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宫中,灵妃正在为沈沅画像。说是来教字画的,到了这却成了为贵妃画像,穆灵音心中不愿,但位份低人一等,只有照办。
沈沅慵懒地斜靠在贵妃榻上,身上还是之前的装束,但就是这样素净,也难掩她的姿容,不如说越发显得她的毫无雕饰的美来。
早在沈沅入宫前,穆灵音就听说过沈沅的美名,世人说她是百年难遇的美人。穆灵音每看沈沅一眼,每落下一笔,她心里对沈沅的嫉恨就多一分。自己也就得了个才名,容貌较深远相差甚远。
沈沅时不时叫玲珑伺候她吃一块切好西域香梨,玩味地看着穆灵音。她心里还真有几分佩服她的定力,如今她面上可一点都看不出来任何不满。一脸恬淡地作画,端的是才女风范。
沈沅斜着身子,领口渐渐滑落,挂在肩上,肩头一抹嫣红,是昨夜萧执留下的。
那一抹嫣红刺伤了穆灵音的眼,她手一抖,一大团墨落下,正好落在画中沈沅的肩上。
“哎呀,灵妃你怎么如此大意!”沈沅坐起身,蹙眉责备道。
“贵妃恕罪,臣妾这就重画。”穆灵音忙道。
“那就有劳灵妃了。”沈沅又躺了回去,那挂在肩头的领口,始终就那么挂着,穆灵音看一次伤一次,根本无法作画。她知道沈沅是故意的,可心里还是嫉恨翻涌难忍。甚至忍不住去想象萧执与沈沅一起的画面。
穆灵音心里第一次怀疑萧执,他对沈沅真的全是虚情假意么?他真的只是利用沈沅么?虚情假意到上朝都晚了一刻钟?
还有沈沅肩头的红痕,若不是十分动情,怎么会那般殷红刺眼,他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过那样的印记。
穆灵音感觉自己画笔越来越不稳,线条全乱,眼看着又要画坏一幅,她索性放下笔向沈沅告罪:“贵妃娘娘天姿国色,灵音实在无法将娘娘的姿容描画出万一来,求娘娘责罚。”
沈沅这才坐起身,拉起滑落的领口,缓缓道:“没想到灵妃书香门第,大家闺秀,也会说这样谄媚推脱的话。”
穆灵音顿时脸涨得透红,因着自己和皇上表兄妹的关系,沈沅一进宫就对自己比较冷待,但当面说这样不给脸的话,还是头一次。
“罢了,罢了,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本宫也觉得自己的容貌,寻常人难以描摹。”沈沅说着朝穆灵音嫣然一笑,“灵妃辛苦了,留下一起用膳吧。”
“谢娘娘美意,但臣妾如今吃着药,每日膳食都是太医定好的,不便在外用膳,恐有相克。”穆灵音不知道沈沅为什么今日突然发难,但她是不敢在韶华宫用膳的。
“既如此,本宫就不留你了。不过今日作画虽不成,明日来教我写字吧。昨晚皇上倒是教了我一会儿,但我觉得他的字太过刚劲,不适合我们女人家,不如灵妃的簪花小楷。”沈沅道。
穆灵音心中再不愿也只能先应下,若是再推脱,不知沈沅要如何发难。
穆灵音出了韶华宫,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在袖中握紧拳头,让自己保持冷静,维持仪态。心中不断对自己说表哥心里是向着他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大业。
当晚,萧执去了灵瑞宫。
穆灵音见萧执来了,心头一喜,表哥肯定是知道她受委屈了,来安慰她的。
果然萧执一坐下便开口道:“灵音今日在韶华宫受委屈了。”
穆灵音伺候萧执净手,温婉笑道:“也算不得多委屈,她也没打我,没骂我,不过叫我画了会儿画而已,倒是我自己画艺不精,画坏了两幅,惹她不高兴了。”
“你还画艺不精啊!”萧执笑道。
“美人难画呢。”穆灵故意道,说着看了一眼萧执。
“她就是故意的,昨晚好端端地突然拉我去书房,说要写字作画,今日就叫你过去了。”萧执道。
穆灵音听了萧执的话,觉得心里不舒服,总觉得他的话里透着亲昵的意味。她想起今日看到沈沅肩上的红痕,心里就更不舒服了。他们昨夜先是写字作画,又共度良宵,而自己呢?守着冷冷清清的宫门……
“明日还要去呢。”穆灵音微收了笑容道。
“我今日就为这事来的。”萧执道。
穆灵音脸上复又堆起笑来:“表哥有法子?”
