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师叔

谢舟南率先移开视线,拿着茶杯慢慢看,好似眼前白瓷,是什么绝世珍品。

老者朝富态修士疯狂使眼色,你说。

这情形真有点诡异,明明他们是陪谢舟南养伤,理直气壮,设上结界是为了避免旁人窥视,免受弟子打扰,一切行为都光明正大。

但,暗夜苍穹,深更半夜,小树苗前,设下结界,被人师父抓到,这些要点摆上,怎么瞧,都有点鬼鬼祟祟,不太磊落,好似在干什么不要脸的事。

可是,他们真的很无辜啊。

富态修士胖乎乎的脸上,常挂着的慈和的笑僵住了,他也朝老者一个劲使眼色,你徒弟的事,你自己来。

老者望着谢舟南,谢舟南死死盯着茶杯,不和他眼神对视。

老者:“……”

孽徒!

他偏头,望着决名子,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热情的笑,“是决名子啊,快进来坐坐。”

他一指地面,圆桌边又多出一张椅子,“你小徒这血脉觉醒得好,我们这些老东西,都过来沾沾光。”

老者觉得自己这应对,完美。

若无其事,又夸一波对方徒弟,轻描淡写带走之前诡异氛围,仿若只是一众好友在邀酒赏月。

决名子听完解释,露出个了然的笑。

是来享受快乐的,懂。

他面上浮现个与有荣焉的微笑,“不打扰两位师叔,和舟南师弟的雅兴,我寻我那劣徒说说话。”

决名子站直身子,移向小树苗。

结界内三人同时不着痕迹松口气,谢舟南放下白瓷杯,缓慢开口:“我记得泉微师伯,为进阶一事心思浮躁?”

老者和富态修士秒懂。

老者摸摸短须,笑道:“确实,泉微师弟该静静心了。”

富态修士颔首,笑得微妙而和善,“我去邀请他。”

要丢脸,可不能他们三人丢。

这边养伤三人组决定拉着密地内没有闭关的太上长老一起鬼鬼祟祟,那边决名子靠近帝休小树,设下结界。

嗯,防君子不防小人。

划重点,特指结界内的三位。

毕竟,其他小弟子,没那个本事偷听他的谈话。

他以指扣扣小树苗树干。

卿江睡得正香。

事实上,自觉醒为帝休后,她爱上了睡觉,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要睡十个时辰,察觉到外边咚咚咚好似啄木鸟敲门的声音,她不悦皱眉,捂着耳朵翻个身。

忽然,她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啄木鸟?

她长虫了?

她警觉地探出头,见她师父不紧不慢收回手,吐口气,“吓死了师父,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敲?”

决名子:“???”

“那我该怎么敲?”决名子皮笑肉不笑,以食指扣下卿江的额头。

卿江伸手揉揉额心,不满地嘟嘟嘴,“算了,随你吧。师父,你来找我,有事吗?”

昨晚才说要闭关,今晚就来找她,不对劲。

决名子再次敲了她一个顶菠萝,“没良心,你被移出坐忘峰,我过来看看有什么不对?对了,还有你小师叔,天天在你洞府外边转悠,就怕你筑基有个什么意外,你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给你小师叔发个传讯。”

卿江委屈着一张脸,“师父,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发传讯吗?”

她之前的储物袋都不知道藏在哪里呢。

“师父,你怎么没将小师叔带过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小师叔的心结,他怎么会下坐忘峰?”决名子提起这个,眉头微凝。

小师叔道号为寒名子,当年是和谢舟南齐名的剑道天才,人称仙云二子,更甚者,寒名子盛名,更在谢舟南之上。

不过,寒名子被人恶意毁掉了。

剑乃兵中君子,仙云又为正道之宗,仙云剑修无论修什么剑道,习剑之后,皆有‘剑斩当诛之辈,不沾无辜之血’的觉悟。

寒名子尤甚。

他的剑道为侠。

‘千里霞光追匪首,一抹初月隐半晴’,说的便是寒名子。

只要有匪首作乱,寒名子便会千里追杀,又因他喜着红衣,其佩剑更是三尺红玉,隐有流光,传出‘霞光客’美名。

为了毁掉寒名子,有邪修恶意做局,先设计寒名子杀一名良善修士,又在战斗中心恶意藏着一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儿。

