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很快,也不太辛苦,张云秀每天就是拔一早上秧,之后跟陈红梅在家晒谷或摘花生,蚂蝗太多,她就不奉陪了。
从地里拨出来的花生苗,还需要将根部的花生仔摘下来。他们种了差不多三亩旱地的花生。
这个时候正是摘龙眼的时节,此时兴肉厚核小的龙眼,清甜可口。
他们家还种另外一种龙眼,这株龙眼核大肉薄,但是甜的发腻,因为肉太薄,都没尝出什么滋味就没了。
这株龙眼满满当当的挂满枝头,张云秀也不知道这株龙眼有什么用,都没有一个人偷一颗来吃。
陈红梅将这株龙眼摘回去后煮了,然后剥开壳取出龙眼肉,因为煮过,龙眼肉倒是变大了许多,然后将这些肉晒干,龙眼肉干在集市上非常好卖。
夏天是丰收时节,时时都有得忙,没晒谷的时候,张云秀就在家里跟大嫂剥龙眼皮,偶尔也闲聊。
陈红梅道:“你房里头的家具漂亮吧?”
张云秀点头:“嗯。”
“都是二弟做的!”
张云秀微微瞪大眼睛,她一直以为他就是种地的,原来他也是做手工活计的。
陈红梅道:“他不是做木工,跟他哥不一样,他啊是做雕刻的,就因为木工老是离家在外,他就拜师做了雕刻。将来啊就不用担心他常年累月不归家了。”
恰好温清哲挑了箩筐从田外回来:“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陈红梅笑道:“说你手工比你大哥好,为什么不跟你大哥一样做木工。”
温清哲抬头看到张云秀正看着自己,两人莫名都有些尴尬,她低下头,他轻咳一声笑道:“我手工哪能跟大哥比。”
陈红梅笑着没接话,那边小孩喊她,她应了一声走了。
只剩下温清哲与张云秀,莫名又尴尬,沉默了一会,他觉得要说些什么:“我是做雕刻的。”
她嗯了一声,然后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张云秀想起些什么来,抬头道:“家里的雕件都是你雕的?”
“对。”
犹如女神骤然宠幸自己,温清哲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哦,啊,不对,厅堂里不是全部,不过咱们房的都是,阿洛房间的也是。”
张云秀点点头,衷心道:“好厉害。”
之前她还以为温家这么有钱,买得起这么多好看的摆件,原来都是他雕的。
温清哲道:“你呢?”
张云秀抬头,眼眸清亮,似有秋波流转:“嗯?”
“我都没看到过你绣的。”
张云秀瘪瘪嘴没说话,什么没看到啊,你还嫌弃了呢。
刚才还聊得好好的,媳妇突然就哼哼地不理自己了,温清哲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心情仍是很好,毕竟媳妇气鼓鼓不理人的样子好可爱。
张云秀觉得自己莫不是嫁了个傻汉子,自己都生气了,他还在那傻乐。
气氛正佳,有风伴着竹风轻轻拂过,一切都刚刚好。坐在门口的两人似乎不是在劳作,更像一幅男耕女织的美好绣图。
秧插完了,温清哲又上山,偶尔下来,比之前勤快点,家里晒好的谷还要他来背到二楼收起来,或是运去卖。
张云秀日常在操场晒晒谷,顺便给小苑的小鞋子绣花,这两天妮子看到别人家的小孩穿的木屐漂亮,自己也想要一双。
陈红梅一问价格,听说要十五文,就折磨着自己给妮子做一对。
陈红梅想在布面上绣点花,但她那个刺绣像狗啃似的,想起云秀是远近闻名的绣娘,就拿着木履拜托云秀帮忙。
张云秀就边晒谷边给妮子绣花,绣出来的花,很多人都说漂亮。
晒谷的不止她一个,很多婆妇托家带口的守着,乡下村妇大多奔放。
有个婆子大庭广众的就给小男娃嘘尿尿,也不避嫌,直接尿在地上,张云秀一抬头看到脸就了。
有一些徐娘半老的妇人聊到了个寡妇,说那寡妇跟一光棍勾勾搭搭,被公婆发现,拿棍来打,那光棍跑出时没穿衣服。
她们长到这年纪了,没那么多可害羞的,谁不说几口浑话,最喜欢说几口那些作风不正的女人,说着说着就扯到了那话.儿。
然后有妇人问张云秀,你家的怎么样?
