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梅坐在堂屋里,看着桌子上的菜,脑子还一阵恍惚。
这么简单就上桌了?
大嫂只是说了句要上桌吃饭,爹就真的让她上桌了。
还是大哥面子大啊,要不是今天大哥回来,估计大嫂嘴巴说破天也不能让她们上桌。
想着王红梅还偷偷看了眼坐在主座的宴老头,一张老树皮脸,皱皱巴巴的,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郑艳丽倒是没有想这么多。
一筷子下去。
就夹了个鸡腿上来。
油汪汪香喷喷。
鸡腿刚到半空中,一桌子人都抬头死盯那只鸡腿。
郑秀秀颦着眉头,大嫂越来越不象话了。
王红梅则是佩服的看着郑艳丽,她长这么大还没尝过鸡腿什么味儿的呢。
突然。
有一双筷子在空中拦截了鸡腿。
郑艳丽抬头一看是压着眉头的宴老太。
直接一筷子把她夹的鸡腿打掉在盆里面。
宴老太又自己把那只鸡腿夹起来,送到宴老头碗里,嘴里还念念有词道:“你吃鸡腿做什么?一天天的又没出什么大力,这鸡腿让男人吃还能补补。”
说着还去夹了另一个鸡腿,塞给吃的彪呼呼的金宝。
金宝嘴巴里快塞满了,就这样他也不住嘴,接过鸡腿又往嘴里塞,手也油乎乎的。
郑艳丽不拿她说的话当一回事,停在空中的筷子又转了个方向。
飞快夹了只鸡腿,塞给埋头吃饼子的大燕。
放在碗里的鸡腿吸引了大燕的视线,她顺着筷子看。
是她娘给的。
她娘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快点吃。
接过鸡腿,大燕眼眶子都快红了,这还是她头一次分到鸡腿呢。
不过她也没有一个人独享,用筷子给姐妹四个人平分了这个老母鸡腿。
最后剩下的一只鸡腿,宴老太夹给了宴军,她大儿子多不容易啊,腿都伤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一只老母鸡就两条腿,她今天杀了两只老母鸡,拢共就四条腿。
分一分全没了。
宴家人吃饭也不客气,不一会一盆鸡肉都快见底了。
宴老太连块鸡肉块都舍不得夹,只看着自己儿子们吃,三个儿子碗里都冒尖了,她还嫌他们吃的少,不住的帮忙夹着,自己只随便吃了几口饼子。
一大盆鸡肉见底了,鸡屁股浮了上来。
一看见鸡屁股。
郑艳丽面上挂着假笑,一筷子把那个鸡屁股夹给了宴老太,还笑着说:“娘,我知道你喜欢吃鸡屁股专门给你留的,你尝尝。”
“对啊娘,我也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宴军也附和着郑艳丽的话,他没出事之前郑艳丽一直是个好媳妇,孝敬公婆团结妯娌,只要自己不出事,那梦里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听到自己大儿子都这么说了,宴老太也不拿劲了用自己的碗一接,她还以为艳丽想出什么招儿对付自己呢?
不就是吃个鸡屁股吗?这有什么的呀,鸡屁股多香啊。
宴老太节省不舍得给自己吃块好的,吃了一辈子的鸡屁股,久而久之宴家人都以为她爱吃鸡屁股。
女人和小孩吃的差不多了,男人就开始喝酒,他们喝的是自家酿的黄酒,这种自家酿的酒喝多了酒劲上来人就晕了,度数比白酒都高。
男人们喝起酒来,整个堂屋都闹哄哄的。
郑艳丽根本呆不下去。
趁着天黑,她就给四个孩子都用水抹了抹身子。
这天气太热,小孩子跑来跑去又特别容易出汗,身上都黏糊糊的。
不抹抹身子都睡不着觉。
三燕头发都黏在脸上,身上瘦的肋条都清晰可见。
郑艳丽边帮三燕抹着身子,边想今天晚上等宴军回屋,给他说说给三燕做身体检查的事。
不给三燕做一下检查,郑艳丽实在是放心不下。
夜色昏暗。
郑艳丽安置好了四个孩子。
说是安置,其实也就是把屋里的一张大床用被子给孩子们隔开。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娱乐,郑艳丽突然有些怀念自己的手机了。
还能给孩子们看点动画片,热闹点。
现在还没到八点,夏天天又黑的快,可孩子都精力旺盛,根本睡不着。
好在大燕很懂事,带着三个妹妹硬闭着眼睛开始睡觉。
郑艳丽趁着月光那点光亮看床上乖乖睡成一排排的小娃娃,心中充满了幸福甜蜜。
在这个时候。
宴军喝的醉醺醺地走了进来。
脸红彤彤,脚走起路来乱打摆子。
走路带动的声音大,差点把四燕吵醒。
本来孩子睡的都不深,尤其是四燕和二燕睡眠浅,很容易被吵醒,刚有点动静,四燕就开始左右翻身了。
郑艳丽用手轻拍着四燕安抚着她,还冲着宴军小声说:“小点声。”
宴军胡乱点了点头应和,单手解着身上的衣裳,喝的有点多,站着都晃,只能另一手扶着床。
“艳丽,我前几天做...做了个梦。。。”喝的醉醺醺,说话嘟嘟囔囔的。
听不清楚。
“说的什么啊?嘟嘟囔囔的。”到底是夫妻。
郑艳丽上前扶了一把也是想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梦见...我出了事.事儿..让你守了寡...嗝.~。”说着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郑艳丽伸出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她强装着无事,替宴军解着衣裳。
“你要是出了事,我和大燕娘四个还怎么活?”
