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红颜祸骨

可她毕竟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哪里会是练家子包瑞的对手。

包瑞只不过轻飘飘地侧身一避,石蕊便扑了个空,锅铲直晃晃砸到门框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响动。

包瑞推了一把石蕊,石蕊大叫一声,猝不及防向后栽倒。

路北灼瞳孔骤然紧缩,将石蕊搀扶在怀里,只见她面色发白,一个劲儿地捂着自己的下腹抽气,“啊…啊……孩子孩子……好疼……”

听到这,自知闯祸的包瑞脸色一变,他朝后头两个家丁澄清:“你们可都是看到的,是她自己要朝我扑过来拿铲子砸我!我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小心推了她一下的,这可不关我的事!”

身后的家丁也慌得六神无主,只得应着:“是是是!我们都看见了!怪不得二少爷!全都与二少爷无关!”

言罢包瑞就带着人逃离似得逃出院落,路北灼扬手本欲摧动鬼道术法强杀那三人,却倏然心口犯上来一股莫名的抽痛。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此前慕南絮将他的龙珠捏出裂纹的痛感,便和现在大差不差,只是路北灼不知道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的龙珠出现了问题。

他自重生在这小鹿妖身上后,也是头一遭察觉到龙珠的异动,他本以为龙珠应该会是在慕南絮的手中,但是他方才平复呼吸静静辨识,竟发现他的龙珠就在这包家附近!

便是他那一瞬间的迟疑,错失杀死包瑞三人的时间,待路北灼回过神,院落里早已没有包瑞的身影,不远处的家丁急急忙忙赶着回大院,将此事禀告给老夫人。

石蕊叫得过于惨痛,捂着肚子喘息不停,床上的奶奶也呛得格外吓人,作势就要翻下床来,路北灼将石蕊横抱到屋内另一处床塌上,取了茶壶和水杯,摸出白色药罐,伺候石蕊将药服下。

石蕊犹豫,路北灼沉声解释:“我从…雾霭山渡月元君那里得来的安胎药,你服下它,可以保你一命。”

石蕊这才接过丹和水,目色变得狠戾,而后带着恨意将药吞入。

路北灼等她服完,转身去照看奶奶,奶奶着急孙女肚子里的孩子,挣扎翻动在床榻的边缘,险些就要掉下来,少年眼疾手快,将人弄回床榻,筋骨分明的手顺势摸到老人家的脉搏一处。

他堕落鬼道已久,鲜少再触摸活人了,凡人滚烫的体温令他有些不适,路北灼将慕南絮曾指点过他的药术慢慢拾回来。

他的药术,虽称不上精绝,倒也算略通一二,诊疗这种凡人的病理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须臾,他便窥出一些门道。

都说最近雾霭镇的瘟疫蹊跷,路北灼方才探查到的脉象也非同寻常。

这疫的病原,混入了十倍之多的萝麻草毒性,不出半日,奶奶就会和街上那些被挨家挨户拖拉出来的死尸一样,身上长满密密麻麻的脓包。

因这瘟疫来得蹊跷、爆发得蹊跷,且患病之人皆如蟾蜍一般,体表长满疙瘩流脓,故而附近的修士们将其称为“蟾蜍疫”。

路北灼好歹也是因为那萝麻草在雾霭山躺了一周有余,凭这蟾蜍疫的源头是十倍的计量,就能明确推断出这绝非天灾,而是人为。

确实有妖魔在雾霭镇附近作乱,是不是鬼修尚未可知,制造这场瘟疫的原因也不明确。

他若还是一百年前呼风唤雨的冥尊,雾霭镇乱不乱便是他一句话的事,他动动手指,就能保石蕊一家平安,只是可惜,世事无常,他现在到头来竟还得靠师尊慕南絮赠予的丹药保全。

路北灼摸出那瓶青色药罐,丹药不多,正好两枚,少年将其倒入掌中,安抚受到惊吓的奶奶:“奶奶别怕,我这儿是雾霭山那位药修大能赠予的灵药,你服下它,不用惧那蟾蜍疫。”

慕南絮的名字,整个雾霭镇人尽皆知,方圆十里道观里供奉的神像,不是林旭升就是萧离,都是慕南絮那位活神仙的徒弟。

奶奶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泪眼婆娑,躺在床上指了指路北灼手里的药丸,支支吾吾地比划。

路北灼鲜少有耐心伺候别人,若不是这对婆孙是鹿执的亲人,他才不会如此上心。

少年皱眉,不得不压下躁意:“奶奶,你想说什么?你先把药吃了。”若错过时机,只怕回天乏术。

面对少年略微凶戾的语气,老人家有些委屈,呛着声说:“是渡月元君给的……这实在是太过珍贵了……”

说着便要推辞,苍老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路北灼推开,褶皱的肌肤摩擦着他精壮结实的臂弯。

