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燕国蓟城,质子府。

质子,是春秋战国常用的外交手段之一,通过外派宗室成员到他国做人质,以谋求国家利益。通常是双方互换人质,或者小国遣质子入大国,表明立场。

燕国是七国里实力垫底的国家,因此少有他国公子入燕国当人质,所以如今的燕国质子府内,仅有秦国质子公子稷一人。

而且如今秦国势头正盛,可与齐国一较高下,燕国人自然不敢怠慢嬴稷这位秦质子,处处好生招待,就连膳食规格也与燕公子毫无差别。

质子府中的婢女们鱼贯而出,将一碟碟饭菜小心翼翼地搁在嬴稷面前的食案上。

站在嬴稷身旁的质馆管事提醒道:“公子,饭食已经上齐。”

嬴稷“嗯”了一声,正要动筷夹菜,动作忽然停下抬头朝房梁看去。

质馆管事跟着瞄了一眼,发现房梁上什么也没有,回头只见公子稷面露喜色,低语一句“终于出现了”,放下筷子二话不说跑到了院子里。

见识到公子稷的怪异举动后,房间内的婢女开始窃窃私语,质馆管事更加确信公子稷是真得了疯病。

质馆管事回头教训道:“住嘴,公子稷的事情哪里轮得着你们议论。这件事从今以后不准再提,下次再让我听到,你们所有人都要受罚!”

婢女们纷纷低头允诺:“是。”

正当质馆管事为公子稷的事情心生烦忧时,下人来报燕王宫来的太医到了。

【前面讲了秦武王的优点,接下来就说说他的缺点。秦武王作为一国之君,不足的地方很明显——就是太过于自信,以至于到了冒险的程度。

自信当然是好事,但自信过头只会事极必反。

落安的母上时常告诫我,凡事都要量力而行,安全才是第一位。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当你失去生命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再好再绚丽,和你也就没有了关系。这句话与诸君共勉。

而且秦武王的生命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在他成为秦王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都与秦国息息相关,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国家的走向。

秦武王想举鼎,一方面肯定是想要借着举鼎的名义,光明正大带走九鼎;另一方面,秦武王肯定还有出于炫耀力量的想法,用这种方式向世人展现自己的神力。

试想一下,倘若秦武王真能将九鼎举起再带回咸阳,那将是可以载入史书的一件大事。

当然,失败的他也进入了史书,只是不太好听罢了。

只是,将个人爱好凌驾于国家安危之上,这实在不负责。】

听到神女的话,秦王荡面上一红,他非要来成周举九鼎,的的确确有炫耀的想法在。他天生神力,从小到大在比力气方面,其他孩子都比不过他,后面又喜欢上了比力量一切有关的事情,如角力。对于和他一样拥有神力的大力士,更是会高看一眼是,所以才重用孟说等人。

在他看来,没有比举鼎更好的方式,能向天下昭告大秦的东进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最后他会因为九鼎而丧命。幸好,天幕和神女出现了,他才能躲过一劫。秦王荡无比肯定,神女一定是为庇佑大秦和他而出现的!

另一边,嬴稷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天幕,心中想着若是他成为了秦王,绝不会学嬴荡冒险做事。国家的安危都系于国君一人之上,更需要时刻提防才是。不过倘若嬴荡不冒险,他又怎会有机会成为秦王。

嬴稷微微一笑,还得多谢你,我的王兄。你安心的去吧,我会带着大秦更好地走下去。

真·兄弟情深。

来自遥远燕地的“思念”,让站在成周明堂广场上的秦王荡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秦王荡摸了摸鼻子,疑惑道:“难不成有人在骂寡人。”说话间,下意识看向了周王延,得到了后者一个嫌弃的眼神。

秦王荡收回眼神,继续看天幕。

“太医,那位就是公子稷。”管事指了指院子中间,抬头看天的青年,对太医言道,“这些天来,公子稷是不是就朝天上看,而且有时还会无故盯着,仿佛面前有什么东西一样。”

管事回忆起公子稷的行为,身体一哆嗦放低了声音,接着道:“今晚刚把晚膳备上,公子稷拿起筷子正要,二话不说放下筷子,非要到院子里去,然后就一直坐在那儿,还时不时皱眉发笑,实在怪异得紧!”

