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名子将徐松长踢回阵法——徐松长并没有死——他走出结界,给卿江输入灵气,担忧地问,“乖宝,吓坏了吧?”
决名子的灵气很好地安抚住卿江的惊惧,她摇摇头,“没事。”
只是体内混沌血脉,又有些反常涌动。
她大量释放帝休清香,又狠狠得操纵帝休血脉碾压碾压反复碾压,决名子凝眉,道:“我送你出去。”
卿江摇头,握紧她师父的手,“不,我要待着。”
再没有什么恶意,能比得过这监狱,若她此刻避开,万一在外边忽然直遭恶意,她没法控制怎么办?
还不如在此地锻炼耐力。
她可以的。
“师父,与我说说,这些修士犯下的过错吧。”卿江稳稳心神,将帝休气息尽数收敛,眼底一片坚毅。
决名子担忧地瞧了她一眼,道:“且等等。”
他往后瞧,卿江跟着瞧去,只见宗主不住何时出现在监狱之内,不声不吭地,耐心等着两人谈完话。
见决名子瞧过来,他才迈步靠近,朝决名子颔首。
决名子跟在宗主之后,重新进入结界。
一入结界,决名子呼吸一窒,面上一言难尽。
宗主嘴角微微勾起,对决名子道;“不失为一个急救好法子。”
他给徐松长嘴边丢了个隔离结界,蹲身去检查阵法和徐松长手上禁灵环,问:“对了,检查玉石了没有?”
既然禁灵环和阵法有可能毁坏,那玉石会不会也被动了手脚?
决名子走了出去,检查卿江掌心的玉石,眸光愈发深沉。
他拿起玉石走进结界,递给宗主,“破坏了。”
幸好他是个溺爱孩子的,早早在孩子身上打了个标记,如此便算出了意外也不怕,只是这事依旧让他很恼火。
宗主仔细检查一翻,脸沉如水,“很巧妙。”
用的同一手法,前期检查不出任何不对,到了某一个时间点,造成阵法和禁灵环同时失效。
而要做成这一切,不知需要多少人同时配合。
暗刑峰的人,个个精挑细选,淘了又淘,便算如此,依旧被人渗透,实在让人震惊。
“此事得彻查到底。”宗主起身,对决名子道,“我会请太上长老出手。”
决名子提醒,“或许,太上长老里,就有奸细。”
“我知道,所以,我会请秋源圣君出关。”
秋源圣君乃宗门内渡劫长老,堪称宗门定海神针的存在,此事只有请她出手,才不会让其他长老觉得小题大做,进而不满。
决名子凝眉,“为这么桩事,惊动秋源长老,会不会不太好?”
这事由头是卿江,他担心,上边会因此而看卿江不顺眼。
毕竟,卿江修为太低,地位太卑,何德何能而能让秋源长老为她劳累?
宗主轻笑一声,笑声极冷,“这桩事还不够严重?暗刑峰都能轻而易举插手,还有什么做不到的?现在事情提早暴露出来,反而是好事。”
决名子不劝了。
反正他乖徒占便宜。
决名子是剑修,对阵法和炼器了解有限,帮不了更多的忙,干脆出了结界。
卿江眸光一亮,“师父。”
决名子上下扫视她一眼,问:“没事吧?”
“没事。”卿江老实摇头,她一指旁边胡子拉碴的人修,问,“师父,他犯了什么事?”
决名子瞥了一眼,淡淡道:“杀妻杀子杀岳丈全家,只为谋夺岳丈家祖传宝物。”
卿江眸光一亮,无情无义,灭绝人性,她喜欢。
决名子见卿江反应还好,往前走继续给她介绍,“这人修采补之道,擅长欺骗女修感情,惯用手段是甜言蜜语追求女修,追上了便将女修囚禁,以残忍手段折磨女修,采补女修。至今死于他手的女修,不下三位数。”
哇,美女环绕,魅力无双,偏辣手绝情,毫不沉沦,真真俊秀绝伦,风华冠世!
“这个邪修,为修成怨骨之身,连灭百村十城。”
雕心雁爪,狠辣残暴,铁石无心,坏得流油,当为朋友!
“这个妖修为攒功德,布置不下十个功德善地,杀了至少数万修士,数十万人凡人。”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寡情冷酷,惨无人道,堪为引路之师。
决名子说一个,卿江暗暗夸一个,心情颇为愉悦,面上露出个稍显变态的笑,她的体内,混沌血脉热血蒸腾,犹如沸水不断翻涌,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激动的潮红。
她望着端坐在结界内,一身玄衣,发丝不乱的男修,双目痴痴,满眼星星。
这个男人,曾一手覆灭一城,只因那座城里有一人不小心碰到他宠物灵兽。
真是霸道又富有魅力。
我心爱的小宠物,只有我能碰,别人碰了,整座城都得陪葬。
这种覆灭一城只为你的感情,多么吸引人!
