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钟忞书瞬间被一股寒流包裹，只觉得自己似乎坠入了无尽深渊，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耳边依稀听到阿红惊慌失措的声音，仿若在遥远的天际：“摇唔知！！”
他似飘忽在云层之上，又似在飓风漩涡。
那一丝丝凉意轻抚他灼热的肌肤，一点点散去心头的躁动，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随之飘荡。
“咕噜咕噜咕噜……”气泡从他的唇前冒出，又极快压破在水中。
窒息！
钟忞书眉心紧锁，身子开始无意识地挣扎，双腿拼命地蹬，双手只想抓住可以救命的稻草。
一只手从后方扶住了他的腰。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只见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一只手将他禁锢在怀中，一只手向上划去，他凭着本能紧紧抱住她。
明明四周全都是轰隆隆的耳鸣声，他却像是可以听见她有力的心跳……
“哗啦”一声，二人破水而出。
可怕的窒息感骤然消失，他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却被呛得直咳嗽。
晁昔心小心翼翼帮他顺着气儿。
心疼之余，也是无奈之举。
他的药散不去，回尚书府的一路实在漫长，在这个年代深夜没有医馆开门，敲门也未必碰到一个愿意开门的，再这么浪费时间下去，还不知会如何。
所以。
她做了一个惊人之举。
“小主子，小少夫人，你们怎么样了！！”上方传来阿红急哭的声音。
他趴在井口，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刚刚那一瞬，他险些被吓得昏厥，小少夫人怎么抱着小主子跳井殉情？！好在不足两息的工夫，小少夫人就与小主子探出水面，不然，不然他也要一并跳进去随小主子去了……
晁昔心冲着上面挥了挥手，让他不必担心。
用手轻轻抚掉钟忞书脸上的水渍，将他因落水而凌乱的黑发挽至耳后，担心问道，“怎么样？”
钟忞书长睫颤了颤，挂在上面的水珠因而掉落，杏眸因剧烈咳嗽染上氤氲的雾气，双手惊慌无措地紧攥着她的衣裳。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晁昔心慌忙搂住他，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不安的情绪。
这里是皇城，四周没有溪流湖泊，唯独有一口老井。
阿红本想打些水，可她知道那点分量根本不够，索性，她抱着他直接跳了下去。
深秋的井水是真的凉啊……
砸入水中的那一刻，她宛如掉进冰窟，但第一时间去捞身边的钟忞书。
水下的他很美。
月光下波光凌凌的水折射出浅浅的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眼下那颗泪痣将他的五官点缀得更加精致。
她不敢过多欣赏，见他有溺水的迹象，立刻托住他的腰将他托起来。
本想拽着他游上去，没想到刚刚碰到他，他就如一只八爪鱼一般缠上她，双腿直接环上她的大腿，导致她没办法游动险些两个人都沉到地下河里去。
没办法，她赶紧将他的臀部托起，让他往上窜了窜好避开她的腿环住她的腰。
再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他固定住，全力往上游。
钟忞书尖尖的小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他头发上的水珠滴落顺着她的脖颈滑下去，被她这样安抚轻拍着后背，却依然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冻的。
然而下水之后，她明显感觉到钟忞书的反应，在寒冷的水刺激下消失了。
应该没事了吧？
晁昔心朝上面的阿红喊道：“将辘轳上的木桶慢慢放下来。”
“可是……”阿红面露难色，这木桶的重量不轻，“若是砸到小主子和小少夫人……”
“无碍，慢慢放。”晁昔心催促。
木桶晃晃悠悠地从上面落下来。
钟忞书自小便怕水，可此时这只有力的手拥着他，他竟不那么怕了……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冰冷的井水汇总唯有她身上散发着暖意，鼻尖隐隐嗅到独属于她的味道，他不由往她怀里钻了钻，贪婪地想要更多暖意。
钟忞书氤氲雾气的眸子悄悄看向晁昔心，她仰着头看着井口上方，几缕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面颊上，她眉目不似其他女子那般粗狂，反之，她的样貌十分俊美，眉心紧蹙的模样又透着威严。
他习惯性轻轻咬了咬唇，疼得倒吸一口气。
