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太多，给他分享一部分，怎么就成了让他吃剩饭。
韩乐之眨巴眨巴眼睛，撤回盘子，“哪有，念着十一哥没吃晚饭，特地给十一哥留的。”
盘子被按住，扯不动。
“给我留的，怎么拿走了。”韩觉晓确实有点儿饿。二指松开盘子，拿起煎饼塞进嘴里。
她两个手才能握得住的煎饼只有他半个手掌大，她啃半天才能吃掉的量他三两口就咽没。这种粗鲁的吃饭动作放到韩氏一族是要被范老拿藤条抽手的，但他做起来就行云流水，有一种说不出的闲适。
他猝不及防回头，精准捕捉她的视线。
韩乐之转念一想，偷看被抓到，那正好直勾勾地瞅。
韩觉晓取了一张帕子擦手，起身离开榕树下小书斋。
“十一哥走慢一点儿，我很快跟上。”韩乐之着急忙慌道，手下倒是有条不紊地收拾书袋，快步赶上。
“跟着我做什么？”
“韩氏一族是子时门禁，我现在回家免不了跪祠堂。但要是陪韩觉晓出门，那就不同了，没准我还能去范老那里领一份公事津贴。”
韩觉晓：“......”
难怪她看他时眼里亮晶晶，抽到手上的藤套换成天降横财，搁谁谁不心动。
韩觉晓和韩乐之一前一后回到韩家。韩乐之这才知道韩觉晓就住她楼下。
抬头一看，她昨晚贴他门缝上的冰风符用完了，得换一张新的。今晚燥热，没冰风符根本睡不着。
韩觉晓收拾妥当，躺在床铺上阖起眸子。
韩觉晓防备心、警觉性极高，即便是在重伤昏迷状态下，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所以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注意到门外韩乐之的身影。
她踮起脚尖，将两张冰风符塞进门缝高处的镂空花笼里。似乎怕两张撑不到天明，又往里补了一张。
做好后，轻手轻脚上楼梯回房。
白色的冷气儿争先恐后从门缝中涌进来，冲散了一室燥热。
韩乐之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回到房间，翻开作业本，思考那一道题目。
很快，合上作业本。
高估自己了。做不出来，完全做不出来。
要不明天问一问韩觉晓？
第二天一大早，韩觉晓推门而出，屋前台阶上坐着一个纤细的背影。
是韩乐之，旁边放着摊开的作业本。
韩乐之听到动静，转过身，一手抓起作业本，另一手拍拍屁股上的土，“十一哥，你起得真早。”
“......”她是在内涵谁，“......还好，没你早。有事儿？”
“有一个题目不会，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韩觉晓打眼一扫，又是关于白胞，“拿来。”
天才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超人一等，包括辅导学生。很难的题目，韩觉晓三言两语点拨几句，韩乐之立即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韩乐之拿出笔工工整整地把答案写上去。
“韩乐之，这么开心？”真的是个小孩子，会写一个题目都让她唇角上扬。
“开心。”韩乐之写完最后一笔，抬起头。从昨天晚上想到这个接近他的借口时，她就在开心了。
见韩觉晓心情不错，她鼓起勇气道，“十一哥，我能不能加你个传讯纸鹤好友？以后遇到什么不会的题，你给我讲一讲。”
传讯纸鹤是修真界最常用的沟通工具，人手一个。
传讯纸鹤使用时会吐出一束窄长青光界面，互为好友两个人的对话会自动转化成文字投到界面上，头像和名字也可以随自己的喜好进行调整。
韩觉晓没说话。
韩乐之喜滋滋道，“没拒绝就代表同意。十一哥，我传讯纸鹤加你，你通过一下呗。”
韩乐之从韩觉晓袖子里翻出传讯纸鹤，操作一通后，两声“叮咚”，代表两人加上好友。
范老快步走来，见到韩觉晓、韩乐之在一起，脸上有几分意外。
韩乐之大哥韩镜从小就跟韩觉晓走得近，韩镜还曾把刚出生三个月的韩乐之装进书袋里带出去给韩觉晓炫耀，事后两个人被韩三爷打得五天没下床。
哈哈哈哈这么一想，突然就不觉得意外。
韩觉晓看向范老，挥袖收好传讯纸鹤，“范老。”
“觉晓，家主叫你一起吃早饭。”范老张口欲说点儿什么，注意到这不是小孩子韩乐之该听的，支开她，“之之闲着也是闲着，去小厨房搭把手。”
“哦，范老。”
韩乐之走远，范老迟疑了一下，“觉晓，跟家主好好谈，别惹家主。”
韩觉晓敛下眸子，沉默了一会儿，“我尽量，但不保证能做到。”
韩氏一族家主韩明早饭简单，通常就是四菜一汤。由于邀了韩觉晓，便叫小厨房再添两个菜。
