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潘峰脸上的笑开始挂不住,“这,抱歉,夫人不知道这位姑娘是银滩韩镜的妹妹,韩三爷的女儿。都是误会,误会一场。”

看向葛夫人,淡淡道,“不长眼色的东西,还不快跟韩姑娘赔礼道歉。”

韩觉晓敛下眸子,半点儿没搭理他们的意思。“韩乐之,成何体统,下来。”

韩乐之当然知道这样不成体统,但她抱着的人可是韩觉晓。抓紧时间多抱一会儿,错过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搂得更紧,防备地瞪着葛夫人,委委屈屈告状,“韩觉晓,她开黑船,把我跟涵涵骗过来打算卖掉。涵涵还在他们手里,你快救她。”

涵涵?这又是谁?

“十一哥,涵涵叫章涵,是章氏一族三小姐。韩氏一族家主是她亲爹。”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连云瑞都惊讶地挑了挑眉。

那个产业涉及海运管制,掌管数个江、河、湖、泊,在海上被称为“海上一霸”的章氏一族?!

他们竟然拐了章氏一族的三小姐?!真是嫌命太长。

潘峰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沉船湾可以跟韩氏一族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对章氏一族敬而远之,但绝不能同时开罪这两股势力。

潘峰扬手猛地扇了葛夫人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葛夫人是潘峰的侧室夫人,是地位仅次于他的二把手。此刻当着众人的面被扇,里子面子尊严碎了一地。

潘峰说:“跟韩姑娘赔礼道歉,然后去把章氏一族的三小姐放了,跟人叩头谢罪,原封不动送回去。章氏一族三小姐要是少了半根头发丝,你就去陪葬。”

葛夫人精致的头发散得乱七八糟,脸肿起来老高,唇角破掉带着一丝血迹。脸色十分难看,“是,潘爷。”

葛夫人缓步上前,对韩乐之行了一个礼,扬手“啪”地甩在自己另外半张脸上。她指间夹着烟杆子,烟杆子细口部分划破脸蛋,扯出一道触目进行的血痕,“韩姑娘,是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您大热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话对着韩乐之说,人却盯着韩觉晓的脸。这位才是关键人物,怨不得,惹不起。

韩觉晓恍若未觉,眼皮子都懒得抬。把韩乐之从身上剥下来,二指抵住她肩膀,推开半臂距离。

慢条斯理道,“韩乐之,人家在问你话。”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韩觉晓在给小辈撑腰。云瑞二指抚着下巴,再一次意外,韩觉晓做人不怎么样,当长辈倒是有模有样。

韩乐之立即贴了回去,搂紧韩觉晓手臂,警惕地环视四周,“我要跟你在一块。”

韩觉晓:“......”

这孩子书读傻了,韩氏一族仗势欺人的优良传统是半点儿都没继承到。他当年无师自通,她哥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怎么到她这里就行不通了。

韩觉晓:“葛夫人,下一次贩卖人之前,记得做好背景调查。否则,你再有十张漂亮脸蛋儿都不够划。”

韩觉晓拎着韩乐之衣领离开。

对,拎着。

她贴得太紧,他几乎没有办法走路。

回到临时落脚的客栈。

云瑞围着韩乐之打转,“你就是阿镜的妹妹?这张脸看着是跟阿镜有四分相似。韩觉晓叫你韩乐之,哪个zhi?”

“哥哥好,之乎者也的之,哥哥可以叫我之之。”

叫得还怪甜的,“有礼貌这点跟你十一哥可一点儿都不像。要你十一哥跟人打招呼,简直跟要他的命一样。”

云瑞跟韩乐之聊了起来,两个人聊得投机,没一会儿就建立起深厚友谊。

云瑞回房间的时候,对韩乐之依依不舍。

韩乐之困了。精神一直紧绷着,一宿都在逃亡,眼下危机解除,整个人乏得要死,手脚像灌了铅,连指甲盖儿都没有力气抬。

打了个哈切,趴在圆桌上,侧脸垫着手背,眼皮子半张不阖。

韩觉晓叫来小二,“给她单开一间房,记我账上。韩乐之,去休息,等我手头事毕,我送你回韩氏一族。”

嗯?去哪儿?又回哪儿?

