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裴良玉心思百转,“替我向王爷道谢。”
冯墨把话带到,也不准备久留,便向裴良玉告辞。
人才走到门口,就与一个掐着兰花指的俊俏少年打了个照面。
冯墨往旁边站了站,让那少年先行,观他举止踏步,心里有了猜测,倒有些后悔自己走得太早了些。
“奴婢姜寸寸给姑娘请安,”姜寸寸进门,便满脸堆笑,给裴良玉行了个全礼。
裴良玉倒也没什么惶恐意思,叫了红菱去扶他起来,越看越觉得面善:“你也姓姜?我瞧着倒和姜斤斤有几分像。”
“姑娘好眼力,”姜寸寸恭维道,“奴婢和姜内侍是同族,进宫后蒙姜内侍照拂,便照兄长的名字改做寸寸。”
裴良玉抱着手炉:“你倒是什么都往外说。”
“回姑娘的话,奴婢出宫前,兄长特意嘱咐过,但凡姑娘问话,什么都不必瞒,尽该知无不言。”
“这个姜斤斤,”裴良玉笑了,“那你且说说,你这知无不言,是要言些什么?”
“这宫里的事儿,能说的不能说的,只要姑娘问,奴婢知道,必不会有半分隐瞒姑娘。”
“哦?”裴良玉拨了拨手炉盖子,“这可不成,你是太子身边的人,我如何用得?”
姜寸寸忙道:“太子殿下说了,叫奴婢再跟着兄长学上一年,等明年姑娘进宫,奴婢就在姑娘身边伺候,帮着姑娘跑腿。”
“还有一年呢,你这来的,也忒早了些,”裴良玉说完,才有几分别扭的道,“替我谢谢太子。”
姜寸寸面上笑意更浓,姿态更加谦卑:“是,奴婢一定带到。”
等姜寸寸走了,红云给裴良玉换了茶点,才小声道:“太子待姑娘颇用心。”
“是用心,也是防备,我日后但凡做了什么,身边都有一双眼睛在呢,”裴良玉摇摇头,“不过有这么一个人也好,省得许多事,咱们自己说不清,他的人,他总不至于不信。”
裴良玉说着,又轻笑一声:“也就是我了,东宫大喇喇的来人,旁人谁敢问出口去?”
红云听得蹙眉:“防备?姑娘……”
“不是什么大事,”红菱出去送人,小丫鬟们也出去了,屋里只自己和红云,裴良玉也不介意多说两句,“他需要一个太子妃,我能做好一个太子妃,各取所需,不谈情爱,挺好的。”
“可这……太委屈姑娘了。”
“傻姑娘,这就叫委屈了?”裴良玉倒不在意,“他把人明晃晃送到面前,是阳谋,可进了宫,我却立时就能用上。换了别人,暗地里你身边安排人,你还得费心去寻出来,谨慎小心不敢用人,哪个更难受些?”
红云明白了裴良玉的意思,虽还有微词,却没再提。
“日后姜寸寸若再来,你只管让人来寻我,太子好意叫他来给咱们传消息,咱们也得物尽其用不是?”
“好好好,如今定下了太子妃,本宫心里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皇后坐在主位上,含笑看向齐瑄,“可告诉太后了?”
“还未去过长乐宫,”齐瑄端坐在皇后下首,身姿挺拔,谁见了都得打从心底里夸上一句好儿郎。
“那过会儿问问皇上的意思,再去告诉太后,”皇后说完,便吩咐了小黄门跑一趟,才又看向齐瑄,“本宫听说,昨儿你亲自送的三丫头回府?”
“是,”齐瑄应了一声,“我有些事想问她,问过之后,便送了她一程。”
“哦?”皇后正在兴头上,此时也就是嗔怪了一句,“前些日子她在宫里你不问,如今倒是巴巴的到宫外去问。好在如今就差皇上下旨赐婚,倒不妨事。”
“那时只是初初有了结亲的想法,又不是将要成了,儿臣自然问不出口。”
听见这句,皇后的情绪降了些:“你寻她问什么?”
“问她是不是真心愿意嫁给儿臣,”齐瑄说完,悄悄留意着皇后神色。
皇后唇角迅速拉平:“那她如何答的?”
