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樱慌慌张张从屋中跑出来,看见长廊那头张二似乎在拦报春不让端了托盘的报春往这边来,又似在长廊中和报春在聊天,聊着聊着还惹得报春不悦蹙着个眉。
这厢,报春也看见了长廊下的宋樱,有些小脾气地推开张二,道:“世子夫人出来了,你回世子那去,休要再拦我。”
张二愣过神来,转身就瞧见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宋樱。他走得比报春还快,一副着急的模样,“世子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呀,外面寒风趔趄,您当心着凉,还是快些回屋。”
宋樱总感觉张二太过殷勤,恨不得将她和齐辞关在一起,“张二,世子有事找你。”
“哎呦,那我得赶紧进去。”张二神情骤然变得凝重起来,撩了袍子一角急急往寝屋去,生怕就怠慢了。
“这个张二在长廊一直揪着奴婢说话,好在奴婢把银耳汤装在汤盅里,还没凉。”报春说完才注意到宋樱手受伤了,“呀”地出声,吓了一跳,“世子夫人您手怎么受伤了。”
“雕刻时突然犯困,打个呵欠的空挡不小心让锉刀划伤了手。不碍事的,世子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提到齐辞,宋樱想到适才在屋中,耳尖不自觉又红了起来。
这寝屋她是不想再进去了,便暂时去暖阁坐坐。
报春将糕点端出放桌上,又盛了热气腾腾的银耳梨汤给宋樱,说道:“世子平时看上去寡言少语,但对世子夫人还是挺好的。”
宋樱舀了一勺甜甜的银耳梨汤入口,喉咙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自从染风寒,她喉咙痒痒的,有时候话说多了,还会难受地不停咳嗽。
搅动晶莹的甜汤,宋樱垂眸看着手里的琉璃菡萏盏,有意识地思考报春那话。
齐辞对她挺好的吗?
她眉毛拧了拧,对比刚认识那会儿,齐辞待她好像是有几分温柔了,也不常凶她。
放下琉璃盏,宋樱手肘撑在桌上,捧了捧脸颊,不自觉弯了弯唇。她善解人意,极为体贴,齐辞倘若再凶她,这就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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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辞的双腿是被大雪冻伤的,加以治疗和调养是能恢复知觉的。是以第二日薛太医又来给齐辞扎针灸。
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扎进去,宋樱看着都疼,她就在榻边守着齐辞,问道:“薛太医,世子这腿什么时候知觉呀?哪怕是一丝知觉也行。”
薛太医手上这一针恰好扎进齐辞膝盖上的穴位,但齐辞没有任何反应,“这事不好说,有的患者针灸扎两三个疗程,症状有所好转,但有患者扎几月后才慢慢看到效果。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臣自然竭尽所能医治好世子。”
薛太医又道:“除了针灸治疗,平日按摩腿上的穴位,也是对恢复世子双腿的知觉大有益处。”
闻言,宋樱眼前一亮,突然有了主意,待薛太医给齐辞针灸完后,私下问他要了有关穴位按摩的书籍。
既然穴位按摩对齐辞症状有好处,那她就认真学学,说不准齐辞的腿真就是按摩与针灸同时治疗才治好的。
宋樱得给齐辞一个惊喜,等悄悄学好再到他面前去炫耀炫耀。
她学东西一向挺快。
薛太医挎箱里正好带了穴位图解,便给了宋樱,感叹道:“世子夫人对世子情真意切,老天看在眼里,相信不会辜负世子夫人的苦心,世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从箱子里摸出一个人体木偶,“臣这里刚好有个人体木偶,木偶上有朱红和黑墨标记了穴位和一些经脉。穴位图上的个别地方不好理解,世子夫人对比这人体木偶能更直观清楚。”