晁昔心闻声立刻低头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钟忞书的脸瞬间滚烫，他呆呆的望着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不舒服？”晁昔心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药劲儿应该过去了，等下我让阿红先拉你上去。”
那不堪回首的记忆被这么一提，宛如漩涡一般钻入钟忞书的脑海中，他脸色霎时惨白，他险些就失贞，险些被歹人强迫……恐惧、后怕瞬间将他吞没，那双抓着晁昔心衣裳的手用劲到发颤。
但晁昔心并未察觉，心思都在井口，她清楚知道在水里抱着钟忞书一直飘着，很快就会体力不支，到时候沉入地下河中，明日城外的护城河便要多两具尸体了！
她接住木桶后立刻扬声吩咐道：“阿红，抓好，拉你家小主子上去！”
“是！”阿红双手握紧摇杆，深呼吸了几下，随时做好使力的准备。
“来，你站上木桶。”她抓着绳索，让钟忞书扶着自己借力踩进木桶里。
可钟忞书却没有撒手。
他紧抿着薄唇，眼帘垂着一声不吭。
“乖。”晁昔心耐心地哄着，“让阿红先拉你上去，我马上就上来，好不好？”
钟忞书指尖松了松极力的想战胜恐惧，可再次失败，用力抓住晁昔心，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内心的恐惧让他无法做到这看似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不敢看，也不敢听。
他心尖儿都在发颤。
他害怕，她会不会怒斥他不听话，会不会埋怨救了他却被他连累，会不会将他一人放在那个摇摆的木桶上，甚至……会不会丢下他……
晁昔心见他小脸煞白，咬了咬牙，抬头看向那个不算太远的井口，虚拟框瞬间打开，计算了一下他们与井口的大致距离，再用数据分析查看带钟忞书离开这里的几率。
数据库立刻给出了几个方案，几率都是百分之九十以上，“阿红！去找一块大石头，卡在辘轳下面！让辘轳无法再转动即可！石头越大越好！”
“啊？”阿红微微一愣，赶忙应下，“是！”
钟忞书闻声疑惑看向晁昔心。
“小少夫人，石头已经搬过去了，您看看这样行吗？”阿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晁昔心用力拽了拽木桶，果然绳索被卡死，搂住钟忞书，道：“抱着我，我带你上去，别怕。”
钟忞书僵了僵，迟疑一瞬后双手紧紧环住晁昔心的腰，面颊紧紧贴在她的胸口，一动不敢动。
晁昔心在虚拟框中标记了几个点，按照数据库分析，只要踩在这几个点上，便可以借力顺利地离开这个古井。
她深呼吸两次后，握住绳索狠狠一拽，脚踏上旁边满是苔藓岩壁，急速向上冲。
岩壁很滑。
几次晁昔心都险些没踩稳滑下去，吓得钟忞书双腿又盘上她的腰，将她夹得紧紧的勒得她够呛，但好在古代人比较实在，做的绳索足够结实。
越靠近井口的位置空间越是狭窄，但对于晁昔心的攀岩却越有利。
阿红在井口上方看得是触目惊心，眼看两人快要出来了，他赶紧伸出手想帮一把，“小少夫人！”
她单手缠住绳索，双腿跨开踩在两边的岩壁凸起的石子上，拍了拍钟忞书的屁股，道：“勇敢点，拉着他的手上去，我就在这里就是掉下来我也会接住你。”
钟忞书咬了咬牙，手颤抖地抓住绳索，另一只手递向阿红。极为困难爬出古井，阿红匆忙用准备好的毯子盖在钟忞书的身上，两只眼睛红彤彤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小主子……”
“她……”钟忞书慌忙回头看向井内。
只见晁昔心轻而易举地就翻出了古井，坐在旁边长长喘了口气，才冲着钟忞书勉强一笑，道：“不用担心我。”
但他却看见她额头鼻尖已经被一层汗珠覆盖……
“先回府，莫要着凉了。”晁昔心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刚刚从井底上来她几乎累到脱力。
阿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见自家小主子这样也不敢多问，搀扶着钟忞书走上马车。
晁昔心钻入马车后，就见钟忞书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她微微一怔，放下车帘后，道：“怎么了？”
钟忞书连忙将头垂下，依然是一声不吭。
她实在是不懂这些小男生的心理，也只好坐在一旁，只要药劲儿过去了，不会再伤害自己就好了。
“阿秋……”钟忞书缩了缩身子，小手搓了搓双臂。
晁昔心忖了忖，起身弓着腰走到他身边，迟疑片刻坐下轻轻将他拥入怀里，“聚在一起就不冷了。”
钟忞书静静地靠在晁昔心的怀里，又是那独属于她的味道，一股委屈的情绪从心底浮上来，鼻尖酸酸的，兔子般红彤彤的眼睛浮起氤氲的水汽。
被人揶揄时他没哭，险些被强迫时他没哭，可这一刻，他却委屈得不能自已。
小手抬起攥着她湿漉漉的衣襟，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水汽片刻便幻化成水珠，啪嗒啪嗒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