齐瑄这才道:“她说不是她自己愿意,还能是什么。故儿臣才敢送她回裴家。”
“好孩子,本宫就知道她是个好孩子,”皇后的心气儿一下就顺了,脸上重新带了笑,吩咐身边的大宫女,“玉儿最爱花糕,如今梅花开的最好,你让司膳司好好预备着,明儿一早,亲自给玉儿送些去。”
齐瑄忙道:“岂可如此劳动母后身边人。”
“母后乐意,”皇后脸上恶意与畅快混杂,让她的脸看上去有几分扭曲,“本宫就是要光明正大的为我准儿媳做脸,让满朝上下,都看着本宫对好孩子的满意!”
皇后说完,又看向齐瑄:“听说姜寸寸出宫去了?”
齐瑄睫毛微微颤了颤:“母后知道了?”
皇后轻咳一声:“他拿了东宫的腰牌出宫,自然要报上来的。”
“儿臣让他去裴家了,”齐瑄没追着皇后的话不放,皇后对她过度关注,也不是一日两日,“日后就让他去伺候太子妃。”
皇后一愣,面上显出些无奈:“你这孩子,平日里瞧着好好的,怎么这时候又总爱直来直去?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往玉儿身边放人,日后如何做得夫妻?”
齐瑄做出不解之色:“成了婚,不就做得了。”
“夫妻一道,哪里是这么简单的,”皇后看着齐瑄,露出几分头疼模样,“罢了罢了,日后玉儿进宫,本宫多为你描补一二就是。”
齐瑄见皇后说着话,唇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的模样,耷下眼皮,看向地面的毯子,面上分毫不敢露出什么别样神色。
不多时候,往皇帝宫中去的小黄门回来,说皇上已经起驾往长乐宫去。皇后忙简单收拾一番,领了齐瑄去追,紧赶慢赶,在长乐宫外见着人,方松了口气。
齐瑄跟着皇帝皇后在太后处报了喜,用过晚饭,便回了东宫。
等进到书房,屋里只剩了他和姜斤斤,齐瑄方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陷进了太师椅的靠垫里。
姜斤斤赶紧上前替他解了发冠,又轻柔的按着头皮。
过了一会儿,齐瑄觉得好些了,换了个姿势,问姜斤斤:“姜寸寸回来了?”
“早回来了,”姜斤斤道,“三姑娘让他带话说谢您呢。”
“谢我?”齐瑄嗤笑一声,用手盖去面上嘲讽,“我往她身边放人,她谢我做什么。”
“不是奴婢自夸,寸寸好歹是奴婢弟弟,三姑娘那么聪明一个人,会不知道寸寸去了她身边,好处比坏处多?”
“这宫里那么多奴婢,谁也说不清谁背后有没有人,可您把寸寸指派过去,那就是个熟手,三姑娘当场就能使的,那可不是该谢您?”
见齐瑄面色舒展了些,姜斤斤又继续道:“何况……奴婢打眼瞧着,三姑娘怕是最了解您的人之一了。”
“哦?”齐瑄坐直了些,“怎么说?”
