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虽然已经过了,日光还是很盛。
日光虽然很盛,他们却忽然感觉到了秋天的冷。
在前面走着的姜姜,还是那样鲜活有生气。
响在耳边的笑声,还是那样悦耳。
但是有什么东西,好像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管是谁,在听见自己的朋友活着的时间,仅有三个月的时候,都不会太愉快的。要是这样不幸的遭遇还落到许多人的头上,那心情就更难愉快起来。
哪怕潇洒如陆小凤,乐观如花满楼也不例外。
何况他们对生命,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匪夷所思的热爱与敬畏。
花满楼差点就失态了。
他几乎要跑上去,抓住那人的衣领,揪起来,问个究竟。
可他终究是花满楼,善于谅解却不善于逼问。
他迟疑了脚步。
那两个人见他们停下,也对视一眼,走了。
他们竟走得很快,只一刹那——心念一动的刹那,就消失得没影了。
他们的出现,就像是幻觉一样。
陆小凤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的轻功。
竟连追寻的方向,都无处可找。
——就和那个叫“寻楼”的人一样。
陆小凤背后冒出来涔涔的冷汗。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组织!
陆小凤表情凝重地走回花满楼身旁,他鼻子动了动。
“花满楼。”陆小凤在花满楼肩上重重地按了一下——他鼻子虽然不如花满楼厉害,却也不算迟钝,他闻到了血的腥味。
花满楼没办法松开自己紧紧握着的手,他怕松开了,自己就不能忍住了。那在胸腔中撞来撞去的情绪,就会跑出来,像是猛兽一样,将他吞没。
他心中不由感到苦闷、哀愁、悲伤,生命的脆弱就这样展现在他眼前,让他看不见,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它的跳动。那美好的跳动,每一下都是蓬勃的、活力的、朝气的。可这跳动,慢慢变得微弱,开始衰落、乏力、暮气沉沉。
“我可以做些什么?我可以为这些即将凋落的生命做些什么?”他不由自问。
——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只能旁观着,眼看着,却无能为力,无可挽救。
分明只是六月最炎时,为何会有十二月冰雪覆盖的冷气透入骨缝?
“你这个没有用的瞎子,你什么都做不了。”有声音在他脑海中悲声叫唤。
——你救不了他们的。
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坟墓中冒出来的一样,毫无生机,一直在他心里冷笑。
“不会的,我一定还可以再做些什么。”
温柔但是坚定的声音,在嘈嘈切切的喧闹中回响起来。那是花满楼自己的声音。
花满楼是一个很会尊重自己情绪的人,他从不否定自己那些不好的情绪,他会像安慰别人一样安慰自己。他让情绪流泻,而不沉溺。
他相信自己肯定还可以再做些什么。
——一定可以的。
谁不是每一日都在战胜自己的内心,和自己作斗争呢?起床如此,吃饭如此,遇见困难也应当如此。花满楼只是总会把斗争结束得快一些而已。
“我没事。”花满楼说着,将自己手中的扇子收了起来。
他缓缓往外吐了一口浑浊的冷气,终于放松下来。
陆小凤伸手从花满楼怀里取出来帕子,放进他手里。
“把血擦擦。”
花满楼将折扇递给陆小凤,慢慢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他的动作很慢,不像是在擦手,反倒像是在拂去心上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