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棠带着田里正和宋、田、李三家族长忙碌了几天,终于大致掌握了这个烧火肥的法子,各类配比、火候都有计较。
随后田里正就提议将这法子报到县太爷那里。
宋云棠同意了。
毕竟这火肥烧起来动静太大,最好能够集齐全村之力一起烧,否则容易造成狼来了的悲剧。
因为谁都不知道,这浓重的烟雾到底是在烧火肥还是起火了。
所以倒不如整个村集中几日一起烧。
要说推广此事,毫无疑问由县令出手最好,这也算是一个政绩了。
本来田里正还有心带着宋云棠一起去的。
他当然不会昧掉自家大外甥的功劳,只是宋云棠自己不愿意,只说让舅父自行处置,他有心读书不需要这个功绩。
田里正若以此事入了县太爷的眼,将来或许能更进一步。
当然,哪怕他这么说了,田里正也不可能真的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全村人都看着呢。
他挑了个好日子,带着三家族长一起去了一趟县衙。
晚上回来就高兴的告诉宋家人,
“县太爷闻言大喜,决定三日后来上林村一趟,到时肯定会问起烧火肥之事,大郎你可要好好把握,便是不求什么,只让县太爷指点下功课也是不菲的收获,他可是进士出身。”
大宁朝的规矩,举人就有了授官的资格。
但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没有背景想以举人之身谋到一个七品县令的官职那是做梦,即便是进士外放做官,也分好的和差的。
而上阳县,就属于不好不坏的那种。
能有进士指点功课这是好事。
宋云棠没有理由再推拒,就笑着应了下来。
他可是知道之前自己推脱,宋家人面上没说什么,但背后宋木匠还是找了宋云棠,小心的跟他聊了聊。
宋云棠哭笑不得,只得说自己准备拿此事邀名,上赶着去找县太爷未免不妥,给人一种急功近利之感。
这般留在家中读书,沉稳端正的做派反倒会让人高看一眼把宋家人给忽悠过去了。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愿意与官场上的人打交道。
他只打算考到举人,没打算往深里面考,一方面是准备躺平,另一方面就是不想入朝堂。
他自己的性格他很清楚。
虽然看过的史书也算不少了,但政/治敏锐度并不高,官场可不好混,无知无觉中得罪了别人都不知道,最后被坑的一脸血,甚至全家都赔进去都有可能。
古代可是有连坐制度的。
举人就很可以了。
但这话是不可能跟宋家人说的。
县太爷来的那天没声张,只带了几个差役换上了便服,板着脸没什么表情,眉间皱纹深深,有点凶。
花甲之年,和陈夫子差不多的岁数,看着却比陈夫子苍老许多。
宋云棠心想:这官果然不好做,肩膀上扛着一整个县起码几万人的生计,除非打算囫囵着不功不过或者干脆就是个大贪官,这日子都轻松不到哪里去。
哪像老师这一行,天地君亲师,现下环境十分友好,只要没有太高的追求,去收什么权贵学生,就能过得愉快又轻松。
甚至宋云棠都不准备收关系太紧密的徒弟。
哪怕师父其实不算在九族中,但遇到个不讲理的皇帝,也有被连累的风险。
心里这么想,面上功夫宋云棠还是做得很到位的,按照原主记忆的方式与县太爷见礼,又寒暄几句,就迅速的切入了正题。
“大人请随学生来。”
因为考过由县太爷支持的县试,在他面前也可以自称学生,宋云棠就没用草民。
于是一行人从田里正家出来,走到了林水河畔。
此地已经被布置过了。
宋云棠道,
“这一堆是我们前天烧的,这一堆是昨天,因为担心火毒影响到禾苗,村人便提议这烧出来的火肥先放着散散火气。”
县太爷点点头,走上前也不嫌脏,蹲下去手捧着灰黑色的泥土看了看,又抓了把暗红色的,言简意赅道,
“可着人试下这两种火肥的区别。”
田里正几人当即应下。
宋云棠心知一般烧出来的火粪都是灰黑色的,最好的才是暗红色,但他没法解释,就跟着点了点头。
接着几人又烧了一个大土堆。
见到滚滚浓烟,县太爷立刻明白过来,吩咐旁边的小吏记下这火肥只能集中烧。
古代灭火的难度太大了。
等这一堆火肥烧出来,早就过了午饭的时候,期间宋云棠听到县太爷的肚子叫了几声,但他却面不改色,像是没听到一样,只认真的观察着火势,时不时向田里正、宋木匠等人请教几句,又让小吏记录。
那股认真劲儿谁敢打扰?差役们也只好饿着肚子陪着。
宋云棠悄悄退出人群,对着宋王氏交代几句,她立刻点头,没多久和宋田氏就推着板车来了,板车上放着水井冰过的凉茶与一些肉混上蔬菜烙的大饼,还有里正夫人准备的烧鸡与一大碗红烧肉。
宋云棠用公筷取了红烧肉卷了大饼,递给县太爷,
“大人,学生母亲和舅母准备了些食物,三餐不继对肠胃不好,还请以身体为重。”
县太爷终于抬起头,脸上有着些许被打扰的不悦。
宋云棠平静的回望,
“填饱肚子并不会耽误多久,学生知道大人一心为民,重视农桑,想要尽快确认火肥之事,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大人在位一日,也能庇护我上阳县百姓一日,恕我多言了。”
此时场中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火堆闷烧的细小声音。
宋家人吓得面色发白:虽然大郎是好意,但万一得罪了县太爷可怎么办?
不过他们不知道宋云棠并不是冲动为之,而是听过陈夫子说过,这位县太爷生性耿直,看着严肃不近人情其实并非心肠冷硬之人。
也能听得进去下属的谏言,只要是好的。
他还在县衙外面挂了个箱子,若村民有不平事可以匿名写信投入信箱中进行举报,只要查明是真的,也会雷厉风行的处理。
为此还得罪了不少县里的大户,只他虽然没有背景,但有老师、同窗旧友,又是在上阳县这个不算太繁华的地方,倒是扛得住。
那些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大概是这性情太容易得罪人,他迟迟没有升迁,之前一直在县令之位上来回换地方,如今年龄也大了,眼看着到了退休的时候,怕是一辈子就是个七品的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