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谁最不愿意见到晁昔心,那卜子安绝对算一个。
那是他好不容易摆脱的噩梦……
卜子安薄唇轻抿,黛眉浅颤着蹙起,水波流转的眼中聚起愁云。
耳畔就听到同行人在打趣儿:
“诶,晁昔心牵着的那个,不会就是入赘的那位夫吧?”一个画着大浓妆的男子目光落在钟忞书身上。
“那不是那个,那个……”紫衣男子想了半晌,道:“啊!就是上次一头扎进花圃里的那个。”
“对对,还有一次掉进文庙后面那个深坑,噗嗤,听说都无人寻他,自己后半夜爬回的尚书府。”绿衣男子捂唇轻笑,对于他们而言,这便是他们无趣的生活中难有的一些乐子。
“哟,瞧瞧。”那个浅粉袍男子瘪了瘪嘴阴阳怪气道,“当初晁昔心可是见一个爱一个,如今竟然来了太女府是寸步不离啊,这样宝贝?”
“那可不得宝贝吗,皇太女殿下每次见到他都还含笑打招呼,真不懂,这么个东西怎么就那么招人待见。”另一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钟忞书的恶意不屑于隐藏。
另一个男子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不满道:“是晁昔心得不到更好的了,矬子里拔将军,此人啊还不及子安哥哥半分好看。”
“对对对!那人如何与子安比?!”男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称是。
卜子安卷翘的睫羽颤了颤,勉强朝着几人微微勾了勾唇角,略显僵硬。
尚书府的嫡长孙钟玉书已经从众人面前经过,他眼见晁昔心越走越近,当她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卜子安不由屏住呼吸,连忙将目光移开。
心中祈祷,不要看见他,不要看见他!
当晁昔心的目光终于落在他的身上,绝望的感觉瞬间流淌到四肢百骸……
不承想,晁昔心的目光竟片刻未曾在他身上停留,安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仿佛从始至终都不认识他这个人?
卜子安松了口大气,竟觉得浑身脱力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回过神的他微微一怔,看向晁昔心的背影,美目划过一丝疑惑,还是身边的好友拽了拽他,示意他看向前方,当他瞧见自己一直等着的人时,他立刻挺直了身子,美目含情带笑的望着那人。
晁昔心等人踏入后园,随行的男俾与嬷嬷便全部都被拦在外面,放眼望去,硕大的花园里只能看见她一个女人。
她微微蹙眉。
皇太女不可能只邀请嫡子,那就只能说明,嫡女们与嫡子们来参加夜宴不是一个地方进出。
“哈哈,今夜本宫府上难得热闹,男眷可都到齐了?”太女府正堂后门手抄游廊处传来爽朗的笑声。
皇太女身穿价值不菲的灰色常服,手中握着一柄玉扇,与腰间系的玉佩遥相呼应。身后跟着一群女子,她们面带谦逊的微笑,不紧不慢跟在皇太女身后。
那便是刚刚晁昔心所找的嫡女们。
在场男子一见到皇太女,都下意识整理自己的仪态,那一双双眼睛含情脉脉的,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搬出来放在皇太女的面前,若是可以得到皇太女的垂爱,即便是侧君,也是毕生的荣耀。
钟玉书见到皇太女后,眉梢微扬,唇角扬起一抹绝美的弧度,狭长的眸子含情带笑,请安道:“参见殿下。”
由钟玉书带头,所有人都朝着皇太女请安,“参见殿下,殿下万安……”
“免礼免礼,今日是家宴,诸位无需拘束。”皇太女笑着踏入园子,目光才落在钟玉书身上,眸色柔情些许,道:“玉书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钟玉书迎上前,步履轻盈唇含柔笑,道:“多谢殿下关心,玉书好多了。”
站在一旁的卜子安抿了抿唇,若是刚刚他还是最出众的,如今站在钟玉书身边,他便什么都不是了。
皇太女点了点头,余光正好瞄到钟忞书,她柔声赞美道:“本宫险些没有认出忞书,今日的忞书,很美。”
余音缭绕。
一字一句就像是要拨动人的心魂。
钟忞书忽然被提名,身子僵住,他怔在原地。
就对上皇太女温柔的微笑,他下意识向后挪了挪。
经过上次那件事后,他就有些害怕见到皇太女,往日听了会欢喜会害羞的话,此时他却避之不及。
钟玉书侧目看了一眼钟忞书,依然面不改色。
可其他嫡子没有她这份隐忍,纷纷投去嫉妒与不满的目光,钟玉书也就罢了,这个钟忞书姿色平平,凭什么屡次可以获得皇太女的垂怜!
