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听完天音所说最后一句龙躯一震,坐于下首的几位将军面色复杂,一个个捏紧了手中的酒爵。
天音这是在赤裸裸地讥讽他们无能吗?
卫青霍去病对视一眼,心下想法百转千回,他们作为统兵的主将,又与匈奴打了那么多次,当然是最希望平边灭胡彻底稳定边关的人,可是听天音之前所说,后面要打的漠北之战,靡费资产,战马战车以十万计。
陛下更是带头……卖官鬻爵,搅弄政局?
这并不是个好预兆。
霍去病虽然年轻,但并非不识饥苦,他自小长于绮罗华殿之中,不在乎陛下赐下的那些膏粱肥肉,可有些士兵却像是第一次见一般围着辎重车转。他第一次带八百骑兵出塞北,有时一日只有一食,后来得胜与麾下士兵攀谈,其中不乏跟他一样年纪轻轻就出来投军之人。
那小卒说话时脸色讷然,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有霍校尉那样远大的志向,我从军只是因为朝廷对军户多有照拂,税役不高,为了老母与幼弟才来的。”
漠北之战消耗巨大,那些钱能从谁手上拿呢?那些高官王侯除非被陛下抄家灭族,不然连土地都不肯吐出来丁点,难道还会急国家之所急,贴补师旅之费吗?
【王夫之曾道: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这句话其实是说东汉的,夫子观凉州三明之史得出了这个结论,但这话用在西汉上也适用,因为这两个朝代对于军事有着一脉相承的痴迷。
不过光武帝也是实打实的刘姓血脉,算起来他是邦哥的九世孙,虽然推恩令把他的侯爵位推没了,但是人家扛起了兴复汉室的担子。
其实漠北之战后,就算卫霍在,也不定能打出多么优秀耀眼的战绩了,他们可能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威慑,跟种花家蘑菇弹的意义一样——我不想打架,只想休息,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想打架或者说不想跟我打架对吧。
这两个人形杀器的手上相继葬送了匈奴人十几万的精锐,给匈奴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只要他们还活着,匈奴人就不敢越雷池。
对当时的西汉帝国来说,巩固漠北之战的战果才是重中之重,他们应该做的,是像吃掉河西走廊一样把这块区域蚕食鲸吞,彻底变成汉朝版图的一部分,迁民移牧,巩固边防,同时延续之前的招降政策,只要臣服我大汉,安于在漠北放牧,匈奴人照样可以做大汉的子民。
但汉武帝想要的,是彻底把这个部族消灭打散,只能做一盘散沙,他要让他们再也不能威胁到汉王朝的边防通知。
但纵观上下历史,我们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最起码在封建时代不可能,西周就有戎族,犬戎部落还曾攻陷镐京,战国时有林胡、楼烦,到了后面,也有羯、鲜卑、羌、氐、突厥、女真、契丹、蒙古等部族,匈奴人并不是平白无故出现在这个区域的。
人从胞胎之中诞生,又不是草种,见风即涨,最先出现在这片草原上的匈奴人,到底是从哪来的呢?
太史公云:“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换而言之,只要南边的封建王朝有人,只要有逃民,战犯,逐利之商,草原上也就永远不缺人。
你要消灭一个永远都不可能消灭的敌人,岂不是空谈?】
天音抛出来的东西真是一个比一个大,在场众人早已在日复一日见天子面中练就了宠辱不惊的本事——最起码脸上宠辱不惊,至少李广是这样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活得够久见过的东西也够多了,还是被这轻飘飘一句“空谈”崩得有些坐不住,再一思及“西汉”“东汉”之别,更加坐不住了。
汉以强亡,亡国之恨……不知道陛下听见会怎么想。
汉武帝听不见臣子的心声,他望着高悬上空依然“侃侃而谈”的小型天幕,在心里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始皇自认大秦国祚可承千万世,结果二世而亡,虽令人悲叹唏嘘,但他亦明了,此为天命规律,不可更改。纵观上古尧舜至秦,哪一时不是兴亡交替,旧物取代新物是必然,纵大汉有六代贤主,应当也逃不过这新旧交替的道理。
但他觉得那还是要很久的……
现在被天音直直当着众位辅臣的面摊开,汉武帝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无常之感。
汉匈之战,是否应当点到为止?天音所说的,一句句正戳他心房,汉匈尚未开战之时,边区确有逃奴离境,于那些身犯重罪发配边疆的罪人而言,数十年严役刑罚与逃入匈奴部,如何作选,显而易见。
这还只是记录在册的。
汉以强亡……汉以强亡……
【而且打仗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劳民伤财的事情,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食,辎重,马匹……这些都是战前必须要准备调度好的东西,漠北之战消耗巨大,汉军战损率虽然不高,但是马匹可是损失了十万之巨,那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战马。
一言以蔽之,漠北之战打空了猪猪的家底。
大汉短时间内本来就没有了远征的可能性,二五仔赵信给匈奴人出的主意并没有错,拉长战线,从边郡到漠北,那可是两千多里路,补给只能靠人力运输,那时候的运输条件,万一遇上个风霜雨雪天气,送到了也就不剩多少。
汉军是耗不起的,而匈奴人呢,他们熟悉漠北,虽然已经被汉军打得裂开,可是后续要再追踪散称小部的匈奴人并尽数歼灭,汉王朝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做到,可以想见。
猪猪这个时候就有点被千古一帝的功绩迷惑住双眼了,这其实也能理解,千古一帝都有开疆拓土的愿望,但是能正好得到这样千古将星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更何况猪猪还一次性得到了两个。
他打不起了,元封四年,“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而至天汉年间,“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胜数也”。
讽刺的是,天汉这个年号,是因为太初四年后汉朝连年干旱,汉武帝改年号为“天汉”,“天汉”即“天河”,意思是要通过自己的修德勤政来感动天帝,让天河里的水化为甘霖降于人间。
天河降水没缓解干旱,倒是快把当时的百姓淹死了,“天下户口减半”、“海内虚耗”,一直到燕然山之战,汉武帝狠狠吃了一次败仗,他才从这场军梦中清醒。】
燕然山之战……
天幕上播放着影视剧里特效做出的战后场面,千里宽广之地,尽是人尸。
汉武帝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下的椅案。
作者有话要说:致歉更新不稳定,可能到下周末才会稳定,最近事情实在太多,给大家再次说声抱歉感谢在2023-05-14 20:56:44~2023-05-17 22:4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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