“谢谢薛太医。”
宋樱笑着接过,木偶比手掌大一些,还算小巧。
她将木偶和医书收好,送薛太医离开水梨院。
宋樱没回寝屋,转道去了暖阁,她不能让齐辞发现在她偷偷看医书,否则就没惊喜了。
欢欢喜喜将医书放在桌上,宋樱眼底满是雀跃,可她将那人体木偶握在手里细看时,掌心烧得慌,脸颊和耳朵也跟着烫起来。
这木偶……这木偶跟没穿衣服的人一样。
光.溜溜的。
虽然上面有红黑错落的穴位和经脉,但怎么看也像是男子脱了衣裳。
“咯吱”一声,报春端了热乎的茶点进来,宋樱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怕被报春瞧见,于是心虚将那人体木偶藏到衣服下面。
“世子夫人您脸和耳朵怎么这么红?是身子不舒服吗?”报春担心,关上门将寒风阻隔在屋外,三步并两步朝宋樱走去,“薛太医尚未走远,奴婢现在去追兴许还能追上。”
“诶,不用。”宋樱忙叫住报春,随口乱扯了个谎,说道:“估摸着是适才在外面待久了,被冻红的。没事的,等过会儿暖和就好了。”
报春将茶点搁在桌上,“那奴婢去给世子夫人拿过手炉来暖暖。”
“嗯。”
宋樱点头,遣走报春后尝试着将那木偶抛之脑后,若无其事地翻开医书。
这暖阁中就有手炉,只需在手炉中添些新炭便成,报春很快就拿了手炉回来。
“世子夫人,适才奴婢去小厨房端茶点时,还遇到张二问世子夫人去了何处,大抵是世子没看见世子夫人回去,心里欠。”
宋樱摇头,接过递来的手炉,说道:“肯定是张二自己问了,他总想让我和世子待一块。”
齐辞对她无意,这点毋庸置疑。
报春笑道:“没准儿就是世子让张二问的呢。世子夫人待世子好,世子心纵使再冷,也该被世子夫人捂热了。如今世子夫人又开始学穴位按摩,世子知道又该感动了。”
报春捧着脸颊,一脸羞赧样,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场景。
宋樱被报春这春.心澎湃的模样逗笑,拉下她捧了面颊的手,哭笑不得,“这有什么感动的,齐辞又不是傻乎乎的姑娘,哪能被这点小事就感动了。换做是任何一位朋友,我都会如此。”
她扬了扬唇,眼里仿佛有星河闪烁,“况且,我想赶紧把齐辞的腿治好,这样他就又能驰骋这广阔天地了。”
顺带放她自由。
“时间不早了,你出去,我得看医书了。倘若世子问起,你就说我在暖阁看闲书,不想有人打扰。”
报春道:“奴婢在外面候着,世子夫人有事吩咐一声奴婢便进来了。”
宋樱却道:“外面寒风瑟瑟,候着多冷,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好了,不聊了,我得看书研习,你快出去。”
报春出去后将门带上,暖阁里炭火足,窗户虽开了个缝,但还算暖和。
书中有一整页是腿上的穴位图,双腿便那样赤.裸.裸地画在上面。
小腿连膝盖,膝盖连着大腿,大腿之上是胯。
这图学医之人看倒没什么,但宋樱一瞧,被刺.激的不小,双瞳猛地一缩,红着脸“啪”的一声将书合上。
掌心捧着红霞般的脸,宋樱羞地一头扎在桌面上。
她没脸再去看,心道这图为何画得这般直白。
缓了有阵功夫,宋樱揉揉面颊,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将心思放在医书上。
宋樱重新翻开那一页,拍拍脸颊喃喃低语,“心无杂念,不能乱想。等寻到穴位,就可以给齐辞按摩了。按着按着,他腿就好。他能站起来了,我就能回家了,往后侯府与我再无关系,清河郡主如何看我也与我无关了。”
又拿出那小巧的人体木偶,宋樱把那光.溜溜的双腿想象成来两个长白的大萝卜,按照穴位图上的位置对比木偶上的标记,认真寻了寻记住位置。
宋樱学东西快,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就在腿上摸到了几个刺.激双腿恢复知觉的穴位,等晚上齐辞泡完药浴出来,她殷勤地蹲在轮椅前,迫不及待想用在齐辞腿上。
宋樱星眸闪动,炫耀道:“世子,今日我学了套穴位按摩,对双腿恢复知觉很有效哦,要不要试试?”