韩乐之跟小弹簧一样坐直,眼睛都没睁开,“我不用休息,趴一会儿就行。”

“你一个女孩子,在我这里不妥。”韩觉晓语气不容拒绝。

“那要是葛夫人派人把我迷晕带走怎么办。”

“她没那个胆子。”

“没有葛夫人,也有王夫人、赵夫人。”韩乐之趴回桌子上,怕韩觉晓赶她离开,悄悄抱住桌子腿儿,“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块。”

韩觉晓拧着眉头,这孩子油盐不进。

起身,离开房间。

“十一哥,你去哪儿?”韩乐之眨巴眨巴眼睛,他去哪儿好像不是她能管的事情。改口道,“你早点儿回来。”

韩觉晓头也不回地走。

韩觉晓一走,韩乐之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床上瞟。

腰板、筋骨绷紧了一天,现在僵硬得要命,好想在上面躺一躺、舒展舒展。

谁懂啊,那张大床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十一哥不在,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她稍微躺一躺也没人知道。

要不躺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在十一哥回来前爬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韩乐之跑到韩觉晓床上,倒头就睡。

韩觉晓回来时,她在他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直流。

她受了惊吓,会下意识紧挨着亲近之人以获得安全感。这种症状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她再次认为自己处在安稳的环境中。

韩觉晓叫来小二,放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在隔壁单开一间房,把这两间房中间的墙砸掉,放一个大屏风过来,要厚实一点儿的。”

小二不明所以,但依言照做。

韩觉晓在隔壁房间住了一宿。

第二日一大早。

云瑞和韩觉晓坐在大堂吃饭。

韩乐之睡醒来到大堂,无措地环视一周,找到人后眼睛亮得能发出光,直奔韩觉晓方向。

云瑞筷子一顿。他要是没看错的话,之之是从韩觉晓房间出来。两人同住一间吗?这有些不太合适。

咬一口包子,道,“韩觉晓,之之是个女孩子,是你的晚辈。你跟她同住,别人看到会怎么想?别人会认为之之跟你韩觉晓不清不楚,是你的情人。”

“......”

“真的,你别不信。过几天就传她珠胎暗结,再过半个月说你三年抱俩。”

韩觉晓放下筷子。越说越离谱,这饭没法儿吃了。

韩乐之一路小跑过来,很有礼貌,甜甜地打招呼,“十一哥好,云瑞哥哥好。”

“好好好,之之没吃早饭吧,用一点儿。”

韩乐之没动筷子,眼睛一直停在韩觉晓身上,等他发话。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喝粥。”韩觉晓说。

韩乐之端起一碗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喝完后换第二碗,她要端第三碗时,韩觉晓说,“光喝能饱?”

韩乐之仔细感受了一下,“饱不饱不晓得,但是会胀。”。

“去吃两个包子。”

“哦。”韩乐之还真一手拿一个包子,总共俩,慢慢啃。

韩觉晓差不多能感觉到,他在这里,她一定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他离开,她应该会自在一些。

“韩乐之,你待在客栈不要乱跑,有什么事就叫小二。”韩觉晓看向云瑞,云瑞心下了然,三两下塞完包子,起身跟着他一道离开。

韩乐之目送他们身影出了客栈。太好了,他们一走,这一桌东西都是她的了。

她两天没怎么吃东西,饿得要死,终于可以放肆吃。

韩乐之风卷残云,吃饱喝足后,坐在桌边挺着腰、抱着凸出来的肚子歇息。那姿势活像是怀了四个月身孕。

吃撑了。

那种稍微动一下、食物就从嗓子眼儿冒出来的撑。

客栈早饭味好、种类多,大堂的人络绎不绝。人一多,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碰撞。

韩乐之正喝茶水往下溜缝儿,一个取糕点盒的丫鬟撞到她,茶水猝不及防洒了一裙子。

丫鬟气急败坏,“你长没长眼睛?要是撞坏糕点盒、耽误潘夫人用膳,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韩乐之原本不打算跟丫鬟计较。人嘛,走在路上磕磕碰碰很正常。但丫鬟要是这个态度,那就别怪她得理不饶人。

韩乐之正拿帕子擦裙摆,闻言放下帕子,手改成捂肚子,“诶呦,好疼啊,我的孩子,我吃药三年、日日夜夜求神拜佛、好不容易才盼来的老韩家独苗儿孩子。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不活,我夫君会跟着陪葬,我们韩家一家三口都死在你这个杀人凶手手里。”