太医捋着胡子,认认真真观察公子稷的一举一动:“照这样看,公子稷的确是行为有异。”

正在观看天幕的嬴稷还不知道,他在众人口中已经患上了“疯病之症”,他的注意力全在天幕上面。

听到神女马上要讲到自己,嬴稷听得更加认真了。

【无子的秦武王死后,秦王之位空悬,谁当秦王一事又在秦国掀起了风浪,史称“季君之乱”。

秦国的正宫太后惠文后和武王后,都坚持立秦武王的庶弟公子壮为秦王,公子壮身兼庶长一职,属于是有身份有军功的秦王人选。

而宣太后也就是芈八子,和兄其魏冉联合起来,一开始打算推举自己的二儿子公子芾为秦王。魏冉在惠文王时期,已经在秦廷内担任要职,但秦国有一定的势力。

但仅凭芈八子魏冉二人,还不足以抗衡太后王后和公子壮。关键时刻,向寿、公孙奭等秦臣以及樗里疾这名宗室右丞相,加入了公子芾的阵营。秦国朝堂一下子分成了两派,争执不休。】

樗里疾乍一听天幕里提到了自己,下意识向秦王荡解释:“大王,您听臣解释,臣不是......”说了一半,樗里疾突然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接。

现在的樗里疾,也不知道秦王荡死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他最终选择站队公子芾一派。

秦王荡长叹一口气:“那个时候寡人都死了,你们想做什么,寡人都管不着。”

此时此刻,秦王荡终于理解了神女刚才的话。一旦死去,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死亡就是这般的无情。

【当秦国国内正打得天翻地覆之时,赵武灵王赵雍将目光投向,那个仿佛被人遗忘的秦公子嬴稷。

赵雍年少即王位,一心想着如何强大赵国,甚至是称霸诸侯。渐渐地,他意识到赵国最大的敌人,就是西南边的秦国。秦在其身侧,犹如一只猛虎时常窥视威胁。

所以在消灭中山国,收复林胡、楼烦等部族后,赵雍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如何灭秦上面。

我曾在评论区说过,第一次五国实际是三晋攻秦的失败,使得赵雍意识到,攻克函谷关这道天险的难度实在太大。

赵武灵王心想,既然攻不下函谷关,那就不从函谷关过。最后他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九原郡南下直插秦国都城咸阳。

为了实现这个大胆的计划,赵武灵王提前退位,将赵王之位交给次子赵何,一心在九原郡耕耘南下灭秦的大计。】

樗里疾瞪大了眼睛,愕然道:“大王,赵雍此计实在歹毒!”若赵雍真能从九原南下,那么秦国将遭受建国以来的最大危机,甚至会有灭国之难。

秦王荡眉心突突地跳,捏紧了拳头:“好你个赵雍,想打咸阳?呵,寡人日后势必要北上打到邯郸去,让赵国人知道什么叫咎由自取。”

【所以迎立嬴稷回国当秦王,只是赵雍为了实现灭秦大计下的一步棋。

战国时期,他国帮助另一个国君上位是常有的事情,比如晋文公重耳正是在秦穆公的帮助下,才能回到晋国继位。

赵武灵王出的这一招,既有利于秦赵搞好外交关系,以麻痹秦国方便在背后偷偷伸刀子。

同时,公子稷在外多年,在秦国无任何势力。在其成为秦王的一段时间内,秦国朝政不会安宁,届时秦国无暇东出,更有利于北边的赵国发展。

赵武灵王的干涉,芈八子和魏冉看来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立嬴稷为秦王于他们是百利无一害,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二人答应了和赵武灵王的合作。于是嬴稷就这样,被赵武灵王护送回国当上了秦王。】