这其中尚书府的嫡子们妒恨的目光更甚,几乎要将钟忞书生吞活剥,他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无措的他手紧紧攥着衣摆,手指被衣服搅得发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而皇太女似乎全然不察此时的气氛,反而温柔地望着他。
宛如眼里皆是他。
可实则,全然不将钟忞书的状态放在眼里。
晁昔心可算是知道为什么钟忞书总是会被欺负了,她眉心拧起,看来,那日在尚书府皇太女对他的暧昧,根本就是习以为常的撩拨。
她迈出一步将钟忞书挡在身后,阻断皇太女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笑道:“殿下眼光是极好的,今日内人临行前便是草民帮他选的衣裳。忞书,殿下夸赞还不谢过殿下。”
当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钟忞书下意识地贴近晁昔心,距离她近一些,似乎才可以安心一些。
皇太女见到晁昔心时明显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以赘妻的身份来这样的场合自取其辱。
跟在皇太女身后的嫡女们见到晁昔心的那一刻,脸色皆是一沉。
嫡女们都是先前往前厅,她们不能与男眷同行,即便是亲姐弟也需要避嫌。
而后院这里不缺她们府上的嫡子,晁昔心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知肚明!若是传出去,她们府中嫡子名声何在?!
钟忞书才回过神,连忙欠了欠僵硬的身子,磕磕巴巴:“多,多谢殿下。”
闻声皇太女极快收起眼中错愕,笑容和蔼,“没想到晁贤妹今日也得空陪着夫郞来此,母皇若知道贤妹这么快走出晁将军的阴霾,定会十分欢喜。”
站在皇太女身后的嫡女们纷纷露出睥睨的目光,还当自己是将军之女呢?如今,不过是罪臣之女,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赘妻!
晁昔心却回之谦逊一笑,道:“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草民与内人成婚第二日殿下登门尚书府,特意邀请内人还刻意嘱咐,让内人携家眷一同前往。”
话音刚落。
皇太女的笑容越发张扬,宛如听到了这番话十分高兴,但晁昔心看得清清楚楚,那摄人的双眸却似掺了寒流,让人不寒而栗。
钟玉书缓缓眯起美眸,对于这个晁昔心,他越来越想要调查清楚了。
敏感的钟忞书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不安地捏住一点点晁昔心的衣裳。
在场的嫡子们互相对视一眼,眸中皆是疑惑,皇太女这是何意?难道真的对这钟忞书动了真情?所以才在钟忞书大婚第二日去探望?若真如此,那日女帝赐婚为何不曾阻拦?
“哈哈,许是那日本宫随口提了一嘴,晁贤妹能记住,倒是有心了。”皇太女爽声大笑,看似打趣儿道。
“皇太女的话,草民自然是当旨意应下,怎敢不记在心里。”晁昔心无比尊敬的作揖。
皇太女哈哈一笑,便将这件事翻篇,目光转向一旁的女官,道:“夜宴可准备好了。”
女官躬着身子,恭敬道:“回殿下,夜宴已经准备完毕。”
“好!”皇太女扬声道:“诸位入宴吧!”
说罢,便朝着前方设宴的长亭走去。
晁昔心才背过手,将钟忞书的小手握入掌心,“别怕。”
一直紧绷的钟忞书才松了口气,乖巧地点了点头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反被紧紧攥住。
钟忞书长睫轻轻颤了颤。
“跟在我身边。”晁昔心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他跟着人流走向花园中央的长亭。
钟忞书只觉得脸有些燥热,压低声音制止,“妻主……”
四周的人都看着,怎可以肆无忌惮地拉着手?!可他却怎么也拽不出,只能任由她牵着……
晁昔心没听到那浅浅的声音,但出于不放心,回眸看了他一眼,就瞧见那巴掌大的小脸泛起浅浅的绯色,耳尖儿都隐隐发红。
她一愣。
盯着那绯色的耳尖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小家伙可爱得犯规了吧!
一直没有找到存在感的卜子安,将两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
黛眉几乎要拧成一个死结。
他不解,晁昔心出了名的视男人如衣裳,穿了便弃之不顾!他曾以为,这样的女人一定要遇上一个风华绝代之人才会定下心神、收了邪性。
可怎会是这个懦弱、任人欺凌的钟忞书?!
钟忞书相貌平平,身材还未褪去稚嫩的肥胖,与他如何能比?!就连皇太女都对他处处留情,他究竟有什么好?
卜子安望着两人携手离开的背影。
紧抿薄唇,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晁昔心,竟为了钟忞书故意对他视而不见,他心中浮起一抹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