丫鬟目瞪口呆,这人怎么张口胡来。

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她急得直跺脚,“你胡说什么,谁动你孩子了,我不过是轻轻地撞了你一下而已。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撞你,我跟你赔礼道歉,你别再说了。”

韩乐之说:“早这样不就没事儿了。你走吧,下次走路时记得眼睛不要抬那么高。”

一个温柔娴雅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而来,黛眉微蹙,“阿喜,怎么回事儿。这位妹妹,你不要紧吧。来人,拿我的令牌去医堂请大夫,再取一枚玲珑丹,无论出多少费用,都务必使妹妹和孩子安然无恙。”

大夫过来,一探脉息不就知道她在唬人。韩乐之说,“我没什么大碍,请大夫很贵,别浪费钱。”

“事关孩子,不可以马马虎虎。你放心,潘家一定会治好你。”潘夫人陪在韩乐之身边,握着她的手叫她安心。

另一个丫鬟掩唇轻笑,“我家夫人是潘爷的夫人。在沉船湾,就没有什么难得倒她的,你尽管放心。”

韩乐之对潘夫人印象很好,坦然道,“潘夫人,我身子很好,能吃能睡。是你丫鬟太不讲理,我才故意作弄她。”

潘夫人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笑,“孩子无事,你也没什么大碍,真是太好了。阿喜,跟这位夫人道歉,以后走路时莫要冲动。”

丫鬟阿喜脸红到脖子里,“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到你,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韩乐之笑了笑,接受她的道歉。

过了一会儿,丫鬟急匆匆回来,手中既无丹药,身侧也没有大夫,面色有五分难堪。

丫鬟说:“潘夫人,所有的大夫都被葛夫人叫走,说是替她治脸,玲珑丹也一并带离。”

潘夫人脸上的疑惑尽消,取而代之的是尴尬与窘迫。叹一口气道,“妹妹,大夫在忙,走不开,我随后叫人把药送来。”

“不打紧,我根本用不上。”

潘夫人歉然一笑,行了一个雅致的礼,带着两个丫鬟离开客栈回潘府。

韩乐之低头瞧了一下手,被潘夫人握着的地方依旧温暖。潘夫人是一个温和娴静的女子,待在她身边,就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

潘峰脑子是有洞么,已经有了潘夫人这样温柔大方的夫人,为什么还会娶葛夫人那毒妇做侧室?难不成是被那条雪白细腻的大腿给晃了眼?

小二来收餐盘,韩乐之随口问他潘夫人的事情。

小二笑道,“潘爷在沉船湾雷厉风行,若说有谁牵动潘爷心绪,那一定是潘夫人。”

潘夫人闺名明绣,家里是开布庄的,潘峰是贫苦的渔民少年。

明绣挽起裤腿在岸边浣洗手绢,与打渔归来潘峰打了个照面,夕阳下少年少女互生爱意。

潘峰向明绣提亲,明绣父母勃然大怒,命人打断潘峰的腿、扔出明家布庄。哪知道潘峰第二天在地上爬行一路,坚持提亲。

明绣父母说没点儿触动是骗人的,他们给潘峰三年时间,让潘峰证明自己配得起明绣。潘峰是个商业天才,只用了两年时间便统一方圆百里的渔业,他满心欢喜地回来迎娶明绣。

可明家布庄早已萧条,明绣也不知所踪。打听之下,才知道,一年前明绣出海去看潘峰,上了黑船,再无踪迹。明绣父母受不了打击,伤心过渡,早早离世。

潘峰散尽家财寻找明绣,打听到她最后一次现身是在沉船湾。可沉船湾势力纵横交错,又岂是潘峰一个富户能吃得开的,所有人都劝潘峰算了。

潘峰毫不犹豫弃商从武,走上修真一途。他利用白胞制作出浅黄色烟雾,用了五年时间在沉船湾站稳脚跟,他终于找回心爱的明绣、给她迟到了六年的大婚。

韩乐之想破脑袋都没想清楚,潘峰明明都有了心心念念的潘夫人,为什么还会娶葛夫人做侧室。

韩乐之挺着肚子上楼回房间休息。

撑得慌,明天高低得出去走一圈儿,消一消食。

潘峰派去滴水丹屏的人回来,在书房坐了一会儿,他立即着人去请韩觉晓。

潘峰脸上热情、笑脸相迎,“韩兄弟来了,快请坐。”

