧执拿起信看起来。信件进宫已经被查阅过,萧执也知道这信大概写了什么。可这会儿看起来,倒又有了不同的感受,定国公夫人的拳拳爱意,叫萧执不得不动容。
萧执叹口气,将信放到一旁,哄道:“阿沅,莫要哭了,这不是阿沅的错。”
“皇上,园子,别造了吧,臣妾不要了。”沈沅人未转身,抽抽搭搭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