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玩一二三木头人的到这里来!”
院子里的孩子王站在最高的位置招呼着小伙伴们到自己的身边来。
突然,她看到了住在自己对门的那个小姐姐正好走过,眼睛一亮的同时喊道:
“阮弈秋,你快一起来玩吧!”
哎,这一段记忆是幼年时期的吗?
谢付琳用手捏着自己的下巴,顺着孩子王的指尖看过去,发现了一个背着大大的书包站在院子外向里望着的小萝卜头,毫无疑问,那是幼年时期的阮弈秋。
比起大声表达自己喜好和不满的其他小朋友,小秋秋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大大的眼睛中写满了渴望,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
“秋秋,你还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辅导班要迟到了!”
谢付琳看着在那张家庭合照中看到的父亲走过来,拉着她离开了院子。
而小秋秋转过头来看了女孩一眼,沉默的转了回去。
“喂,阮弈秋,作业借我看看呗?”
程英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没想到就换了一个场景。
谢付琳站在程英的身边,看到了高二时期的阮弈秋。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些驼背,手上的笔悬在半空中,一副在思考的模样。
下课休息的间隙,学生们不是在聊天打闹就是结伴去接水或者上厕所。
只有阮弈秋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
不对。
谢付琳凑近了些,看到那本习题册上早就已经写满了的字迹。
与其说她是在那里努力,不如说是根本没有读书以外可以做的事情,于是只能装作读书的模样。
阮弈秋坐在凳子上仰头看向程英,黑眼圈看上去比高三的时候轻一些,苍白的唇一张一合,“不借。”
程英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他有些不自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借就不借呗。”
一个女生笑着把自己的作业递给他,“程英,阮大学霸的书那哪能叫借啊,那叫请!你得请回来才能瞻仰呢!”
程英接过她的作业本,看了眼把头低回去的阮弈秋,嘟囔了一句,“假清高……”
阮弈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
而谢付琳看了一眼程英,觉得自己刚刚那一脚还是踢轻了。
人家愿意借作业给他,那是好心,就算不借,那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并且,像阮弈秋这样正直得有些刻板的人,不借的理由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什么,百分之八九十是希望他自己做作业获取知识。
谢付琳转过头去,看到阮弈秋仍然坐在椅子上,手上的作业本却被人撕得破破烂烂的,还用红笔写上了侮辱人的话。
“……”
阮弈秋低着头,用手压了压被折起了角的作业本,根本没有用。
“阮弈秋,老师说你今天数学作业没交就算了,下次记得补上……”
数学课代表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却看到了那个破破烂烂的作业本,一时语塞。
阮弈秋用力的把作业本塞到自己的书包里,然后对着课代表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没有回头去看数学课代表脸上的欲言又止,背上自己的书包就走了出去。
然后把自己的作业本扔进了校门口拐角处的垃圾桶里。
谢付琳看着阮弈秋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脚踹翻垃圾桶,把那破破烂烂的本子从地上捡了起来。
【垃圾】
【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表子】
……
她皱着眉头一页页的翻过去,然后看着翻阅完了之后的作业本化作沙子消失在了她的手中。
已知这里是阮弈秋的记忆,那么她所翻阅的东西也都是阮弈秋自己看过了的。
这些污言秽语,她都看过了,不仅看过了,还记住了。
画面一闪,谢付琳再一次站到了那个熟悉的铁门前,看到阮弈秋拿着个钥匙垂着头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
老旧小区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是以站在那个有些生锈的铁门外面,能够轻易的听清里面的争吵声。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老是喝得醉醺醺的再回来!你让孩子看到了怎么想!”
“我这是陪着客户应酬,我不喝他们也不喝,生意从哪里来?”
“那你也不用喝得这么多吧,不就是你自己馋酒了吗!”
“我,我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挣那几分破钱,不还是为了你们娘俩?你又没有工作,孩子长大了还要上大学,钱从哪里来?从天上掉下来吗!”
“姓阮的,你当时让我在家里安心当个家庭主妇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么多年来,秋秋的事全是我一个人在劳心费力,你呢?你什么都不用干!你就是好爸爸,就你扮红脸,不得罪人!”
谢付琳皱着眉头听着门后的争吵声,看了一眼阮弈秋,后者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在教育中隐身的父亲,控制欲强盛忽视孩子的母亲……
而且看她这个样,不像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更像是习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外面的天变得黑了起来,里面的争吵声才渐渐的停歇。
“咔吧。”
阮弈秋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自家的大门,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伤痕看上去分外的扎眼。
“妈妈,我回来了。”
她说道。
谢付琳看着她身上刚刚还没有出现的伤痕皱了皱眉,这才反应过来这段记忆距离上一段又有了一个时间跨度。
阮弈秋没有借给程英作业使得后者记恨上了她,程英那种人本就小心眼,之后对她的欺负肯定是一步步升级的。
她脱下鞋换上在家里穿的拖鞋,然后往里走。
而谢付琳跟在她的身边,听到了刚刚还怒火冲天的阮母招呼她,“秋秋,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饭我都热了两遍了!”