宴军被郑艳丽伺候着脱衣裳,索性不管了,直接把眼睛闭了起来。
“是啊,这个梦太真实了...梦里面三燕得了肺炎,你都没钱给治,我看回头你带三燕去县城医院检查检查去,这个梦说不准是老天爷给咱们的警醒信。”这段话似是感慨似是遮掩。
郑艳丽解着纽扣的手中动作停顿了一瞬,接着又恢复了正常,眼睫毛遮掩下的情绪是化不开的哀伤。
好歹也是两辈子的夫妻,对于自己丈夫撒谎时的表现,郑艳丽也是知道的。
说是梦,可要是没有一点依据,宴军根本不可能给她说。
又这么遮掩,把宴家人都摘了出去。
恐怕真的梦见的是上辈子的她们娘四个吧。
“我这还剩下...十二块一毛钱..都交给你。”
宴军从裤兜伸出的手里攥着一把毛票。
“的确良的衣裳就先给咱娘穿着,我...真不知道一件破衣裳有什么好的?让你惦记这么久,在梦里还整天为了这个衣裳在家里闹,至于吗?就为了一件衣裳....”
酒晕脑子,让人自制力变差,又是自己媳妇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狠狠接过宴军手里的毛票,塞在了枕头底下。
宴军也没想等郑艳丽回话,说完就往床上一歪,慢慢开始往郑艳丽身上贴。
手不住地往身旁抓,只抓到一团空气。
“艳丽,你要去哪?”怎么贴也没贴到人,只能出声问。
郑艳丽背对着宴军强压着眼泪硬气地说:“我去上茅厕!”
说罢,就大步走出屋子。
背影带着一股浓浓的哀苦,二燕早就被爹娘的说话声翻腾醒了,她偷偷睁开眼往门口看。
却只看见娘的背影,瘦削颤抖着走路的背影在漆黑的夜里,看着无由来有些瘆人。
二燕不怕,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让她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宴家的厕所在院子西侧,还是露天的茅厕,只砌砖围了块地方就是厕所了。
大夏天,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郑艳丽却躲进了茅厕墙边,不顾干净肮脏靠着那块泥墙仰着头悄悄流眼泪。
没有地方去,屋子里也没有地方留给她流泪。
她只能躲在这里。
宴军梦见了他死之后她们娘四个的处境,看到了三燕夭折,看到了她在宴家受的这么多委屈遭了那么多罪,可他什么都没提。
只说为了那件的确良的衣裳至于吗?
郑艳丽仰头忍不住哭出声,怎么不至于!她要的是一件衣裳吗?
宴军根本就不明白,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一件衣裳。
辛辛苦苦两辈子,就换来了这句话。
二燕偷偷缩在茅厕墙外,听着墙里娘的哭声,也不知不觉流了眼泪,她心疼娘,但是又不能让娘听见,只能压抑着哭声,使劲咬住自己细小的手腕,憋着声音硬咬出了一层深深的牙印。
此时郑艳丽和二燕身体隔着道墙,心却贴在了一起,心意相通。
瘦小的二燕眼中蒙着泪光,抬头看着莹洁的月亮,刚刚爹说的话她听了个大概,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不过今天爹回来,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给自己,还惹的娘流眼泪。
二燕对着月亮在心里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
“月亮,我求求你,让我娘和我爹分开吧,我不要有爹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本会扑,但是我还是会一直写的,郑艳丽就像我脑海里要飞的燕子,不写完的话扑腾的我脑子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