真想化身混沌,成为他的宠物,享受这独有的霸道宠爱。
这个念头一起,心生无限渴望,她的身上,一根根似犬的白毛长出,不过瞬间,白毛覆盖全身,而那张脸上,隐隐幻出兽形。
决名子当机立断,拎着卿江出了监狱。
“哕——”
卿江干呕几下。
为脑子里那些想法恶心到了。
暗刑峰寒凉的晚风吹过,她身上白毛毛慢慢消失。
肌肤莹白细腻,一层寒霜凝结,折射着细碎的彩光。
这是卿江为自己布置的后手,一旦失控,寒霜自生。
她搓搓手臂,满脸木然。
混沌想法真的可怕,三观扭曲得,丧心病狂。
怎么丧病怎么来。
虽然早知混沌这凶兽‘亲小人远贤臣’,但知道归知道,亲生体验一遭,对这种生物,才算有了长足了解。
她绝对,肯定,坚决不会变成混沌。
若是觉醒,她就自杀。
她没法想象,自己变得那般恶毒的样子。
决名子见卿江面色极为难看,拎着她上剑,回到坐忘峰。
他将卿江放到一旁,自己取出茶桌,慢条斯理,开始泡茶。
卿江木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心情渐渐缓过了神。
她起身,坐到决名子对面,满脸乖巧,“师父。”
决名子心情不好时,便会泡茶,这个当头,她不敢惹他更生气。
决明子没有理会,只拎着瓷壶,不紧不慢地清洗、预热茶杯,之后正式泡茶。
茶烟袅袅中,决名子高髻广袖,霞姿月韵,一只素手执白瓷茶杯,那搭在茶杯上的手指,衬得白瓷暗淡粗糙几分。
在这茶香四溢,气氛宁静中,卿江的心也慢慢沉了下来,之前所有的激荡平息,心底一片安宁。
她望着决名子优雅而富有韵律的动作,沉浸在这片道蕴里。
高阶大能,举手投足间与道相和,低阶修士瞧了,自有好处。
决名子分茶,将其中一杯递到卿江面前,“说吧,混沌血脉是怎么回事?”
茶水七分满,橙黄明亮,犹如琥珀。
“师父,我觉得不对。”卿江可不是遇事会自己扛的人,她麻溜地将自己感觉到的事说与决名子听,“混沌血脉虽说,我不做一百件坏事它还是要觉醒,但那话更像是,没法觉醒后的不甘。”
而不是,一定要觉醒的坚决。
毕竟,她已经觉醒为帝休血脉,彻底断绝变成混沌的可能。
可是这半月,混沌血脉受刺激后的沸腾强度,次次都像是要重新觉醒。
这太反常了。
她是帝休,不是拥有混沌血脉的人修。
决名子手指摩挲着瓷杯,沉吟片刻,问:“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是半月前,它撺掇我暗害一个外门小弟子。那天,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决名子反复盘问细节,没发现什么不对,沉吟片刻,道;“你最近待在坐忘峰,陪你小师叔。”
卿江窃喜,“好。”
可以逃灵兽峰的课了,欧耶。
“《灵兽基础养护知识》,三天一次,明天正式上课,别忘了。”
卿江面上的笑,顿时没了。
哦。
就不能让她多高兴两秒?
决名子眼底闪过笑,“别逃课。”
“知道了。”卿江噘嘴。
决名子挥手,“快去找你小师叔。”
还好意思做这委屈相,他都没委屈!
就问,顶级十宗,谁家亲传被压着补课的?
没有。
就他收的弟子,开了先河。
决名子气得将茶水一饮而尽。
卿江:“!!!”
她麻溜起身,跑了。
惨咯,他师父泡茶从来不自己喝,当他喝了,那就是气到极致,要发火骂人了。
决名子:“……”
他气得又喝了两杯茶。
山风野道,杜鹃花开,几处短松夹道,数点鸥鸦高飞。
卿江沿着陡峭山道行走,越走越偏,越走越草木荒芜,怪石嶙峋裸露。
不过坐忘峰风景绝佳,便算是荒山偏僻处,山景依旧森丽,更兼溪水清幽,突石秀蔚,溪边云霞如火如锦,侵染得崖下雾海流纱变幻,深深浅浅由橘及红。
卿江绕过半米高的巨石,从崖边往下跳,伸手一拉旁边藤蔓,似猴子般灵巧落到下边外突平台。平台之后,有一石门,石门玉璧,与两侧山体几乎融为一体,只门前一石碑刻着‘争绣居’,告诉众人,这儿是一处洞府。
卿江熟门熟路地破阵进去,嘴里还嚷道:“小师叔,我来看你了。”
过了阵法,先瞧见一处灵田,灵田上灵草乱生,有珍珠鸡意态悠闲,白爪子一抓,白嘴儿俯啄,一颗草籽便吃到嘴里。
珍珠鸡红冠白羽,毛绒蓬松,如那雪上开一朵腊梅,视觉享受极为明显。
最堪夸奖的是,这些珍珠鸡个顶个的肥圆肉嘟,可堪下锅。
“别看了,待会儿给你做珍珠鸡炖蘑菇。”一道低沉的男音响起,似那钟磬之声,玲珑疏散,清冷悠扬。
卿江偏头瞧去,只见万壑川流中,篱笆小院前,站着一名身着银白色广袖深衣的男修,他袖子挽起,露出一节似雪雕玉筑的手臂,手中还拎着一只珍珠鸡。
他朝卿江浅浅一笑,似月光下的露珠,清寒,微冷,缠着轻愁。
卿江蓦地想起一句诗,‘傀俄似玉山之将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