“发生了一些事情。”
阮弈秋的声音淡淡的,拉开桌子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餐桌旁只有母女两人,刚刚和阮母吵架的阮父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而阮弈秋表现得看上去像是习惯了一样。
阮母把菜放到桌子上,刚想要说些什么,看到了女儿胳膊上明显不是磕碰而是被人打出来的伤后,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走到女儿身旁,抬起她的手臂,“……有人欺负你?”
阮弈秋抬眼看了看她,眼中带着少许的希冀。
或许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都是想要找家长庇护自己的,就算是她也不例外。
但是阮母没有说话,只是把袖子拉下来遮住了那些伤痕,好像这样那些伤痕就可以消失了一样。
阮弈秋的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一看就是衣服摩擦到了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高中生活很短暂的,还有两年,你就高考了,考上了好大学,也就不会再和那些人见面了。”
阮母低声说道。
她用手摸了摸阮弈秋的头发,“妈妈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好好高考,不然也不会跟了你爸。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不然你就对不起你自己。”
“……嗯。”
阮弈秋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感觉有点想吐,但她忍住了,捏着筷子夹了一块烧茄子塞到自己的嘴里。
“呕。”
阮母抓着她的手,一脸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而阮弈秋抽回自己的手,用力按住伤口处,看着她笑道:“没事的,妈妈。”
“我只是有些,牙疼。”
那希冀的闪光就如同从没有存在过一样的熄灭了。
【麦子黄了:昨天碰到的委托人可有意思了,他脚踏8条船,结果手机掉了,找回来之后那八条船的信息被人乱填,结果他指着第一条船喊第三条船的名字,狠狠的翻车了!】
【李子有毒:好抓马的感觉,我昨天的委托人委托我找他丢失的游戏账号,说是密码忘了手机号也换了】
【麦子黄了:……你确定你这个客户,他不是想要盗别人的号?】
谢付琳看着阮弈秋的表情在看到群里信息之后才变得缓和了一些。
如果说阮弈秋的生活中处处都很窒息,那么达摩克里斯之剑的群估计就是她唯一能够喘一口气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的桌面右下角突然弹出了一条信息。
【您的好友:雷声,已退出群聊】
表情刚刚变得柔和了一些的女孩,一下子僵在了电脑前。
良久,她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调出了单独对话的页面。
【异者:为什么要退出群聊?】
【雷声:因为我已经受够你的无聊,滥好心、做作了,天才。】
回忆结束的漩涡将还想继续看下去的谢付琳吞噬了进去。
在说完那句惩恶扬善之后,谢付琳没有管那群人什么反应,自己低着头从那群躺着的混混中寻找程英的身影。
像这种校园暴力的惯犯,一般都喜欢拍摄些视频用来威胁被霸凌者,或者收藏当作战利品。
谢付琳一脚踢开挡路的混混的身体,蹲下从程英身上的口袋中掏出他的手机。
然后用自己的手机简单的操作下打开了他的手机。
看到那些他所拍摄的各种各样的不只包括阮弈秋一个人的‘战利品’,还有非法买卖某些违禁品的交易信息,谢付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戾气。
她刚刚顾忌着不想给阮弈秋的档案留痕迹,所以下手比较轻,只是把人踢晕了过去。
现在看来,当时果然打轻了。
谢付琳用力地一脚踩在程英的腿上,然后把所有的证据全都拷贝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的同时,将那些违禁品信息全都发送给了临海市警局。
“阮弈秋,你听我说。”
班主任抓住她的手,摆出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
“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万一落个犯罪记录没法考个好大学,这不就白学了这么多年了!”
一旁的同学们指指她又指指地上的混混们,窃窃私语。
“一个女的把十个男的给撂倒了,牛啊!”
“所以说不要欺负老实人,你看阮弈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还是个练家子。”
“就算程英有错,阮弈秋就一点错都没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知道她干了些什么。”
班主任:“你仇也报了,也该消气了吧?这样吧,我会叫程英的家长过来,让他们当面给你道歉,你就原谅他吧。”
同学们:“程英也挺可怜的,他父母家长会都不来。”
……
吵死了,像苍蝇一样。
而在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之后,风呜呜的吹着,刮得树上的叶子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谢付琳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消气?人都死了,又不能起死回生。
可怜?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霸凌的阮弈秋才可怜吧。
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谢付琳抬头看向天空,用没有被班主任握住的那只手在衣服兜里摁下了手机中她设置好的快捷键。
【噪音污染】启动。
“滴!!!”
不远处路灯上的扬声器发出了震天一般的刺耳声响。
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谢付琳双手插兜站在原地。
神色恹恹,表情淡淡。
“我不原谅。”
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