嬴稷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沉寂冷漠的眸光,比黑夜还黯淡两分。

而秦王荡有些可怜起嬴稷来,他对嬴稷的印象不深,仅仅只记得对方似乎是个很机灵,会捉弄人的小孩儿,忽然有些迫不及待,要见一见他这个弟弟。

【这说起来,赵武灵王曾经护送过两个质子回国,后来他们都成了昭王,一个是秦昭襄王嬴稷,另一个则是燕昭王姬职。

提起燕昭王,大家或许觉得陌生。燕国一直都是战国七雄里的垫底角色,英明的燕王更是屈指可数,这个燕昭王就是最有能力的燕王。

周赧王元年燕国大乱,齐国打着帮助燕国的名义,挥师北上趁机占领大片燕地。

起因是燕昭王的父亲燕王哙,在有太子平的情况下,非要将王位禅让给丞相子之。

太子平心有不甘纠集党羽,和将军市一道起兵攻打子之,结果将军市中途反水,两方人马在燕蓟城爆发了惨烈的巷战,死者数万,众人恫恐。

南边的齐宣王早就对燕国虎视眈眈,打着替太子平肃清内乱的借口,挥师北上进入燕国,趁机占领燕国土地。

燕王哙和太子平都在内乱中死去,子之被齐人捉住醢其身,也就是剁成肉泥,死得极惨。

赵国和其他诸侯国都不愿意看着齐国做大,纷纷出面干涉,齐国得了台阶也顺势下坡。毕竟齐国不敢将燕国真正吞并,到时候谁打谁可就说不定了,于是见好就收撤兵回国。】①

秦王荡还记得这件事,当时父王还曾说过,要是齐国真敢吞并燕国,秦国和其他五国都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齐国吞下去的肉还没咽进去,恐怕就得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齐国没有天险据守,一旦诸侯国联合打过去齐国人可顶不住。

【赵武灵王将在韩国为质的公子职护送回燕国,是为燕王职,也就是燕昭王。

此时的燕国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民生凋敝,一片凄惨。

为了振兴燕国,燕昭王亲自拜访郭隗,郭隗被燕昭王感动,讲了一个千金买马骨的故事。

相传一国君爱千里马至极,听闻某地有千里马后,让使者带着千金去购马。可惜的是,等使者赶到时,千里马已经病死,使者就用国君给的一半钱买下了马骨。

国君只见马骨,不见千里马,大发雷霆,要将使者拖下去砍了。

使者辩解说:“若天下之人看到您愿意用五百金买马骨,何愁没有活的千里马送上门呢?”

国君觉得有理,放过了使者,并将千金购得的马骨好生掩埋。

正如使者所说,国君爱马并用五百金购马骨的消息传出去后,不断有人将千里马送来。

讲完这个故事后,郭隗表示愿意当燕昭王的“马骨”。

燕昭王听懂了郭隗的意思,当即筑黄金台,拜郭隗为师,礼待重用郭隗。

很快燕昭王爱惜人才的消息传到了各国,天下的“千里马”们闻风而动。

赵国的剧辛,齐国的邹衍,魏国的乐毅、洛邑的苏代,各种人才纷至沓来,一时间燕蓟城内人才济济。】

在场之人都听过燕王职筑黄金台,招揽天下名士的事情,但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听到神女如此肯定燕职。秦王荡瞬间起了心思,想着有样学样。

就连周王延也有此想法,只是一想到成周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哪里来的钱和土地招揽人才,他只能闭口不谈,望洋兴叹。

【燕昭王接收的人才里,有两个人物最为出名,一个领导五国联军伐齐的乐毅,另一个就是苏秦。没错,就是教科书里的纵横家苏秦,出使六国佩六国相印的苏秦。传闻他和张仪一样都是鬼谷子的徒弟,是洛邑的东周国人士。】

周王延感慨:“这个叫苏秦的居然是周人。”

颜率道:“苏秦和苏代世代都居住在洛邑,苏代曾经在东周国任职,而苏秦您应该听过。数年前,东周国和西周国,因为放水种稻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正是苏秦出面调和。”

周王延叹气:“都怪予留不住人才。”

【大多数人只知道苏秦是个出色的外交官,但实际上苏秦的本职,却是个间谍。战国七雄里最厉害的间谍不是出自秦国,而是燕国。②

以下叙述内容,大部分引自于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战国纵横家书》,让我们从另一个方面,看一看苏秦的故事。】

秦王荡和嬴稷都有些好奇,这个“汉”怎么又出现了,先是汉朝的史书又是汉墓,但现在的天下哪里来的“汉”?