这群妇人讨论的激情似火,真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臊的。
忽然温清哲跟几个男人一块儿过来了,刚还如狼似虎的女人,一下子静若处子。
温清哲拾了一小把谷子磨破了皮,放嘴里咬了一下,然后走到张云秀旁边跟她说谷干了。
张云秀看温清哲赤脚在谷面走来走去,也跟着脱了鞋。
她才踩到谷面就啊的一声叫出来,谷子尖尖的长着刺,突然踩上去,痛得身子一歪,温清哲忙拉住她。
“怎么了?”
蹲下来一看,谷子都要刺入女人那张白嫩的脚掌了。
乡下小姑娘从小到大都在干活,手上脚心都有厚厚的茧,踩上谷子里就不会疼,但她手心脚掌都是嫩嫩的。
温清哲看着有点心疼,跟她道:“别动。”
一点一点的将插入她脚掌的谷子拨下来。
张云秀看着他,这个黑黑的高大男人动作轻轻的。
温清哲很快将谷子聚拢成小山丘,拿畚箕将谷收入麻袋,张云秀撑着袋口。
她看到他因用力而鼓起的青筋,想到那些妇人的话,突然就脸红起来了。
温清哲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张云秀慌张的转移话题:“现在山上不忙吗?”
“嗯,不忙。”
她就低着头不说话了,心想,不忙为甚还天天往山上跑?
温清哲也有心事,他之前带媳妇到县城吃饭,一顿下来,花了五百个铜板,他身上本来不多的钱,都几乎花光了。之前请人工买麻袋,这些钱都是他在掏,但是谷稻卖了赚钱他都交要给大嫂的。
他在外飘零那么多年,也只存够了老婆本,想让媳妇吃好的,还得努力。
如今只有出项,没有入项,再这样下去没多久就能吃西北风了。
他自己吃就算了,总不能让媳妇也陪他吃。
收了谷,温清哲带张云秀去榨油。
花生是好东西,啥都能卖,花生榨出来渣饼卖价还挺高,不过他们家一般都不卖,拿回喂猪食的时候掰一点下去,猪吃的特别香,容易长嫖。
而且穷人家里的小孩也喜欢偷偷的掰一小块当零食吃。
花生油刚炸出来,顺着风十里飘香,
行情好时,花生油能卖到九文钱一斤,一出炉立刻就有人买,就算没有大户的小厮买,榨花生油的店主也会买,不过收价要便宜许多。
温清哲自留五十来斤,其余一应卖了,他不付那个榨油的人工费,卖了一点渣饼找补。
张云秀惊讶于叫人帮榨油竟然不用出一文钱的加工费,还有白花花的银两收,最后还能将一桶油带回家。
累是累了点,看到这些都能变卖成银两,还是很开心。
温清哲让张云秀将银两交给大嫂的时候,大嫂喜得直合不拢嘴,一直推说不要。
虽然说家里的地大多都是大哥大嫂买的,但今年都是温清哲在打理,辛苦不说,很多本钱都还是他出的,理应就是他收这笔钱。
夫君交代自己做的事,张云秀也做不了主,只说:“大嫂你还是收下吧。”
陈红梅本就是个爽朗的性子,也不推脱了,说:“行,我收下给咱们买肉吃!”
陈红梅嫁过来十几年了,也知道温清哲是个一条筋的,觉得自己从小就没了父母,欠了大哥的就要还。
其实他父母不在的时候,他都八岁了,也没吃大哥几碗饭就去给人家当了学童,在外面不管有没有吃苦,反正回到家一个字都不说。
也没问他大哥给过钱,大哥给他压岁钱,他都留着,等到大嫂生了儿女后,他就把这些压岁钱又给了大哥的儿女。
就是不肯多拿别人的一分钱。
今年大哥买了荒地,说要回来,他也很支持,就帮着开荒。
陈红梅跟张云秀闲聊的时候说了一嘴:“他啊还说他不要地。乡下人哪有不要地的,又不是县城里人。”
之前公公婆婆留下了十亩地,就他们兄弟三一人能分三亩,他说他不要。
陈红梅看她愣了一下,就连忙解释:“啊,这三亩地还是他的啊。你看我这嘴,我真的是……”
这种情况跟人媳妇说,这不是想着让人家不要地吗?但她不是这个意思。
张云秀笑道:“我知道,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陈红梅急了:“怎么你们俩都这样?你知道三亩地可以养活一家子了吗?”
张云秀笑笑没回答,只问:“山上都种了些什么?”
陈红梅说鸡鸭鹅鱼都有,忽然压低了声音:“还养了鳖,二弟说很多有钱人都喜欢吃这个。”