韩觉晓坐在那儿,双手叠起,安静又斯文,“看来,潘爷已经考虑的相当清楚。”

“韩兄弟,你手上的白胞我都要了,价格绝不会叫韩兄弟吃亏。”潘峰朝韩觉晓比了一个数,是一个高于市场的价格,相当有诚意。

韩觉晓抬起手,修长五指将潘峰的手指一个一个按下去。他摇了摇头,“潘爷,这批白胞送给潘爷当见面礼,不要钱。我需要潘爷向我稳定供应佛手烟。”

潘峰愣了一下,韩觉晓想打开他的渠道么。沉吟片刻,笑道,“跟白道士合作?有风险,但利更大。沉船湾只图利,既然白道士不嫌弃我沉船湾藏污纳垢见不得光,沉船湾自然乐意之至。”

“不是跟白道士合作,是跟韩觉晓合作。”

潘峰一愣,慢条斯理道,“你要独吞?”

“有什么问题?”

潘峰上下打量韩觉晓,这人身为白道士,却事事踩在白道士底线之外,真令人出乎意料。

云瑞已经习惯韩觉晓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但还是震惊了。韩觉晓身为白道士,居然在用白胞做交易。

“没问题,只是觉得,韩兄弟更适合混我们这条道。”潘峰笑了一下,锐利眸光迎上韩觉晓,朝他伸出手,“沉船湾这边,欢迎韩兄弟的加入。”

韩觉晓跟潘峰聊了一会儿,交易通过,后续事宜谈起来就不费什么功夫,很快结束。

韩觉晓、云瑞两个人往落脚客栈走。

云瑞说:“韩觉晓,你私自行动去滴水丹屏就算了,还非法扣留白胞。我以为你只是延迟上交白胞,你居然用它做交易。你知不知道,你在违规,严重违规。”

韩觉晓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不介意你向修真联盟告发。”

换成别人,云瑞的告发信已经铺满修真联盟桌子。但他跟韩觉晓有一份并肩作战情谊,还算了解韩觉晓。

“背后捅阴刀可不是什么好词。你韩觉晓还没重要到让我降低自己的底线。”

“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韩觉晓,那个是不是之之?她在朝我们挥手。”

韩乐之百无聊赖,单手撑着下巴坐在窗前看夜景。见到人群中的韩觉晓和云瑞,兴奋地探出半个身子,直朝他们挥手。

云瑞抬手挥了一下以示回应,韩觉晓敛下眸子,在想别的事情。

云瑞说:“之之是个女孩子,传出去对名声不好,你跟她分开住。”

“你愿意跟她住?要不我们换。”

“......算了,你好歹是她哥哥。”

韩觉晓、韩乐之、云瑞三人见面。

韩乐之憋了一天,此刻话匣子大开,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见闻。包括装怀孕对付丫鬟,潘峰和潘夫人的绝美爱情。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众人的交谈。

小二推门而入,手上端了一个托盘,“哪位是韩夫人?潘夫人给韩夫人送了点儿东西。”

虽然是问句,眼睛却直直地看向韩乐之,这里只有她一个女子。

云瑞愣怔一瞬,看向韩绝晓,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夫人了。”

韩觉晓倒了一碗茶水,漆黑眸子直视小二,“......我也第一次知道。”

韩乐之一听是潘夫人派来的人,那肯定是找她。“......潘夫人找的人是我,你应该叫我韩姑娘。”

小二只管把东西送到,后面的话也没仔细听,“韩夫人,这是玲珑丹和一碗安胎药。潘夫人让我问您一句,腹中孩子好些了吗?”

安、胎、药?!

腹、中、孩、子?!

韩乐之脸涨红,早知道就换个谎扯。

小二转头看向韩觉晓。韩觉晓办理入住时他看到了姓名,他俩还同住一间房。

见韩觉晓脸带震惊,他一定不知道这个喜讯。小二报喜,“恭喜恭喜,你要当爹了。抽空请大夫来开几帖药,给韩夫人好好养一养身子。你年纪大,顺便也给你调理调理,日后好多生几个。”

韩觉晓手中的茶碗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道,“嗯,我多请几个,争取三年抱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