“法子当然有,就是要委屈你一阵子。”萧执道。
穆灵音心道,从沈沅进宫到现在,她哪一日不委屈呢?不过她嘴上还是道:“表哥又说生分的话,我们之间,没有委屈不委屈,我只要知道表哥和我是一条心就够了。”
萧执看着穆灵音道:“等天下大定,我一定要让灵音当我的皇后。”
“有表哥这句话就够了。”穆灵音道。
“昨日我就担心,她会对你出手。”萧执道。
“她都是贵妃了,几乎是独宠后宫,怎么偏要这样?”穆灵音皱着眉,难得语气带着些愤恨。
“毕竟你与旁人不同。”萧执拍了拍穆灵音的手背,“虽然她宫里全是我的人,但难保有一两个被她收买的。万一一个不留神,她伤到你,就不好了。”
“那表哥说怎么办?”穆灵音道。
“只能委屈你了,我今日会说你惹怒了我,罚你禁足,你暂时就不用去她了,别人也进不来你这。”萧执道。
穆灵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还以为萧执想了什么好法子,没想到还是一味地叫自己委屈。但还是识大体地道:“表哥的大计要紧,表哥是为了灵音好,灵音不委屈。”
萧执看穆灵音的脸色,就知道她在逞强。他叹口气道:“你理解就好。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等到中秋,我会解了你禁足,但暂时不能到你这里来了。”
穆灵音眼眶微红,声音轻颤:“我都听表哥的。”
萧执不忍看穆灵音流泪,起身道:“那我先走了,记住我说的就行,相信我。”
穆灵音跟着起身,泪终于流下来,悲切道:“今日也不留下?”
“等我。”萧执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穆灵音伏在案上大哭起来。
萧执听着穆灵音的哭声,脚步走得更快。
出了灵瑞宫正殿,萧执对吴关道:“灵妃失仪,罚禁足一月,通传六宫。”
萧执出了灵瑞宫,宫门立刻紧闭。穆灵音将一桌子酒菜,全都掀到地上。灵瑞宫的宫人们,都以为灵妃真的惹怒了皇上。
沈沅慢悠悠地用着晚膳,全是她最爱吃的。萧执来时,她已经快吃好了。
萧执脸上带着怒气,沈沅心里发笑,但面上还是关切问道:“皇上怎么来了,不是说去灵妃那了?”
“别提她了,朕刚罚了她禁足。”萧执道。
“这,灵妃做什么惹皇上生气了?”沈沅心道萧执这戏唱得真不错,难怪前世自己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过仗着早年的一点情分,敢给朕甩脸子了。”萧执道。
沈沅闻言也摆出气愤的神情来:“真是反了她了,今日请她来为臣妾作画,一会儿把墨污在画上,一会儿把线画得歪歪扭扭,她可是才女,不知多少人夸过呢。臣妾想着,她大概是心里嫉恨皇上宠爱臣妾,不愿给臣妾画。但又念在她是皇上表妹的份上,半分都没责怪她。没想到,她竟然敢给皇上甩脸子。照臣妾看,皇上罚得轻了!怎么也该降降她位份,叫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萧执没想到沈沅会这么说,一直以来,因为时常有人弹劾,加之定国公夫妇的劝阻,她颇为收敛,还曾让萧执担心她成不了妖妃。看来这么久的偏爱和纵容,总算把她的跋扈给惯出来了。
“好!就依爱妃!”萧执道,“传朕口谕,灵妃失仪,不敬贵妃,降为昭仪,禁足两月。”
沈沅心中对萧执讥讽不已,面上却轻抚着萧执的心口,柔声道:“皇上别生气了,没得气坏了身子。这不是还有臣妾呢?”
“还是阿沅最好。”萧执握着沈沅的手道。
“皇上可用膳了?”沈沅问道。
“尚未。”萧执想着穆灵音那一桌子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也不知道她吃了没。
“哎呀,那赶紧吩咐厨房……”沈沅道。
“不必了,朕就吃爱妃这些吧。”
沈沅捂嘴笑:“那可都是臣妾的口水。”
萧执笑道:“你的口水,朕吃得还少了?”
沈沅陪着萧执用膳,两人说说笑笑。沈沅看着萧执,心道,戏台上的戏子也没有他们这位皇上会演戏。也不知道他在穆灵音面前究竟是个什么样,是他自己本色呢,还是换了一副面孔,继续演。沈沅觉得萧执虽然不爱自己,但也未必就真爱穆灵音。
晚膳过后,沈沅又拉萧执去书房,这回她要萧执画她。
萧执心中本来烦乱,并不想与沈沅纠缠。但抵不过沈沅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撒娇,连“好哥哥”这样的词儿都出来了。
萧执只得应了。
两人刚才拉扯间,沈沅的衣襟已经有些散开,她又故意摆出了妩媚的样子,不一会儿,就勾得萧执眼中起了火。
美人图才画了一半,美人身上的宫装就全落了地,美人的发也全散开。
从书房到寝殿,妖妃使了三分本事,萧执就欲罢不能。
次日,萧执上朝又晚了一刻。
御史再度进言,结果萧执发落的人却是穆灵音。
穆灵音此时正躺在床上,她几乎一夜未眠。本来只是禁足,萧执去了韶华宫之后,她就被降了位份,成了昭仪……灵妃变成了穆昭仪,这就是表哥叫她忍受的委屈么?这样的委屈还要多久?
沈沅此时正由玲珑伺候着吃西域香梨,重生三日,她就叫穆灵音降了位份,心里正美美地想她的“妖妃大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