姜斤斤仔细斟酌着词句:“您与三姑娘自小就是冤家,可您见过哪一回,三姑娘在外人面前给过您没脸?就算气得再狠,顶多也就是在外头不理人,她是知道分寸,也更知道您不容易的。”
“你倒是会说话,”齐瑄看他一眼,唇角却慢慢勾了起来。
姜斤斤忙道:“多谢殿下夸赞,不过这都是奴婢观察这么多年下来的肺腑之言。”
齐瑄没说话,心里倒盘算起另一件事:“过几日让寸寸再去一趟,把她带进宫的人名单要来。太子妃能带进宫的人到底有限,多的就让提前去掖庭局待一年。”
“是,奴婢一会儿就去告诉徐司闺、程司闺。”
“不急,”齐瑄听见这两人名字,神色微微暗了暗,道,“再等几日。”
姜斤斤明白,主子这是怕太早了,引起皇后注意。
皇后对齐瑄,一向强势得过头。疼儿子是一方面,可控制欲也重得厉害,大到选妃,小到用饭走路,那是方方面面都要做主。
是以齐瑄在皇后处,半点不敢露出对裴良玉的看重高兴,免得皇后一边满意,一边不悦,叫裴良玉还没进门,便因为这些小处叫皇后生了嫌隙,日后怕要多出不少麻烦。
至于以后,只要控制好皇后参与的度,他再慢慢的改,那便是皇后自己的引导。
齐瑄看着书房这不大的屋子,只觉得憋闷。他是东宫的主人,却只有在这一小间屋子,才会觉得自由,便在寝殿里,也得谨慎行事,免得第二日就被皇后借故训斥一顿没有太子风范。
齐瑄闭着眼,好一会儿没说话。姜斤斤以为他睡了,便退了出去。
齐瑄再睁开眼,面上方毫不掩饰显露出雀跃之意,只要再等一年,就能多个地方活动了。
“让孤好好想想,东宫还有哪个院子最大。”
姜寸寸走后不久,裴父与李夫人夫妻联袂而来,裴良玉这才知道,姜寸寸除了来见她,还提了她带人进宫的事。
“我与你父亲商量了几个人选,你先瞧瞧,”李夫人将手中册子给了裴良玉。
红菱、连翘几个都是裴良玉极熟悉的,后头还有几个小丫鬟,也都是裴良玉有印象的名字。
“红菱、连翘都是娘身边得用的人,我如何能抢,”裴良玉想也不想的将两人划去,“余下的几个里,再选就是。”
李夫人与裴父对视一眼,道:“连翘跟我久了,里里外外都是好手,红菱最善梳妆,在衣饰上也有心得,不带她俩,你又要带谁去?从前我替你挑好的大丫鬟,被你嫁的嫁,送家去的送家去。”
李夫人说着,叹了口气:“若换了从前,我哪用操心这个。”
“是女儿的不是,”裴良玉笑着拉了母亲的手,“今年才出了那样的事,赐婚的旨意起码得明年才下,就算礼部准备的快,少说也得一年呢,二等丫鬟里挑几个起来,好生教着,也不差什么。”
李夫人还不放心,只道:“还是让连翘过来看着的好,到时候若不成,仍让她俩跟着你。”
见得裴良玉点头,裴父又问:“你真要放了红云的籍?”
“嗯,”裴良玉同父亲道,“她陪我这么几年,年纪也慢慢大了,何苦再随我进宫去。到时候她在外头,怕还得爹娘替我多照拂她几分。”
“这个自然,”李夫人一口应下,“你放心,母亲必然为她也寻一桩好亲。”
裴父见母女俩已经定下,便也没再提红云,又坐了一阵,才和李夫人一同回去。
红云进来奉茶时听到些许,等裴良玉一个人在屋里了,便转进门:“姑娘,奴婢不想出府。”
“胡说什么呢,”裴良玉道,“出去以后,我和爹娘给你撑腰,没人敢欺负你。”
“可奴婢想继续伺候姑娘。”
红云眼里的认真,让裴良玉都不由动容,可正因红云待她真心实意,她才更想为红云也多打算几分:“宫女二十五岁出宫,你便是随我进宫去,又能待到几时?”
“那我就自梳做嬷嬷,或是学李嬷嬷多学些本事,日后也一直帮姑娘。”
“哪里就缺你一个了?”裴良玉难得板了脸,“你过得好,我才高兴,比你日日都在我身边都喜欢。”
红云知道裴良玉主意已定,却也还想再争取争取。
“不必再说,”裴良玉道,“你若再说,明儿我就让人先给你放籍。”
红云是外头买来的,并不是裴家世仆出身,放了籍,自然不能再呆在裴良玉身边。原本按裴良玉的意思,早该放了她出去,是红云自己想多留些日子。如今裴良玉这话出来,才让红云彻底明白,事情不可回转。
红云失落的样子,看得裴良玉心里也有些不得劲,但这事上,裴良玉是万万不会改的。红云陪她从汾阳王府一路走过来,情分自非旁人可比,她也不愿在此事上自私。
红云字不敢再多做纠缠,只能向裴良玉保证,必在一年内为她教出合用的人来。
这回,裴良玉不拒绝了:“那我等着。”
红云松口气出去,心里重新充满了斗志,再看向院子里的小丫头们,眼里都带上了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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