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暴雨

雨还在下,像发脾气一样怒吼咆哮,伴随着势必劈死一切罪恶的雷电。

窗户没有关,疯拥进来的风雨扑灭了馆内所有灯烛,地上一片潮湿。

二楼进水最为严重,一侧的窗户全都大开,惨白地闪电劈过,亮如白昼,长廊无规则被闪电劈亮,这一亮,就足以一眼看见尽头。

一个黑点仿佛在尽头移动。

暴雨没有要停的迹象,逃亡的外来者只能在此停留,防止被饥饿的原住民吞噬。

门上挂着的名牌已经被取下,甚至连门都变得不一样,找不到房间的五人,随便打开一扇门,在闪电照亮走廊之前,关上了门。

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顿时响起,伴随着闷重的敲门声:

“可以让我避避雨吗?”

闪电再次劈下!

这个房间很小,小到连杂物间都不如,只能堪堪挤下五人。

而就是这么小的房间,四周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

短暂的明亮足够让众人看清上面的照片。

上面大部分照片都是被重新粘好,四分五裂的乳白色胶痕,在这些黑白相片上十分明显。

疯狂,血腥,数字。

哪怕被这些痕迹干扰,这些张贴的照片,依旧令人震惊。所有照片无一不是关于鲛人的照片:完整无损的鲛人全身照;记载各项数据的图表;各种角度的鱼尾;因为实验而产生异变的鲛人。

上面的图片赤裸裸展示着鲛人们的悲哀,而在这被照片填满的墙壁上,被挂钉扎住的泛黄纸上,写着一个单词:

“draumur”。

字迹垂直工整,行云流水,力透纸背,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毅。

纸张被贴在门后,正对楚礼,她伸手怼了一下蒋渔:“你看到了吗?那个字。”

蒋渔:“嗯,看到了。”

敲门声愈来愈近,如恶魔低语的声音也随之走进,苗祯在墙上看见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半部分,繁星闪烁的夜幕中,紫红色的光带蜿蜒悬挂,玄幻夺目的极光巨大耀眼,美丽的不知何处是尽头;

下半部分是一位中年男子的上半张脸,深邃带着疲惫的眼睛注视镜头,他的身后是被黑暗侵蚀的海面。极光仿佛下坠入海,而引人注目的是,海面的上正跃起一个半圆的弧形,人身鱼尾。

显然,这张照片是男人自拍美景时,无意间抓拍到的。

这是四墙照片中唯一的彩色照片,也只有这张照片,是所有照片中最清晰保存最完整的一张。

在房门被敲响的那一刹那,苗祯将那张彩色照片撕了下来,悄悄藏了起来。

“咚咚咚——”

“可以让我避避雨吗?”

门外的怪物没有像之前那般,敲上三下无人应答就离开,而是坚持不懈地敲门,震动正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门缝渗进了水。

没人敢开门。

·

湘良玉看着面前一模一样的两条鲛人,脑海里一根弦突然崩掉了。

她被泉生烟带出了地下室,一人两鱼浮在惊涛骇浪中,时不时被恐怖的海浪覆盖淹没。狂风暴雨砸在水面,开出了一朵朵急促又绚烂的水花。

湘良玉感觉自己脑子进水了,不然她怎么会从这两条鲛人眼中,看到一丝剑拔弩张的气势。

右手,被金银珠宝装饰的鲛人丝毫没有被海浪击打的狼狈之感,湘良玉甚至感觉所有海浪像是惧怕他,纤细白皙的五指在自己手腕不断收缩。

若是把他的手拿下去,自己手腕上肯定会出现非常明显的红痕。

左手,浑身伤痕的鲛人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他将所有头发都抓拢脑后,神情颇有些懒散,但却隐藏着极其容易忽视的锋芒。

此刻正随着海浪起伏而摆动,而一双宛如毒蛇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湘良玉,隐隐散发着危险与不满。

他所用的力气不算重,湘良玉也更好挣扎,但韧性够大。

两个人仿佛焊在了她的手上,死活都挣扎不开。

夹在两个人中间的湘良玉非常狼狈,她决定一头栽海里淹死算了。

那位满身伤痕,白金色鱼尾的鲛人,湘良玉姑且喊他泉二。

在湘良玉一头埋进海面时,她感觉自己脖子一紧,下一秒,她被拔了出来。

泉二抓着她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小可怜,怎么突然想不开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判若两人,湘良玉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挣扎:“放开我,我要上岸!”

岛主身份所带来的副作用,在海水中无限放大,她感到窒息害怕,漫无边际的海水仿佛时间消失的牢狱,一旦下坠,就是万劫不复。

泉生烟:“放开她。”

泉二:“你谁啊?”

湘良玉火了,拼尽全力才泉二身边挣脱,搂住泉生烟的脖子:“小美人鱼快带我上岸!”

泉生烟顺势接过湘良玉,扫了一眼泉二,在湘良玉没有看到的地方,泉生烟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将湘良玉锁在胸前,一双孤傲墨眼平静注视着泉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此时此刻,鲛人本性中埋藏最深的残暴与恶劣,在对视中渐渐显露。

电光火石间,闪电成为打破僵局的哨声,泉二突然朝着泉生烟猛扑过去。

一道凶猛的海浪突然拔地而起,带着强劲势头狠狠将泉二击落。

泉生烟托住湘良玉的脑袋,下巴搁置在她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双比夜色还浓厚的眼。

凶狠,恶意,警告。

在泉二从水龙卷从挣扎出来,浮出海面时,他身上的伤口又开裂了,周围的海水已经被染红,被暴雨激起的水花呈现赤红。

他只看到了泉生烟逐渐远去的背影。

金黄的鱼尾不管白夜,都是如此夺目耀眼。

闪电再次划破夜空,浓重的雾中,他抬头直视了片刻,旋即没入海面。

湘良玉脚一落地,就连忙爬了出去,坐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如上次那样,泉生烟悬浮在海面,静静注视着自己。

湘良玉被暴雨无情淋打,眼睛几乎睁不开。

“岛主,岛主。”

微弱的呼唤从远处传来,湘良玉回头看去,一盏幽灯丛林中的匀速移动。

原住民来了。

“我叫泉生烟。”湘良玉回过头,泉生烟已经远离了海岸,尾巴弯在身侧,时不时小幅度拍打海面,“如果你愿意,可以尝试喊我的名字。”

“或者,触碰我的鳞片。”

湘良玉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这么平静注视着他,直到又一道惨白的闪电劈过,而这一次,直直劈向海面。

泉生烟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翻涌咆哮的海面,出现了另一条鲛人,暴雨迷眼,只能堪堪看见一抹色彩——白金色鱼尾。

湘良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雨突然就停了。

她抬起头,看清楚头顶黑乎乎的东西时,她才发现,不是雨停了,而是原住民打了把伞在她头上。

原住民汗如雨下:“岛主,请原谅它的失礼,我们会为此做出补偿。但岛主,雨夜实在太过危险,更何况还有这……他们在,我们快些回去吧。”

很显然,“它”指的是博士。

湘良玉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海面,虽然已经看不见两条鲛人的身影,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惊涛骇浪的海面和次数逐渐频繁地闪电,都无一不彰显着海底的暗流涌动。

她问:“他们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会被称为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