一直都是张二从净室里将齐辞推出来,此刻他就站在轮椅后面,“要的要的,不能辜负世子夫人的一片苦心。我们世子很是体贴的,定是不会让世子夫人白忙活一场。”
齐辞回头,凛冽的眸子扫向多话的张二,吓得张二噤声不敢言。
张二在宋樱的吩咐下将齐辞扶到罗汉榻上就识趣地离开了屋子。
“薛太医都说多按摩许是能让世子早些恢复知觉,我今天下午可是在很认真学哦。”宋樱坐在罗汉榻边,眼尾飞扬,满是自豪。
她活动活动手腕,“世子放松,我准备开始了?”
齐辞背靠软枕,盯着宋樱的眸子道不出情绪,他淡淡“嗯”一声,示意宋樱可以开始了。
宋樱冲他笑笑,两靥的梨涡在昏黄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她低头,一缕碎发垂落挡住视线,她伸手,纤长的手指拢了拢那捋垂下来的头发。
男子的腿与硬邦邦的木偶不同,刚碰到时,是软软的,但仔细一按,却又是紧实的肌肉。
因是初次给男子按摩双腿,宋樱局促不安,耳尖竟不自觉泛起薄红,尤其是刚触碰到齐辞小腿时,她心脏连带着也跟着颤了颤。
她不敢抬头看齐辞,闷头凭借脑中的记忆去寻腿上的穴位。
心中默念大萝卜大萝卜,这才缓缓减淡了她七上八下的局促心情。
宋樱正按摩得起劲,她感觉自己的手法是越发娴熟了,就连大腿内侧的穴位她都找到了,但就在这时候被齐辞抓住她手腕,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叫了声,抬头便瞧见男子那带着侵略性的眼神。
齐辞额上渗出层薄汗,紧绷的唇瓣动了动,嗓音低沉道:“不按了。”
“可是……”
宋樱也不知道齐辞这是怎么回事,话尚未说完就见他从一旁扯过披风急急盖住□□。
宋樱眼里满是疑惑,随着齐辞的动作下意识低头盯着他盖住的胯。
不知是不是宋樱眼花了,她总感觉齐辞盖住的地方有些胀鼓鼓的。
这里是藏了什么东西?
“嗯?这是……”
“出去!”
倏地,齐辞突然吼她一声,打断她的询问。
宋樱吓得头一缩,视线颤颤巍巍收回来,跟装了暗扣一样直起身子,不知所措地站在罗汉榻边。
这些日子以来,齐辞情绪稳定了许多,很少想刚才一样凶她。她不过是想着能让齐辞双腿早些恢复知觉,将自己关在暖阁看了一下午直白又让人难为情的穴位图。
就算是她手劲重了些,弄.疼了齐辞,他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冲她凶。
宋樱是好脾气了,但也有心情不好的那几日。譬如现在,她无缘无故被齐辞凶吼离开,心里委屈。
低垂着头,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手指紧紧攥住衣角,眼泪不争气地顺着眼眶流出来,又顺着她面颊一滴一滴落下。
如断线的珍珠,砸落在地上。
一室阒静,偶尔掺杂着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抱歉,我……”齐辞手足无措,伸手下意识想敛去宋樱面庞上的泪,但那手刚伸出去又悬在空中,最终还是收了回去,“适才是我失态了,抱歉。”
齐辞耳上一片薄红,将盖住胯的披风又拢紧了些,遮住那不合时宜的东西。
严严实实都盖住了,瞧不出端疑。
宋樱怀疑她听错了,缓缓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那面色有几分不自然的齐辞,问道:“你是在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