小厨房有点儿头疼，“只说添两个菜，也不提咸口还是甜口，干的还是稀的。”
韩乐之知道韩觉晓的口味，“蒸一笼屉芋头包，再配一碗鸡蛋汤，应该不会惹客人不快。”
“听你的。”
“等会儿我端过去吧。”韩乐之说，“家主请客，不方便有人打扰。”
“好，那就辛苦之之了。”
韩乐之端着餐盘进了韩氏一族家主书房，布菜时把芋头包和鸡蛋汤放在韩觉晓那一侧。
家主挥了挥手，神情是少见的严肃，“出去，之之。”
“哦。”
韩乐之出去半柱香时间，书房里起了争执，出现巨大的碗摔到地上声音。
好像是韩觉晓违背家主命令、犯修真联盟忌讳，执意要去一个叫做“滴水丹屏”的小岛。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韩觉晓冷着一张脸大跨步走出来。
看起来比“没谈妥”还要严重几分。
范老抓着藤条追上来，藤条在空中划出短促的破空声，要打韩觉晓，“放肆，放肆！韩觉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你居然敢对家主摔门，你要造反么！”
范老无差别抽过韩氏一族所有弟子。甚至在韩氏一族弟子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没被范老抽过的童年是不完整的童年”。
所有韩氏一族弟子中，范老最喜欢韩觉晓。只有这孩子被他抽到藤条散落，还会一边擦眼泪一边悄悄地拿纱布重新缠好藤条，递到他手上。
他会抽噎地说，‘散落藤条会夹到范老的手，抽人抽不利索。缠一缠会好些。’
韩觉晓攥住范老手腕，脸上没什么表情，“范老，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别轻易碰触。”
先抬起一指，而后慢慢地松开手。
转身离开韩氏一族。
韩乐之跑到范老身边，倒抽一口凉气，范老手腕骨头碎了一半。担忧不已，“范老，你要不要紧，我去拿伤药。”
范老望着韩觉晓离去的背影，双肩垮下来，整个人骤然老了数十岁，“韩觉晓变了，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狠辣模样。”
韩乐之低下头，没再说话，陪在范老身边。
大半个月后。
修真联盟入门考核开始。
修真联盟入门考核总共分四部分，剑法、术法、阵法、文字理论，每个部分考一天。
韩乐之考完第三门阵法，收拾东西回家。
章涵蹦蹦跳跳过来，显然考得不错，“之之，你考得怎么样？问你都是白问，谁不知道你在宗学里门门拿第一。”
“......除了文字理论。”
提到明天要考的文字理论，章涵笑脸一僵、立即拉得老长，“那玩意儿难得要死，根本不是人学的东西。之之，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文字理论上？”
韩乐之底气明显不足，“应该，不会吧。”
“不要啊，我大风大浪都过了，怎么能在文字理论这条阴沟里翻船。”章涵哭丧着一张脸。
“唉，谁说不是呢。”韩乐之同样忧心忡忡，“要是文字理论不过关，考不上修正联盟，范老能剥我一层皮。”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马上回家找师兄恶补文字理论。”章涵一刻都不敢多待，拔腿就走，“之之，你也赶紧回家看书，多背几页是几页。”
“嗯。”
韩乐之回到家，翻出所有的文字理论书籍，和作业本搭配着看。
三个时辰后，过完了一遍。有两个题不会，怎么都做不出来。
这大半夜的，要去问谁啊。
韩乐之抠作业本角的动作一顿，起身，拿出书袋里的传讯纸鹤。
细长手指在青光界面好友列表里往下翻了好几页，停在一个蓝紫色火焰头像上面。
迟疑了一会儿，点进去。
再三核对顶部框里的名字——春天睡不够——对，是韩觉晓没错。
深呼吸几次，打字。
【仰天大笑摔门去】：在不在？
那边安安静静。
韩乐之忐忑的心情平复下来，不可避免地有一点儿失落。他没看到消息吧。也是，这么晚了，他早都睡了。
看书看书。
突然，传讯纸鹤发出一声“叮”。
韩乐之下意识挺直腰杆子，立即伸手去够传讯纸鹤。
回消息了，韩觉晓回消息了！
但是传讯纸鹤什么时候换了消息提示音？以前怎么没听过“叮”。
韩乐之兴冲冲打开青光界面，下一秒就被上面醒目且鲜红的“！”刺痛眼睛。
韩觉晓把她删了！
韩乐之现在半点儿看书的心思都没有，有些慌，复盘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渐渐地，她发现有些不对。
