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感恩的心

台下弟子仰头瞧去,只见空中一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风-尘仆仆的壮汉冲向高台。

他望向卿江,虎目疾疾若电,眸光冷冷。

卿江慢吞吞的收手,收笑。

她瞧向这虎步熊腰的修士,行了一礼,“卿江见过长老。”

壮汉身形一闪,避过这礼,冷冷道:“妖修的礼,我受不起。”

“熊师兄为人族镇守边界,劳苦功高,这一礼,如何受不起?”决名子出现在卿江面前,脸庞温润,仰月唇微勾,给人感觉如沐春风。

他心底却在暗暗骂娘,谁通知的熊大春?

熊大春是宗里最不好搞定的,性子死板固执,一根筋通到底,特别是他镇守边界,震慑妖族,对妖族敌意很深。

更别说,他有个徒弟死于妖族之手,对妖族深痛恶觉。

熊长老瞧见决名子,没什么好脸色,“我镇守边界,威慑妖族,可不是让宗门背刺,收一个妖族弟子的。”

“长老,你这话又不对了。”卿江上前,振振有词,“长老有熊族血脉吧,咱俩祖上,说不定就是妖族,这如何是背刺?而且,”

卿江望着台下弟子,笑了一下,又招了招手,扬声道:“宗门内外弟子是宗门基石,是宗门未来,由宗门未来决定的大事,长老是要倒行逆施?”

台下弟子没想到卿江会这么说,一个个的,顿时昂首挺胸,底气十足。

就是就是,别看他们现在修为低,但其实是他们年纪小,待他们年纪大了修为高了,全是宗门的中流砥柱。

他们联手决定的事,怎么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了?

宗主都没说不算数呢。

“卿师姐/师妹说得没错,熊长老,咱们联手投票投出的结果,怎么能不算数?”

“卿师姐/师妹非本身为妖族,她是咱宗门长大的,是咱宗门的妖,能和外边妖族混为一谈么?”

“对,咱宗养大的,就是咱宗的妖。”

外边的风狼还吃修士呢,灵兽峰养的风狼还不是一样是修士的好伙伴?

妖兽尚且如此,妖族凭什么不行?

哪有他们宗门辛辛苦苦养大,觉醒为妖族,就让妖族摘桃子的?

没这个道理。

要是都这样,妖族干脆使个诡计,让人族觉醒妖族血脉,一个个给妖族的输送人才。

有几个祖上,没和妖族通过婚?

当年人妖关系还好时,妖族可是很受欢迎的,谁不爱兽妖毛绒绒,谁不爱植物妖容貌冠绝?

熊长老望着台下这些小崽子,气个倒仰。

这才多少年啊,距离当年的人妖大战不过三千年,现在的小崽子就将这段仇恨给忘记了,可是他没法忘,也不能忘。

他的师祖,就是死于妖族之手。

而之后,他的三徒弟,亦死于妖族之手。

不能忍。

他站在高台下,指着台下弟子破口大骂,“数典忘祖、相鼠无仪之辈,你们坐在宗门,懂什么?一个个的,都给我去边界走一遭,看看那些凶恶獠牙的妖族,你们还能说这话?”

“他们妖族,不知杀了多少人族,喝了多少人族的血,一个个穷凶恶极,狰狞可怖,可是咱们人族的大敌!”

底下有弟子小声嘀咕,“可是卿师妹不是啊,人家不仅不喝人血,还给大家带来欢乐呢。”

他天天在帝休树下练剑,效率不知快了多少倍,前些日子还灵光一闪,风之剑意突破了。

虽说剑意突破看平时积累,但其实更讲究个时机,若无帝休神木,他突破的时机,还不知要等多久呢。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上来,敢不敢大声说!”熊长老耳尖,手指指着那弟子,喝道。

那弟子是真剑峰真传,也有几分脾气,听到熊长老的喝问,他双脚跺地,身子似旱地拔葱而起,空中一个燕跃,落到高台。

他面对众弟子,大声道:“说就说,我觉得长老你心胸狭隘,以偏概全。外边那些嗜血屠城的邪修,亦有不少是人族,那你怎么不将宗门内的人族,全给赶出去?”

“妖族有那凶蛮该杀的,亦有卿师妹这等温和无害的,卿师妹自觉醒之后,给宗门弟子做了多少贡献,凭什么不让她待宗里?”

