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家里要紧的事,沈锦麻利的赶回了学院继续上课。沈烈担忧自己的药田,结束了大哥的婚礼后就忙着回了清水镇,把妻子和两个儿子留在府城,徐若娘虽说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并不会嫉妒,跟大嫂刘桃儿很快就相处愉快。
陈氏依旧负责全家的吃穿家务,大牛和元柳的压力骤减,每日只需要打扫好院落以及采购当天需要的东西就行。沈家人从没有过过被人伺候的日子,不大习惯被两个孩子照顾,大牛忙完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识字,元柳则是跟着陈氏学女红,偶尔帮助二房照顾两个不好伺候的小祖宗。
嗯,就是那对胖成藕节的双胞胎。
没了后顾之忧,沈锦求学越发勤勉,学问提升的很快。顾明哲曾经出过几次院试试题给沈锦做,都能以不错的成绩通过,惊讶了不少人。
为了不浪费沈锦的天分,顾明哲一边继续加重沈锦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一边开始教导沈锦学写策论,也就是考乡试的主要题目。
策论,就是有点类似大学论文之类的文章,历史上最著名的应该就是明朝时期的八股文。
沈锦前世对这种文章就不是很擅长,他会读书,也能读的进去,看别人的论文很轻松,但自己写的话,往往一篇论文,人家可能写半个月,他没有两三个月憋不出来。
而这个毛病,也跟着跑到这个世界了。
不是说没有内容写,以他的见识和知识存储,如果只是讲解或是应用,那绝对是手到擒来。
但……
写文啊……
顾明哲手持一篇已经写好的文章,字体很漂亮,板正的楷书,带着一点点行书的飘逸,字里行间带着一丝严谨,实在是老师喜欢的好学生的字体。
但这文章写的……
顾明哲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里的苍蝇拍,已经躲去门外的小身影不自觉的抖了抖。
沈锦文章写的其实很有内容,干货不少,有些观点看着天马行空,仔细琢磨一下也是可行的。但有一点,写的太干巴,一点修辞形容都没有,好像行走在沙漠里的旅人渴极了一摸口袋,丫的就剩一包白面馒头一样。
馒头好吃不?好吃,还是细粮,换到什么时候都是被珍惜的好粮食。但这时候的人最需要的是干净能喝的水,而不是越吃越干渴的馒头,强行让人把馒头吃下去,只会越来越难受。
现在顾明哲看沈锦策论文章的感受,就是干着嗓子吃下了两块馒头的感受,总觉得噎得慌。
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顾明哲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自己想骂人的冲动,对门外的弟子招了招手。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些结了婚的同窗同僚,在给自己儿子检查功课时会气的咬牙切齿了。
那还是亲儿子,就已经想打个半死了,这刚收的弟子……
顾明哲瞅了瞅已经初现长身玉立的世家公子范的小弟子,好吧,有点舍不得。
作为一个三十几岁还没成亲的老光棍,顾明哲可是把沈锦当自己独子一样看待的。
“臭小子你过来,你自己看看你写的,计划书吗?谁能看得下去啊?
不是跟你说过了?写文章,除了要言之有物,还要让人有看下去的意愿。你呢?干巴巴好像石头写的,全然没有感情,比圣旨写的还让人嫌弃,你好意思啊?”
沈锦已经习惯自家老师这样嘴上没把门的样子,还是被震惊了一下。
“老师,你这样说圣旨,好吗?”回头瞅了瞅周围,沈锦关上门,确认没人在外面偷听才勉强放心。
顾明哲被弟子这一出搞怪似的谨慎逗乐了,撇撇嘴,随手拿起茶壶喝了一口。
“我这么说怎么了?不要说圣旨,就算当今皇帝到我面前来,我该骂他也还是照骂不误!反正又不是没骂过。”
好家伙,自己这位便宜老师到底什么来头啊!
不过,许是还带有前世那种“众生平等”的想法,沈锦对皇权虽说会抱有基本的警惕和敬意,却缺乏那种敬畏和恐慌,因此在顾明哲这样说了之后也只是奇怪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
顾明哲诧异的看了一眼小弟子,也没说什么,开始指着纸上的句子讲起课来。
有顾明哲这个监生一对一辅导,沈锦除了老师推荐的夫子的课,其余的课都给翘了,天天守在小院里跟着顾明哲学习。放假时也会约着几个交好的学子一起去郊外山上爬山,或是参加一些文会诗会,甚至为了实行书上所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是两三个人相约,一起游览周边各地风景。
嗯,只是临廊郡周边而已,两三天就能回来的那种。
借着这个机会,沈锦瞒着家里和同窗,自己回去了清水镇,来到了大嫂娘家所在的李家庄。
李家庄原本的确是李家自己一族的聚集地,只是经过那么多年的天灾人祸,还能坚守在原地且活着的李家人不多了,官府便把很多流落至此的灾民安置在这里,逐渐几个姓氏也形成了和李家一族相庭抗理的局面。
像刘家,也是其中一支。
家里寡居的姑娘终于嫁了个好人家,刘家老太太心情好,这几天看谁都是笑眯眯的,刘家的气氛也好了不少。刘家二媳妇虽说可惜自己闺女没沾上光,年纪又大了也嫁不到好的,好在都是自家姐妹,以后求人情的机会还有,就歇了找大嫂晦气的想法。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家这个都二十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嫁出去,好换一笔聘礼来补一补自家的窟窿。沈家小子都能读书读出个名堂,自家牛蛋看着也是很机灵的,没道理就不成。
到时候把自家牛蛋也送去读书,考个秀才回来光耀门楣,看老爷子老太太还有没有脸继续偏心大房!那时候,自己的好日子就来了!