寒名子刚结束战斗,那邪修跳出来先证明修士无辜,后又抹去幻阵,露出死在剑意残威下的嗷嗷待哺的幼儿尸骨,告诉他,他杀死了一名婴儿。

接连重击一下,寒名子杀了邪修,回宗门后却再也拿不起剑。

他的道心毁了。

他一拿起剑,就会想起那无辜惨死的修士,以及死在剑意之下的婴孩。

昔日霞光客已死,留下来的,只有一名道号还叫寒名子的废人。

从声名鹊起的天才,变成一无是处的废物,这落差,不是常人能接受的。

寒名子也是如此。

而且,寒名子相较其他拥有同样境遇的修士,他更不能接受的,还是当年误杀一名无辜修士,以及牵连一婴幼至死。

愧疚压得他抬不起头。

这样的他,自然不愿再见昔日同门,也不会下山。

事实上,若非卿江当初来坐忘峰时,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他连卿江也不会见。

他将当初对那婴儿的愧疚,弥补在卿江身上。

“你既然知道小师叔心结,更要将他带过来啊。”卿江不解,并撺掇,“闻着我的香味,说不定小师叔能开心一点,开心着开心着,心结就解了呢。”

决名子笑笑,没有答这话。

若心结这般容易释然,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走向绝路的痴男怨女了。

于修士来说,爱恨情仇有时候不仅仅是爱恨情仇,更是道的一部分,割舍或者释然,不啻于一场悟道。

诸多修士终其一生,又有几人能悟道?

卿江见状,薅了一片叶子用灵气送到决名子身前,“你将这叶子送给小师叔吧,泡茶喝,或者随身带着,让他心情好点。”

想起小师叔往日对她的好,狠狠心,她又薅了七八块叶子,伤心道:“这些都送给小师叔。”

决名子接过,瞅着她笑,“只给小师叔,不给为师?”

“不给。”卿江拒绝得很快。

她总共才九十八块叶子,一下子给出九片,差不多给出十分之一,她心好痛的。

就算决名子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她也不会多给半片叶子。

她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你忘了小时候是谁喂你喝奶,哄你睡觉了?是谁一离开我的怀抱就哇哇大哭,谁也哄不好?”

卿江一点都不想知道以前的黑历史,特别是她前世记忆回来之后,总觉得婴儿时期的记忆,无比羞耻。

“我不记得了。”卿江淡定地开口。

不记得,就是不存在。

决名子又敲了她个顶菠萝,笑骂道:“小没良心的。”

他只是逗弄逗弄卿江,又不是真的想要叶子,被卿江拒绝,自不会生气。

而且,卿江孝心,他也看到了。

不算白养。

卿江被骂,无动于衷。

她怕自己一个心软,又给出几片叶子。

遭不住,真遭不住。

决名子用玉盒收好帝休叶子,递给卿江一块玉牌,“这是我替你办的弟子玉牌,拿好了。”

卿江接过,神识往里一扫,目光渐渐呆滞。

“个、十、百……百万,”卿江数贡献点后边的位数,惊讶,“我的贡献点,怎么这么多?”

筑基前,她的贡献点不是才几百吗?

一-夜狂富啊!

“你种在这里,一直替宗门做贡献,百年才百万,多吗?”决名子面上露出嫌弃的神色,“要我说,给少了。”

可惜,宗主不肯给更多。

“多谢师父。”卿江甜甜地道谢,麻溜地将弟子玉牌收起。

还以为要一直白做工呢。

有师父的孩子是个宝。

决名子说完想说的事,又和卿江道一声‘他要闭关,有事找宗主’,卿江想起一事,忙道:“师父,我觉得,半月峰的徐长老,就是邪修奸细。”

那邪修直接冲她洞府而来,嘴里还念叨着‘混沌’,他是怎么知道她拥有混沌血脉的?又是怎么知道昨晚她觉醒混沌血脉的?

肯定是有人通知的。

宗门里谁知道她有混沌血脉?连她自己,和她师父都不知道,仅徐松长知道,除了他,不作二人想。

决名子袖手,淡定道:“办事要讲究证据,不能用推测。放心吧,师父不会放过他的。”

卿江怀疑,“可你不是要闭关?”

“放长线,钓大鱼,徐松长这事,不急。”决名子预备给卿江丢几道防护,见她身上下了不少禁制,他插不上手,这才作罢。

卿江满是遗憾,还以为宗门能第一时间抓住他是邪修证据,再言行逼供,顺藤摸瓜,将邪修一网打尽。

果然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