“她是宗门长大的,是宗门弟子,凭什么她觉醒了就得赶出去?要是哪天熊长老觉醒自己妖族血脉,是不是也得自逐出宗?”

“好小子,好胆!”熊长老没想到这弟子还真敢说,怒火愈发炽烈,若能具象化,那就是熊熊大火在他头顶燃烧。

卿江望着这位熊长老,心惊胆战。

这熊长老好似一座活火山,一个星火,就能刺啦一下将他点燃点炸。

她忙外散帝休香味,一个劲地往他这边输送,可不能气炸了,怒头上头,气得没了理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万一他不管不顾,散开身上威压呢?

台下弟子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元婴,最低的才练气,可承受不住他外溢的威压。

“若我觉醒为妖族,”熊长老正欲决表决心,忽然一道似风似云、如兰如麝的清清浅浅香味随风而来,顺着他的呼吸沁入肺部,又由肺始,渗入四肢五骸。

香味袅袅娜娜、源源不断,似那空山新雨,将他神魂清洗荡涤一通,从边界带回来的酝酿多日的怒火,一下子拂扫干净,亦将常年镇守边界的苦闷与压抑,一一消除。

胸中块垒移除,炽炽怒火冰释,久违的好似只幼时感受过的轻松与惬意涌起,无比心平气和。

顿时,本来铿锵有力、激昂振奋宛若宣誓般的决绝话语,说出来时软绵平静轻松毫无力道,犹如玩笑。

“我自会自戕了断,宁死不资敌!”

台下诸弟子:“……”

有点想笑,但不敢笑。

一看就知道,遭遇了帝休香味制裁。

在帝休香味下,谁能生得了气?

犹记得有一对师姐妹,吵着吵着上头,就差上生死台决斗了,被压到中心广场上说一通,那对骂软绵绵的毫无气势,好似莺歌言语、欢乐调笑。

骂人的两个感觉如何他们不知道,反正他们旁观的人都快乐死了。

熊长老:“!!!”

他瞪大双眸,努力积蓄怒气,沁人心脾的桂馥兰香一冲,怒气平息。

熊长老:“???”

他顿时有些明白,为何这些弟子与他做对,他痛心疾首,“堕-落,堕-落。”

全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腐蚀了。

宗主忍笑,走了出来。

再继续闹下去,不好收场。

“熊师弟,此事是全宗门共同决定。”他手摊开,之前由长老和弟子投出的票数重新出现在空中,红线一骑绝尘,显眼耀目。

有了熊长老这一插曲,透“留”的弟子望着那红彤彤的线,有了这是件大事、而他们参与了大事的真实感。

荣幸、激动、骄傲,种种感情,在心底交织激越。

这不是一件玩笑事,也不是嘻嘻哈哈能随便乱投的事。

一时间,竟都有些沉稳、深思。

“你可以投反对票,”宗主视线落到蓝线上,“只是加上你这一票,整体结果也不会变。”

熊长老望着那好似擎天之柱般的红线,眼角有些红。

他没想到,自己在前线拦截妖族,斩杀妖族,后方弟子对妖族的接受能力这么高。

宗主散去曲线,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微微拔高,“熊师弟,宗门是所有仙云宗修士的家,他们长于此处,洞府在此处,仙云宗是他们永远的后盾。”

“今日是卿江,”宗主偏头,视线落到下方所有弟子身上,“日后是你们,不管你们遇见什么麻烦,什么困难,一切都有仙云宗替你们扛着。”

台下所有弟子汹涌澎湃,无数激荡的感动在心头涌起,然他们想要宣泄,想要长啸。

泪点低的已经开始抹泪,泪点高的也露出动容。

上方的峰主长老微微叹口气,对宗主的不满彻底散了。

还有什么事,能比卿江这事,更能让宗门弟子归心?

人心向拥,万众齐心,弟子心在,宗门永远不散,也才能走得更远。

卿江也很感动,禁不住唱道:“‘感恩的心,感谢仙云,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

这歌一唱,宗主营造出来的感人至深的氛围顿时没了,在这欢快的歌声下,台下弟子受到感染,又是哄然大笑,有几个学得快的,跟着唱了起来。

宗主:“……”

好想打死这熊孩子啊。

能不能打?

他视线扫过决名子,又默默咽回老血。

算了,人家师父在,不能打。

作者有话要说:改编自《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