韩觉晓要是不想加她，一开始就不会给出传讯纸鹤；他要是有心删除好友，这大半个月随便哪天都可以，不会专门挑她发消息时给她难堪......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啊，难不成她说了什么冒犯他的话？
那不能，她就说了“在不在”三个字而已。
视线停留在只有一句“【仰天大笑摔门去】：在不在？”的聊天界面上。
等等，韩觉晓会不会根本不知道【仰天大笑摔门去】是她。
韩乐之垂死病中惊坐起，一定是这样！
她重新向韩觉晓发送好友申请，在姓名部分做了特别标注——大括号，韩乐之。
很快，好友申请通过。
【春天睡不够】：有事儿？
韩乐之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啊啊啊啊青光界面的另一侧是活的韩觉晓，活的！
她打字的手都有点儿颤抖。
【仰天大笑摔门去】：十一哥好，我有个题目不会，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春天睡不够】：发。
韩乐之连忙翻开作业本，把题目发了过去。
刚打完字，韩觉晓就把答案发过来，篇幅占满六个青光界面。除了这个题目的答案，有一些能够深挖的点他也做了标注。
【春天睡不够】：完了？
韩乐之震惊不已。明明都是人，脑子和脑子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春天睡不够】：......只有这一个题不会？
怎么感觉她被嘲笑了。
【仰天大笑摔门去】：呃，还有一个，我发题目给十一哥。
很快，韩觉晓发过来一长串答案，标注部分比上一个题足足多出一倍。
韩乐之心生感激。
【仰天大笑摔门去】：谢谢十一哥。有十一哥护体，明天修真联盟文字理论考核我一定能过。
韩觉晓那边没了动静，安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韩乐之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他回复。
注意力转移到答案上，逐字逐句看了起来。翻开作业本，一边思考一边做笔记。
第二天修真联盟文字理论考试，韩乐之从拿到试卷时就在笑，韩觉晓的标注精准覆盖所有考点。
她仿佛打通任督二脉，一路答题畅通无阻。
过了十天，修真联盟出成绩，韩乐之高分过线！
滴水丹屏。
滴水丹屏沦为白胞战场，往日的山清水秀变得面目全非。硝烟裹着腥臭血味儿漂在空中，模糊了人的视线，一百米开外人畜不分。
韩觉晓一手拉高白道士衣袍遮住鼻子，掩去难闻的味道。另一手将火把扔下去，焦臭火光在他面前熊熊燃烧、冲天而起。不到半个时辰，火光会蔓延到滴水丹屏全岛，然后吞噬全岛。
同行之人白道士云瑞御剑凌空，衣袂翻飞。飞舞的长发之下是一张俊逸出尘的脸，他拿帕子一点点擦去飞溅到脸上的血渍。
他看向韩觉晓。滴水丹屏苏昌景势力拿韩觉晓当棋子使，没想到韩觉晓将计就计，来了一招黑吃黑，现在滴水丹屏所有的白胞都落在韩觉晓一个人手上。
他开始庆幸，韩觉晓是同伴，而非敌人。“韩觉晓，气味越来越大，咱们不可多留。”
“嗯，走吧。”
“你路走错了，这不是回修真联盟的方向。”
“没有错，我们去沉船湾。”
云瑞一怔。
韩觉晓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滴水丹屏苏昌景手上的白胞上个月被修真联盟截获，他和沉船湾潘峰的交易被迫推迟。我则不同，我手上握着足够的白胞，能与沉船湾潘峰一谈。”
云瑞很快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倒抽一口凉气，“你在与虎谋皮。这太冒险了，修真联盟不会点头。”
“我做什么，跟修真联盟点不点头完全是两码事。”
云瑞心头一梗，叹一口气。真是任性的话。他还是想一想去沉船湾吃什么比较好。
......完全没什么主意呢。“韩觉晓，你晚饭想吃什么？”
“芋头包，鸡蛋汤。”
云瑞愣了一下，意外道，“原来除了女孩子，韩觉晓也喜欢甜丝丝的芋头包。”
韩觉晓：“......”
韩觉晓也有一分意外。常人眼里只有女孩子喜欢的甜芋头包，韩氏一族小厨房为什么会给他上。
沉吟片刻，道，“云瑞，有修真联盟入门考核合格名单吗？给我看一看。”
“我发给你。”
韩觉晓点开修正联盟入门考核合格名单，在角落位置找到“韩乐之”三个字。
她考上了，他的题没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