【苏秦得知燕昭王想要报仇雪恨南下伐齐后,给出了一招弱齐的对策,“西劳于宋,南罢于楚,则齐军可败,而河间可取”,并且表示愿意身先士卒进入临淄,推行弱齐之计。

苏秦以燕使的名义来到了齐国临淄,表面上打着合纵抗秦的旗号,用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使得齐闵王放松了警惕,又用数年时间取得齐闵王的信任。

燕齐关系一度修好,只是燕昭王心里始终揣着对田齐的仇恨,先沉不住气突然举兵攻齐,导致身处临淄的燕使苏秦处境极为尴尬。好在齐闵王并未为难,苏秦离开齐国又回到了燕国。

虽说燕国在燕昭王的治下强盛不少,但仍然难与齐国相提并论,仅靠着燕国出兵,根本无法打到临淄去。

被仇恨蒙蔽双眼的燕昭王,被一封封送达的败报中惊醒了过来,立即宣布停战并打算送质子入齐,以求修复燕齐的关系,但齐国置之不理。

幡然清醒的燕昭王,想到了从齐国返回的苏秦,请求苏秦再次出使齐国,继续完成当年商议的弱齐之计。

为了表示信任苏秦,燕昭王不仅封其为武安君,而且还让苏秦带着家人一道入齐,免去后顾之忧。

苏秦看在眼里,最终答应了燕昭王,决定再次使齐。

恰逢这时,齐国政局变动,相国孟尝君被齐闵王罢黜出逃至秦国。苏秦到来后,很快取得了齐闵王的再次信任。

在齐国的十几年里,苏秦不断挑拨齐赵的关系,唆使齐闵王趁乱取宋。

最终,齐闵王按捺不住灭宋的野心,一举吞并了宋国。此举让韩赵魏三晋如芒在背,赵国亲齐派彻底倒台,燕国趁机和赵国结盟,准备共同对付齐国。

坚持“远交近攻”策略的秦国,见齐国成了众矢之的,毅然决然加入了联合伐齐的阵营。

秦昭襄王更是声称:“有齐无秦,无齐有秦,必伐之,必亡之”。】

秦王荡和樗里疾都无比认同这句“有齐无秦,无齐有秦”,现今秦齐交好结盟,不过是看在齐国离得远罢了。秦国想要称霸诸侯,齐国非死不可。

【乐毅领着气势汹汹的五国联军,朝着齐国临淄而去。

最近不是有句话很流行嘛,淄博上一次还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在齐国。

就在乐毅攻齐的前夕,齐国有大夫怀疑苏秦是间谍,派人刺杀他。

苏秦在重伤临死前再出一计,让齐王对外声称他是燕国间谍,将他车裂于市。既能揪出刺杀者,又能让齐王依旧信任他,以保全家人性命。

最终苏秦得偿所愿,完成了和燕昭王的当年约定。

只可惜,当乐毅打得齐国只剩莒城和即墨两城时,燕昭王死去太子即位,是为燕惠王。

燕惠王和乐毅不合已久,担心前线的乐毅拥兵自重。田单得知后,巧施离间计,散播乐毅一直没能攻下最后两城,是因为他想要在齐地称王的谣言。

燕惠王果然信了,做出阵前换帅的蠢事,派骑劫代替乐毅攻齐,并让乐毅回国。

乐毅自知若回燕,不管攻齐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恐怕都难逃一死,果断跑回了老东家赵国。

在前线,骑劫压根不是田单的对手,田单用火牛阵大败骑劫。骑劫死后,燕军更是一溃千里,田单一路北上收复失地,迎回了齐王。】

秦王荡听得攥紧了拳头,大骂道:“这个燕王也太蠢了些吧!临阵换帅的蠢事也做得出来,实在太蠢了!”

无故被cue的嬴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说的何尝不是苏秦。

在苏秦身上,可以看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春秋遗风。

苦心孤诣几十载,只为强燕弱齐,只可惜燕惠王太蠢,葬送了燕昭王和苏秦几十年的努力,也可能是齐国气数未尽。

但一生做一事,足以让后人铭记,苏秦问心无愧。】

秦王荡想着:“这个苏秦的确是个人才,留给燕国实在太可惜了,不如把人给弄回来”

远在燕蓟城的苏秦,心里突然一跳,眉头一皱,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此时的苏秦,一心想着三日后见燕王,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给惦记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也有说法指出太子平就是燕王职。

②:苏秦的主要经历采用《战国纵横家书》,苏秦之死用的史记

感谢在2023-06-14 18:27:16~2023-06-16 18:4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追风勿殇、星垂晓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