路北灼被凡人身上的温度给烫着了,他攥了攥手,沉思片刻才道:“奶奶,我此去这么多天未归家,就是因为雾霭镇瘟疫频发,唯有雾霭山上那位才能救咱们,所以我去求的解药,元君看我心善,便赏了我,您和姐姐一人一颗正好。神官怜悯,知晓今日您和姐姐有这么一遭……”

这话不知道哪里触动到老人家,她落下几滴泪,将路北灼往石蕊那床的方向赶:“你姐姐……命苦……”

路北灼知晓她的意思,只有亲眼见到石蕊先吃下这珍贵的药,奶奶才肯罢休。

待路北灼服侍完姐姐和奶奶吃完药,去厨房灶台烧石蕊烧了一半的饭,包家那边派人来了。

家丁将事情经过上报,老夫人知晓后重重责罚了一通包瑞,但是石家老太闻了患疫之人用过的帕子,定会感染,是万万不能再留在府中的!

因此老夫人此番派遣家丁前来想将石家老太拖走,几个家丁皆头巾包鼻,作势就要往西边小院里去拽人。

可怜老太下身瘫痪,腿脚不便,哪里能受得了他们这般折腾?离了石蕊和鹿执,石家老太在大街上风餐露宿,叫她一个人可怎么活?

石蕊说什么也不肯,“奴婢和奶奶都已服下解药了!你们不能带走奶奶!”

领头的包家总管就是个势利眼,知道石蕊出身下贱,没好脸色道:“去去去!奴家管那老婆子有没有染上瘟疫,她但凡闻了那张帕子,她就得出府!奴家可从没听过这蟾蜍疫有什么解药的!若是这包府出了岔子,你我就算是十条命也赔不起的!来人!快把那老婆子抬出去!”

“不行!快住手!”石蕊哭红了眼睛,裙摆一提,哪里还管什么身不身孕的,一把抱住包家总管的大腿磕头求着,“求求您了,总管大人,你看在奴婢怀中的是大少爷的骨肉的份上,不要赶奴婢的奶奶走!”

包家总管使劲抽了抽自个的腿:“石蕊姑娘,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说句不好听的,你只是个下贱的婢子,是个用具,和那锄头、茶杯没什么区别,老夫人留你,已经是大发慈悲念你受孕有功了,只待你产下大胖小子,你便如那旧锄头、旧茶杯一样,随时可以丢弃了,奴家也犯不着为了你砸了自己的饭碗啊?”

包家总管给旁边两个家丁使眼色,家丁们上前将石蕊扒拉开,石蕊被他们拖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反抗,嘴里喊着:“不要动我奶奶!不要动我奶奶!”

路北灼放下小炒菜赶到院落里,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半分犹豫,扬手间摧动术法,

包家总管连通家丁顷刻间化为几具僵尸,连滩血迹都没留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皆被冥尊剥夺了神魄,只留下躯壳供路北灼差遣。

从未见过这个场景的石蕊当场吓昏倒。

路北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施展鬼道术法通灵给涂霖。

曾经的冥尊涂霖,原身是一条蟒蛇。

鬼修和鬼修之间可以相隔万里沟通,类似于仙家的传音镜,只不过仙家以灵力为媒,鬼修则以煞气为媒。

这世间,冥尊不似天帝只有一位。

无间冥渊强者为尊,实力强悍到和路北灼只有一线之差的鬼道大能,还真有不少。

在冥界,鬼道大能的地位类似于飞升神官在仙道修士中的地位,只不过鬼道大能不立像,而是被鬼修们冠以“封号”,在冥界代代相传。

这些拥有“封号”的大能,被统一尊称为“封号尊者”,都是冥尊,只不过因为领地划分和生前性格而有些微妙的差异。

有些冥尊高调,恨不得和整个九重天阙对着干,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让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冥尊路北灼,其封号“血隐扶光江浸月”,取自他堕鬼那日,让太阳沉沦,天空中浮现血月,江河山川奔流不息着鲜血的景象。

慕南絮的“渡月元君”美称中所“渡”的“月”,指的便是路北灼这轮血月。

而“厄难缠身药无医”,是涂霖的封号,他最擅长用毒,一旦被他种下的毒缠上,穷其一生都不会有根治的那天,哪怕是早已位列仙班的林旭升,早年因为被涂霖练成药人身患绝症,飞升后都还落有病根。

这点,路北灼是知晓的,涂霖也是在他鬼道修成后,甘愿退让“冥尊之首”的位置,成为路北灼的护法,直至后来,成为他的心腹。

他令涂霖夜半杀了包瑞全家,通灵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尊上所托,涂霖必达。”

有他这声允诺,在路北灼心里,包瑞全家都已是死人了。

他撩开袖口,果不其然,臂弯间的裂纹又多了一道。

两道冒着黑色气焰的伤疤触目惊心,时刻提醒着路北灼他不宜再使用任何鬼道术法,但是眼下操纵这几具家丁却是个不能停的时候,倒是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