美滋滋想着,二媳妇挎着一篮子刚采摘的菜准备去做了当晚饭,路过刘杏儿的房间,没好气的拍了两下。
“死丫头,什么时候了还睡呢?不干活等着吃现成的呢?你以为你什么命啊?还想等着丫鬟喂你嘴里啊?”
拍了几次没人应门,二媳妇皱着眉头又扫了一眼院子。
“真是的,上辈子欠了债的死丫头,又跑哪里去了呢?”
看看时间,天都黑了,刘家晚上这顿吃的晚,两个男人是在镇上做活,带着家里已经长成的儿子们,回来的晚,除了两个老人,其余都要等着男人们归来才能开饭。
二媳妇掐着时间,挖了一舀子粳米,想了想,又挖了小半舀子,洗干净煮了一锅浓稠的捞稀饭,让男人们吃饱才有力气赚钱。
菜就是菜园子里摘回来的青菜和腌好的酸豆角,切上几片带肥肉的肉片过下油,有了肉滋味炒出来的菜才好吃。满满当当装了三大碗,还有一小碟炒鸡蛋,这就差不多够一家子吃的了。
等男人们回来,一家人吃饱喝足碗筷也收拾了,刘杏儿还没回来。好歹也是一笔不错的聘礼,现下还是重要的,丢了还是得找。
刘家老爷子得知后,微微皱着眉头,抽着旱烟思考着:“老二媳妇,你家杏儿没说她去哪里了?有没有可能是找你三叔家二丫了?”
二媳妇低头撇了撇嘴,心里暗骂臭丫头给她找事,抬头还是得恭恭敬敬答话:“没呢,也不知道那臭丫头什么时候出去的,而且以三婶那性子,根本不怎么喜欢杏儿,不会这么晚了还留杏儿吃饭的。爹,要不,我和当家的出去找找吧?”
“行吧,这样,老二,你跟你媳妇,带着老三老五一起去找,老大带着大娃二娃去找。村头村尾都看看,实在不行就找族人一起帮忙。这么晚了路还滑,别出了什么事。”
“哎!”刘老二倒是还会担心刘杏儿,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赶紧答应下来,穿上外套就往外冲。
李家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村头村尾想找一遍也至少得要大半个时辰。加上村尾往后连接着一片山地,据说里面有野兽出没,大晚上的,更是没人愿意冒险。
大晚上的别人都该睡了,自己还在这里为一个死丫头满村转。二媳妇越找越生气,忍不住骂道:“这死丫头到底死哪里去了?等她回来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
一旁冻得瑟瑟发抖的老五是大房的幼子,性子随亲娘,对爱占便宜没够还贪婪心狠的二婶没啥好感,对曾经意图抢自己姐姐亲事的刘杏儿更没好感,乐的两人狗咬狗。
不耐烦找了,老五索性打量了一下周围,向晒谷场走去。
“二婶,我去晒谷场那边看看,你往南上村口看看吧,万一杏儿堂姐已经回来了呢。”
也是,二媳妇拢了拢袖子,昨天刚下过雨,气温还是比较低的,自己就穿着一件单衣是有点冷。
嗯,先回家穿件衣服着。
刚转过身,就听着身后老五惊慌讶异的喊叫。
“是谁?!给我滚出来!”
晒谷场距离村里还有一点距离,但是老五的声音实在尖锐,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样带着极度的讶异,使得住在晒谷场附近的几家纷纷亮起了灯光。
“喊什么呢喊,臭小子,别人都在睡觉呢!”二媳妇心里没来由咯噔一声,脸色一僵赶紧往晒谷场跑,一边跑一边低声骂老五。
结果刚到地方,还没等二媳妇喘匀气,就看到,晒谷场上,一只已经洗的陈旧的小鞋掉在一边,不远处的原本摞的整齐的麦秸垛下半截有被掏空又填补上的窟窿,半截发白还带补丁的灰色衣角露在外面。
二媳妇皱着眉头,心里莫名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老五,你喊什么呢?你姐呢?”
老五指着那个异样的麦秸垛,手指哆哆嗦嗦。
“刚才,我过来时,就看到一条男人的腿,下面伸出的是两条女人的腿,脚上还穿着杏儿姐的鞋,你看那不还有一只呢吗?我刚一出声,腿就缩进去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老五稚嫩的脸颊上顿时浮起一个通红的掌印。
“说什么呢?什么脚上穿着你杏儿姐的鞋?杏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就这么狠?想害的她嫁不了好人是不是?”二媳妇一双眼含着惊慌、恨意和愤怒,恨不得把眼前这倒霉玩意连带着周围围过来看热闹的全给弄死。
当然,最先要弄死的,果然还是刘杏儿那个不要面皮的!
“王翠花你个gn养的!你居然敢打我儿子!”大嫂张氏尖叫着跑过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两房男人和儿子。看到自家小儿子脸上的红印,张氏怒火上头,啊啊尖叫上往王翠花脸上挠去。
“老娘今天跟你个不要脸的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